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2月23日晚,彭德怀接到了湘赣边界特委彭清泉的一项命令。
命令很短,只有一句话:处决袁文才、王佐所部。作为军人的彭德怀,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尽管他也曾犹豫过、思考过,但还是派出红五军第四纵队赶到了永新县城,包围了袁文才、王佐及其部队住处。
随后,袁文才当场死在床上,王佐闻声跳窗而逃,溺死在永新县禾水河中。这一事件,就是震惊江西苏区的“袁、王被杀”事件。
毛主席知道后,非常痛惜,一生都无法释怀。
以至于1965年,毛泽东重上井冈山时,会见了两人的遗孀谢梅香时,还感慨道:“袁文才、王佐不在了,他们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做出了贡献。”
绿林豪杰袁文才,1898年10月生于宁冈县,在永新读书时,和贺子珍的胞兄贺敏学是同窗好友。
1922年,袁文才受土豪劣绅欺压,一气之下“上了梁山”。
三年后,袁文才一如宋江,接受了国民党的招安,其部下“马刀队”改编为宁冈县保安团。
一年之后,团总袁文才响应中共的号召,率领保安团起义,成为中共的外围武装。
王佐不像袁文才,是秀才出身,他本是遂川县的贫农,以裁剪衣服为生。
1921年,和土豪劣绅发生冲突,投奔了井冈山的朱聋子绿林军。
后来的人生轨迹和袁文才类似,也接受了招安。
两人结识于保安团,因性情相投,结拜为“把兄弟”。
永新暴动后,袁、王二人便带着队伍,上了井冈山。
明面上,袁、王二人是中共旗下的农民武装,实际上这支队伍有着浓厚的传统“土匪”背景。
台上、台下的巨大差别,也成了袁、王二人被错杀的主要原因。
1927年9月份,毛泽东率领湘赣边界秋收起义军来到三湾。
本来毛泽东是想在罗霄山脉中段建立革命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
井冈山地区就是最佳的洞天福地,要想在这里落脚,必须得到袁、王二人地头蛇的允许。
不过,袁、王二人和队伍虽参加过大革命,但本身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以杀富济贫为政治纲领,存在着浓厚的绿林习气。
二人还担心革命军上山,会发生“火并王伦”这样的前车之鉴,故而对革命军始终是不太感冒。
熟读《水浒传》的毛泽东当然知道袁、王二人的小心思,他选择的策略则是以真心换真心。
和袁文才会面时,毛泽东慷慨解囊,送给袁文才步枪108条。要知道,当时袁文才手下不过才150人,急需枪支武装自己。
袁文才也来而不往非礼也,回赠了600块银元,同意革命军在茅坪建立后方医院和留守营地,并表示会充当说客,说服王佐。
几天之后,王佐也同意革命军留在井冈山。就这样,毛泽东手下的革命军才有了立锥之地。
土客间的矛盾等到了1928年2月,朱毛会师之后,袁、王二人的部队便被改编为红四军第32团,袁文才任团长,王佐任副团长。
从此,在朱、毛的指挥下,绿林起家的第32团三打永新城,取得了龙源口大捷,多次打退国民党的“进剿”。
这时的井冈山一片欣欣向荣,用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的原话,就是“是为边界全盛时期”。
不过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江湖。在井冈山内部,也并不是一团和气,长期的土客籍矛盾制约着队伍的发展。
当时的湘赣边领导人,大多都是土籍人(本地人),掌握了党政权力,而袁文才、王佐都是客籍人,只握有枪杆子,当年还流传着“土籍的党客籍的枪”。
党、军分离,分别掌握在两股人手里,依照权力一致性的原则,必然会发生冲突。
就宁冈地区,客籍人是少数。尽管袁文才再怎么力争,九个常委中只能获得两席。
身为土籍的龙超清、谢希安(分别为永兴县、宁冈县的书记)等人便希望打破这种局面,想法设法以县委的名义从袁文才那里调枪、借枪,但袁文才就是充耳不闻。
龙超清只得从外县购枪,同时向红五军求援,拉起了有六十三条枪的队伍。
两边的矛盾越来越深,渐渐摆在了台面上。袁文才本人也很不会照顾龙超清的情绪,竟然当众抢夺龙超清精美的勃朗宁手枪,让龙超清颜面扫地。
至于谢希安,品德不佳,竟然喜欢上了袁文才唯一的相好——陈白英。
有一次,袁文才还撞见了谢希安调戏陈白英(一说是罗少华),两人险些大打出手,关系也从此恶化。
龙超清、谢希安掌握了党政权力,他们添油加醋,向上级反应袁、王二人的土匪习气。
上级极为重视,便在1928年6月,通过了一项著名的议案——《苏维埃政权组织问题议案》。
这份议案中,一共阐述了21个问题,有10个都和“土匪”有关。
且在议案的第十条,明确指出:与土匪或类似的团体联盟,仅在暴动前可以适用,暴动之后,必须解除其武装并进行严厉的镇压。
他们的首领应当作反革命的首领看待……应完全铲除。这个文件辗转了近半年,才由秘密党员送到了毛泽东手里。
传达的时候,顾全大局的毛泽东并没有将第十条的内容念出,而是跳过了此段。
前委会议结束后,毛泽东又在小范围内找朱德、陈毅、彭德怀进行了讨论。
结果是袁、王二人的情况不可与土匪相提并论,中央的这一政策暂不执行。
