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作家邓一光的小说《父亲是个兵》以后,心生诸多感慨,禁不住想起了我的父亲,因为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兵。
不过人家邓父是部队高于,讲述的是一位高级指挥员的精彩故事,而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回乡复员军人,和人家没法比。
父亲出生在塞外蔚县壶流河北岸一个农耕家庭,8岁丧父,母亲后来改嫁,他在亲戚的帮助接济下独立生活,好在有祖上留下的一点产业,才使他将苦日子维持下去。
1938年,父亲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日寇的铁蹄踏进了蔚县的山川土地,攻城占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没多久,晋察冀军区一分区在蔚县大南山建起抗日根据地,八路军游击队经常在夜间下山侦察敌情,袭击据点,骚扰敌人。
父亲是独身一人,生活比较自由方便,游击队就经常在他家落脚、开会,成了南山游击队的联络站和堡垒户。虽然没文化的父亲并不懂得抗日救亡的大道理,可他知道,咱中国人怎么能受日本鬼子的欺侮?中国的土地上咋能让外国鬼子横行霸道呢?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1939年腊月的一个傍晚,由于村里汉奸的告密,日本鬼子将父亲抓进西合营据点,一番毒打审间之后,父亲只承认家里住过几个亲戚,不是八路军游击队。
鬼子看没什么结果,就将半死的父亲关进一间冰冷的马棚想将他冻死。
所幸的是马棚里有一口刀,半夜里父亲苏醒过来,用侧刀割断绳子,连滚带爬从墙洞里钻了出来,他没敢回家,在一个好心大婶家养了几天伤后,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奔向蔚县大南山抗日根据地,参加了晋察冀一分区邱(会魁)支队,1940年初,正式成为一名八路军战士。
那时部队的枪支弹药很少,根本达不到人手一支,只有下山执行任务时才发一支枪或几颗手榴弹,不但影响战斗力,有时还因此造成人员伤亡。
父亲看到这种情况,又只身潜回村里,将祖上留下的几间房屋、几亩地及全部家什卖掉,换来一百多块银元,通过熟人从敌伪人员手里买了一些枪支弹药,又上了南山。
父亲这一去,家里便一无所有了。当时村里的好心人曾力劝父亲留一点家产,可父亲仍然一意孤行。
他说:“咱生是八路人,死是八路鬼。再说天天打仗,枪子儿又不长眼,说不定哪天眼一闭就死了,这样咱也没啥牵挂的了。”所以直到现在,老家的一些老人谈到父亲,还骂他是“败家子”、“讨吃鬼”。
父亲为人胆大心细,勇敢机灵,战争年代虽然受过几次伤,却没落下什么残疾。
1953年,已是连职干部的父亲作出了一个令许多人不解的决定:复员回乡。战友们劝他留下来。
父亲固执地说:“咱没文化,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光凭勇敢向前冲就行,咱还是回家种地吧。”父亲就这样复员回乡,当了多半生的农民。
后来有人对父亲说:你这样多亏呀,那时把家产卖了,现在回来什么都没有了,放着官不当硬要回来受罪。
父亲却说:“那些死去的战友为国家把命都舍了,我能活着回来就挺好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父亲于2001年无疾而终,享年8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