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道:“小弟此间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但是山东、河北客商们,都来那里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去那里开着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坊、兑坊里。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他去趁食。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如此赚钱。”
小管营施恩仗着老爹是管营,带着八九十个囚犯在快活林收保护费,这妥妥的是有官方背景的黑社会。开着酒肉店,收着快活林地界的保护费,施恩的生活过得很滋润,每月都能赚三二百两银子,躺赢的买卖。时间久了,施恩也觉得这生意就该是自己的,快活林这地界就是自己家的后花园,别人来抢,就是不对,就是不讲江湖道义。
新来的张团练带了蒋门神来,彻底坏了施恩的好事,论单挑,蒋门神打得施恩两个月起不得床,论打群架,张团练提供正规部队给蒋门神,施恩的囚犯队伍不敢和军队硬碰,若是闹将起来,和营中先自折理。施恩也知道自己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谁有本事谁干这个买卖,事情闹大了,自己也占不得理。但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又不能不赚,被蒋门神打伤残了,银子也眼睁睁看着被蒋门神赚走,施恩的心里很憋屈,有这一点无穷之恨不能报得。
施恩看中了武松的本事,武松也尝到了被捧着的滋味。武松初来孟州牢城营,就信心爆棚,没办法,谁叫咱景阳冈上打死猛虎做都头,阳谷县里杀三人依旧被领导们周全呢。面对囚友们的好意提醒,武松道:“感谢你们众位指教我。小人身边略有些东西,若是他好问我讨时,便送些与他;若是硬问我要时,一文也没。”钱是有,给不给还得看自己心情,看对方的表现,仿佛武松不是来坐牢的,而是来住酒店的,给不给小费,得看自己愿意不愿意,对方服务的周到不周到。
差拨到了,嫌武松不懂规矩,白当了一回都头,这点人情不懂,武松则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态度:你能拿我怎么办?差拨道:“你也是安眉带眼的人,直须要我开口说。你是景阳冈打虎的好汉,阳谷县做都头,只道你晓事,如何这等不达时务?你敢来我这里,猫儿也不吃你打了!”武松道:“你倒来发话,指望老爷送人情与你。半文也没!我精拳头有一双相送!金银有些,留了自买酒吃!看你怎地奈何我!没地里倒把我发回阳谷县去不成?”
点视厅上,施恩看到了武松的价值:久闻兄长是个大丈夫,不在蒋门神之下,怎地得兄长与小弟出得这口无穷之怨气,死而瞑目。施恩的管营老爹免了武松的沙威棒,武松却不依不饶,非要挨打,信心爆棚爆出浆来。这也太不符合规矩了,阳谷县的死罪免了,刺配到孟州牢城营;现在牢城营的沙威棒又免了,武松很生气。接下来每天的好酒好菜好伺候,更是让武松心生不满,终于得见正主施恩,原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武松获得如此待遇,只是因为自己的价值,他那爆满的武力值。
施恩好酒好饭的管待非常奏效,武松高高在上的人设绷不住了,整天呆在云端里下不来,也很难受,施恩给了武松台阶下。多时,只见施恩从里面跑将出来,看着武松便拜。武松慌忙答礼,说道:“小人是个治下的囚徒,自来未曾拜识尊颜,前日又蒙救了一顿大棒,今又蒙每日好酒好食相待,甚是不当。又没半点儿差遣,正是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武松吃软不吃硬,按他自己话讲:“我却不是说嘴,凭着我胸中本事,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不明道德的人!”武松也认为施恩先干得买卖,快活林就应该是施恩的,蒋门神后来抢走,就是不讲江湖道义。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武松吃了施恩几顿好饭,就认定了施恩是正确的一方。
要是蒋门神先找到武松,拉武松入伙,告诉武松,施恩是在收保护费,却不与众人分享,也好酒好菜招待武松,估计武松也就跟蒋门神走了。施恩先找到了武松,近水楼台先得月,老管营又出来接待,一番奉承,武松又开始自称小人,在权力面前,武松低得下头。
武松道:“小人是个囚徒,如何敢对相公坐地。”老管营道:“义士休如此说。愚男万幸,得遇足下,何故谦让?”老管营把话儿说到了武松心坎里,说自己的儿子赚钱不是贪财好利,而是给孟州增光添彩,让孟州成为英雄豪杰聚会的地方,这无疑是让武松做施恩的打手做得死心塌地。或许,老管营说得是真心话,你看后来武松被张都监搞进了监狱,生命危在旦夕,老管营道:“他是为你吃官司,你不去救他,更待何时。”施恩父子确实是很讲义气的,快活林虽然是有官方背景的黑吃黑,但是你不吃,就有别人吃,与其把肥肉送给别人,不如自己吃下去。
老管营亲自与武松把盏,说道:“义士如此英雄,谁不钦敬!愚男原在快活林中做些买卖,非为贪财好利,实是壮观孟州,增添豪杰气象。不期今被蒋门神倚势豪强,公然夺了这个去处,非义士英雄,不能报仇雪恨。义士不弃愚男,满饮此杯,受愚男四拜,拜为长兄,以表恭敬之心。”武松答道:“小人年幼无学,如何敢受小管营之礼?枉自折了武松的草料!”当下饮过酒,施恩纳头便拜了四拜。武松连忙答礼,结为弟兄。当日武松欢喜饮酒,吃得大醉了,便教人扶去房中安歇。
施恩背后是老爹老管营,蒋门神背后是张团练,张团练背后又站着张都监,武松和蒋门神是冲在最前面的打手。丛林法则,谁的拳头硬,快活林就是谁的。自古就是这样,刘皇帝、李皇帝、赵皇帝、朱皇帝等等,他们轮流做最大的话事人,下面的张都监、张团练、老管营、以及二代、几代们继续开拓、发扬光大,多发现、提拔武松、蒋门神这类人才,让大宋王朝得以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