另一边,袁文才虽然听到了一些风声,说要对自己动手,但他并没有看到议案的全文。
会后,毛泽东和众人商议,将袁文才调离原部队,任命他为红四军参谋长。
对于袁文才任参谋长的原因,据《彭德怀自述》一文中,毛泽东在离开井冈山时同彭德怀商议过,袁文才这人很聪明,既然他同意遂红四军政治部工作,这就可减少井冈山以后工作的困难。
如此看来,毛泽东是想让袁文才跟着自己下山,换个新环境,摆脱土匪习气。
没想到的是,这次下山,毛泽东遭到了不小的打击。
3月份,红四军来到吉安东固,见到了赣西特委李文林。
毛泽东在向李文林传达《问题议案》时,早有心计的袁文才看到了议案原文。
当他看到第十条的内容,浑身战栗,心惊肉跳。
月明星稀,袁文才不辞而别,潜回井冈山,找到了王佐,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都告知了王佐。
王佐深感不平,连夜找到了何长工。何长工一面对袁文才进行了批评教育,一面向袁、王二人澄清了不执行政策的内幕。就这样,袁、王二人才吃下了定心丸。
可猜疑链一旦形成,在想改变就比登天还难。
2月23日,湘赣边界特委以整编地方武装、准备攻打吉安为由,通知袁、王二人率部到永新开会。
会议上,中央巡视员彭清泉、朱倡偕对袁、王二人进行了严厉指责,列举了袁、王二人不服从党的指挥、擅自脱离队伍当逃兵、反对分田、勾结罗克绍意图造反等错误。
袁、王二人也是据理力争。两方都不甘示弱,争吵时,一度将配枪都摆在了桌案上,差点发生火并。
朱倡偕知道,必须要铲除袁、王二人了,不然贻害无穷。当然,袁文才、王佐部下有七百多人,战斗力很强。倘若硬来,将会造成巨大的伤亡。
于是,朱倡偕、龙超清想出了“设下香饵钓鳌鱼,安排软锁套猛虎”的计策,一是设计骗杀,二是借助红五军的力量。
为了引诱袁、王二人,朱倡偕还伪造了毛泽东的手令,哄骗他们要攻打吉安。这边就通知彭德怀领导下的红五军。
彭德怀接到湘赣特委的报告,犹豫不决,依照当时的规定,主力红军凡到一地,必须接受当地党委的领导。
最终,彭德怀还是选择派出了第四纵队,执行这一错误命令。
第四纵队在朱倡偕的引导下,于24日拂晓进入永新城,包围了袁、王二人的驻地。
朱倡偕第一个冲进袁文才的住房,用手枪将睡梦中的袁文才打死。
王佐听到枪声,带着勤务兵从后窗跳出,溺死在东瓜潭。
事件的后续袁、王二人遭到错杀,给湘赣边革命斗争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和影响。
首先是袁文才、王佐二人本部的兵马,一部分逃回了井冈山,改投了国民党;一部分逃散回家,参加了地方自卫团,余下的干部,大多被处决,基层士兵则被编入红六军。
另外,最大的祸害则是井冈山当地群众再也不相信红军了,没了群众基础的红军也就丧失了井冈山根据地。
5月份,彭德怀领导下的红五军离开了井冈山地区,向湘赣边区转移。直
到1950年,袁文才、王佐的冤案才得到了洗清,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一年半后,当地豪绅石鉴也说:“今者吾宁之赤匪袁、王幸被杀死,谢角铭虽已投降自新。赤焰之祸,暂略告为和缓。”
对于袁、王二人的被害,国民党自然是弹冠相庆。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红军队伍内部的火并。
此后,红军曾六次试图收复井冈山,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那时,远在外地的毛泽东听闻噩耗,心情异常难过。
遥想几年前,倘若没有袁、王二人的帮助,给了革命军一个立足之地,恐怕早就惨死在国民党的屠刀之下。
在毛泽东看来,袁、王二人即使有错误,可罪不至死。
况且,没了袁、王二人的鼎力相助,红军必然会丧失井冈山。
事后多次,毛泽东依旧耿耿于怀。根据陈正人的回忆:在1939年10月,红军最后一次攻打吉安,我见到了毛泽东,他就说这两个人杀错了。
解放后的1950年,陈正人任江西省委书记,提到了往事,毛泽东的看法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丝的改变。
开国中将张国华(作为袁、王二人下属的幸存者),也说过:“1951年入藏时,毛泽东找我谈话,其中讲到了袁、王问题。当时他没有明确讲哪个不对,后来我体会到是彭德怀不对。毛泽东又说这个武装对我们是有作用的,闹点独立性也不要紧。”
结语:从表面上看,袁、王被杀是“土客矛盾”的延伸,但有历史学家分析,其背后更可能的是“留苏派”和“本土派”之间的对决,什么“土客籍贯矛盾”不过是一个幌子。
要知道,朱倡偕、龙超清,看起来似乎是土家人,但他们都有文化,都深受“留苏派”的影响,都听从苏联的指示。
而袁文才、王佐,虽顶着客家人的名头,但实际上没留过学,也不知道什么苏联,完全就是“本土派”势力的代表。
“留苏派”和“本土派”的内部矛盾延续时间长,一旦处理不好,第五次反“围剿”的教训就是最直接的体现。
参考资料
《多维视野下的袁文才、王佐被害事件》 井冈山大学学报第39卷第4期
《袁文才、王佐事件始末》 军事历史 199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