寒风卷过扶风茂陵的黄土塬，十岁的马超攥着木枪，在院中一遍遍刺向飘落的雪片。父亲马腾的铠甲在檐下泛着冷光，远处羌笛声呜咽如诉。

“孟起，羌人的弯刀比雪还快，你若连木枪都握不稳，如何镇得住西凉？”马腾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正擦拭着沾染血渍的环首刀。少年抿紧嘴唇，枪尖猛地穿透枯枝，惊起檐上寒鸦——这日他刺断了第七杆木枪。

建安元年深秋，二十岁的马超正策马巡视陇山隘口。阎行的长矛破风而来时，寒星般的矛尖擦过他耳际，铁器相撞的铮鸣震得虎口发麻。

“马家小儿，且看韩遂帐下阎行的本事！”断矛裹着血沫再度袭来，马超侧身滚鞍，腰腹火辣辣地痛。他反手折断半截枪杆，在漫天黄沙里瞥见阎行狰狞的面孔：“西凉群狼相噬，你父亲迟早要死在我矛下！”

鲜血浸透皮甲，马超咬碎口中沙砾，忽然想起父亲曾说：“狼群撕咬时，最忌露了咽喉。”他倏地伏低身形，断枪如毒蛇吐信，直刺阎行战马双目。嘶鸣声中，两道身影滚落尘埃，直到亲兵拼死将少主抢回营帐。

十六岁的马超勒马汾水畔，望着对岸郭援的旌旗遮天蔽日。长安钟繇的密使张既递来青铜酒樽：“将军可知，此战胜负系于关中百万生民？”

“某非为曹丞相而战。”马超仰头饮尽冷酒，冰渣在齿间碎裂：“庞德，取我银甲来！”河面浮冰撞击声里，他仿佛听见母亲的叹息。那夜星垂平野，万骑踏破薄冰，银枪挑飞的火把映红天际。

郭援的首级滚落泥泞时，庞德白袍尽赤。“少将军，他们降了！”欢呼声里，马超抚过枪杆裂痕——这是阎行断矛留下的旧伤。

朝廷使者捧着徐州刺史印信疾驰而来，马超却望向西边层云：“父亲在槐里与韩遂对峙，这官袍穿不得。”

建安十三年的雪落得格外早。马腾解下卫尉绶带，苍老的手按在幼子肩头：“孟起，为父此去许昌为质，马家军旗就托付你了。”两个弟弟的马鞍已缚上锦缎，马铁捧着骑都尉印信不敢抬头。

“父亲当年教我折枪时，可曾想过今日？”马超突然发问。庭中古柏积雪簌簌而落，惊起寒鸦掠过城头“马”字大旗。马腾默然良久，解下随征二十年的环首刀：“西凉男儿宁可断刃，不可屈膝。”

许昌的诏书在冬夜里抵达，偏将军印压着绢帛沙沙作响。马超独立城楼，看羌骑火把如星河蜿蜒。庞德捧着热酪浆上前，却见少主银枪指天：“明日开始，每日多加两场骑射——曹操既召我父为卫尉，我们与许昌终究要有场生死局。”

朔风卷过陇山千里雪，羌笛声里，二十三岁的西凉霸主攥紧父亲留下的刀。远天雷云翻涌，恍若看见少年时刺穿的枯枝，正在暴风雨中化作参天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