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院子里便传来动听的曲胡悠扬中略带悲切的声音，一个旦角儿腔调，正紧不慢地唱着。

米文和睁开了惺忪的双眼，骂了一句：“这个老董，又他娘的唱什么嘛。”

已经起床，正在叠放着被子的王镜吾，慢腾腾地回答了一句：“没听到嘛，李豁子离婚，正哎呦着呢。”说话时，自己倒也哼唱起来：“豁子他四十五，小奴家十八春，俺模样儿长得好，他模样儿不惊人，站到一起啊，活像一个老父亲……”

方靖的眉头皱了一下，内心里暗暗骂了两句，唱个鸟，不就是他娘的老少配嘛，一树梨花压海棠，只要梨花有劲，海棠愿意，碍你们这些货色什么事儿了？真他娘的闲吃萝卜淡操心。或许是他对这地儿还有点生的缘故，方靖虽说内心里骂个不停，可嘴里却没有说什么，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起着床。

院子里，果然是董汝桂，正拉着一把曲胡，在哼哼啊啊地唱着，不过，这一会儿，他的腔调，又成了丑角李豁子：“李豁子清晨起来去拾粪，回家来咋会不见我的女人，南院找罢北院找，东院找罢西院寻，四邻八家都找遍，找不着女人俺可是不放心……”

米文和笑了起来，骂道：“老董，别他娘的自作多情了，你老婆早跟着人跑球了。没听说嘛，这男人要是住进了监狱，那女人啊，头一年是心等身子也等，第二年是心等身子不等，第三年嘛，心也不等球了，身子也不等球了。呵呵，等你出去了，恐怕你老婆不知道给人家勃（河南方言，骂人话，意思是牲口繁殖）了几窝呢。”

张述之也笑了起来，抹了一下嘴唇上的牙膏泡沫，说道：“不会，不会。昨天我们不是说过了嘛，回笼觉、白斩鸡，女学生，下属的妻，咱们两个都被解放军抓进来了，他那个下属妻，没人敢收拾嘛。”

米文和笑了起来，说道：“老张，不仗义，不仗义，不是说朋友妻不可欺嘛，怎么又想起老董的老婆来了？”

张述之故作正色状，说道：“什么朋友妻不可欺嘛，那是说，朋友妻不过七，七天之内，必须拿下。”

没想到，董汝桂并没有生气，那曲胡一转音，便开始了另一段戏：“说一个倒卖古董的老汉他本姓张，住到了开封城南张家庄，张老汉没生下多男并多女，只生下一个小儿郎，小张孩一十八岁成婚配，娶了个儿媳妇他还姓张。那老汉见儿媳妇长得俊啊，白天黑地儿心发慌，时不时地要揩油，还不时用言语儿挑逗小娇娘。有一天儿媳妇把此事给那老婆婆讲，老婆婆心生一计你可听端详，老婆婆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儿媳妇小脸红得跟红霞儿样，这天晚上他偷偷地对老张讲，晚上你儿不回家，我怕，我怕，我怕……”

董汝桂唱着，还不时的扭动着粗腰，装作可爱的样子，那声音却是确定的旦儿：“老公公一听乐开了怀，哪儿还能等到深夜晚上，抓耳挠腮月上西墙，偷偷摸摸便进了儿子的房，一番云雨多酣畅，嘴里还不住地把儿媳妇夸奖，年经轻轻真是好，怎么比都比你婆婆强。这时候，床上的老太太把话儿讲，奶奶的，一件用了几十年的老东西，你老小子竟然识不得，还倒卖什么古董，你逞的是什么强？张老汉一听满面羞愧，骂了声，扒灰头我是……老……张。”

董汝桂还没有唱完，张述之早已拿起一把条帚，作势要打，米文和开心地笑了起来，骂道：“想占别人便宜，反而被别人骂了，好玩，好玩。老董，那老太太的古董东西，是不是姓董啊？”

张述之一听，老米这个大字不识的家伙，居然能想出这般道理来，便大叫着说道：“老米，对，对，对，那肯定是姓董的，肯定是姓董的，不然的话，怎么叫古董嘛。”

“各位，好热闹啊。”就在这个时候，管理员进来了，手里拿着报纸，随手递给了站在门口的方靖，说道：“大伙还是看看报纸吧，英雄的人民解放军已经展开了伟大的渡江战役，蒋家王朝盘踞的南京城，马上就要被我们解放了。”

“好，好，好，我们一定好好学习贵党的报纸，好好学习新闻。”王镜吾过来，接过方靖手中的报纸，连连答应着。

管理员笑了笑，走了。方靖心想，这么快，南京城就完蛋了，刚要去看是不是真的，王镜吾早已把报纸扔到了一边，嘴里说道：“老董，再来一段，再来一段，十八摸，十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