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嫁出去了,是外人,我的钱只能给儿子。”父亲说这句话时,眼神冷冷的,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我的心。
那一刻,我放下汤勺,手指因为用力微微颤抖,却强忍着没有回嘴。
他是我的父亲,一个年近八十五岁、刚从病床上爬起来的老人。
可我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他总是喜欢把“外人”这两个字用在我身上。
事情发生在去年年初。
父亲查出脑梗后,病情突发,急需住院。
当时医生说得很清楚,康复期很长,需要家人轮流陪护,最好是子女轮流来。
我和弟弟商量后,按照父亲的意思,决定每天给陪护的子女200块钱,等父亲康复后再结清这笔费用。
父亲却只对弟弟说,这钱是给他的。
我后来才知道,父亲在病房里拍着弟弟的肩膀说:“你辛苦了,女儿就别指望了,她本来就是外人。”
那天,我正好来换班,推门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我没有当场质问他,因为我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他的话。可是,那种被剥离感,像是在寒冬被人推入冰湖,刺骨又无力挣扎。
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上面有个大哥,下面有个弟弟。
母亲去世得早,我从十几岁开始,就和父亲一起撑起这个家。
父亲是个传统的男人,重男轻女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小时候,他经常说:“你是女娃,将来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这句话像咒语一样,贯穿了我的整个成长过程。
可是,父亲病了,我依然第一个站出来。我是他女儿啊。
那天晚上回家,我忍不住向丈夫倾诉。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你是他女儿,可他从来没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不想承认他说得对,但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怎么也咽不下去。
三个月来,我和弟弟轮流照顾父亲。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做好早饭,再送孩子上学,然后赶去父亲家给他做康复训练。
每次父亲看见我,脸上的表情都是冷的,连一句“辛苦”都吝啬出口。
但弟弟不一样,他只要来了,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笑得眉眼弯弯。
每次都是叮嘱弟弟好好吃饭、别太累。
甚至有一次,我给父亲端粥,他嫌弃我熬得太稀,直接倒掉了。
我愣在那里,弟弟赶紧打圆场,说:“爸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不太饿。”可是,那种被轻视的感觉,怎么可能消失?
父亲出院的那天,弟弟来接他回家。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父亲:“爸,医生说每周还要去复诊,我们商量一下谁陪您去吧?”
他头也不抬地说:“不用你管,家里有儿子就够了。”
我当时差点脱口而出:那三个月你为什么还要我轮流照顾?可那句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我还是咽了下去。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没用。
后来,父亲康复得差不多了。他兑现了承诺,把那三个月的“陪护费”给了弟弟,还特意在家族群里发消息,说:“儿子辛苦了,拿着这些钱去补补身体。”
至于我,连一个字都没提。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丈夫看出了我的不对劲,说:“你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就说清楚。”
我摇了摇头,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说清楚又有什么用?他从来不觉得我在这个家里有资格。”
其实,我能感觉到,丈夫很心疼我。
他陪着我去父亲家,试图和父亲沟通。
可是还没说几句,父亲就打断了他:“她是我女儿,我怎么对她是我的事,你一个女婿插什么嘴?”那一刻,我看见丈夫的拳头紧紧攥着,最后还是忍住了。
回家的路上,丈夫问我:“你还想继续这样吗?”
我没有回答。我只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扮演一个好女儿的角色,甚至为了父亲的认可,压抑了自己很多想法。可是,无论我怎么做,他还是把我当“外人”。
后来,有一次家族聚会,所有人都在。父亲忽然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一件我小时候的事。
他说,我小时候特别爱哭,干什么都笨手笨脚,和哥哥弟弟根本没法比。他还笑着说:“幸亏我当年没指望她,不然这个家早就完了。”
当时,所有人都笑了。我也跟着笑,但眼眶却莫名地发酸。我站起来去厨房倒水的时候,听见小姑子低声问丈夫:“你不觉得她太委屈了吗?你为什么不替她说句话?”
丈夫没回答,但我知道,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我终于明白,那些年我一直在追求的东西,其实根本不存在。父亲对我的期待值,从来都只是一个空白。我做得再多,也填不满那个空白。
后来,父亲又病了一次。
这次,他在电话里还是只找了弟弟,并没有通知我。
我是从小姑子那里得知的。
我立刻赶去医院,但父亲看见我时,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
他甚至对护士说:“这是我女儿,随便看看就走了,主要还是靠我儿子。”
那天晚上,我彻底崩溃了。我回到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一整晚。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不再强求了。
从那以后,我减少了对父亲的探望。不是因为我不孝,而是因为我终于明白,有些感情是无法强求的。我依然会在过年过节去看望他,但不会再因为他的冷漠而伤心。
一年后,父亲彻底瘫痪了,需要全天候的护理。弟弟打电话来,希望我能轮班照顾,我拒绝了。我告诉他:“我已经尽到了我的责任,剩下的,就交给你吧。”
弟弟很生气,说我不孝,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知道,对父亲而言,我的角色从来都不是“女儿”,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外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我终于学会了放下,学会了为自己的人生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