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出手最阔绰,邢岫烟穷得卖冬衣——《红楼梦》里的打赏现象

居士不红爱红楼 2024-03-05 12:50:19

《红楼梦》贵族生活具体表现之一,就是贾家日常的打赏规矩,这种约定俗成的主仆社交规范,营造出不少有趣的红楼故事。

生活在大观园里的公子小姐们,他们的打赏金额跟各自的收入密切相关。比如贾宝玉,他是荣府二房嫡子,又深得贾母、王夫人宠爱,其收入除了每月的月例,还有长辈们的日常赏赐,所以贾宝玉给下人的打赏也往往比较高。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贾芸为干爹贾宝玉送来几盆上等的海棠花,由于贾宝玉住在大观园内,男子不能进入,于是这几盆花转了两手,先由小厮将花送到大观园门口,再由婆子送到怡红院。

中间多了流程,打赏也得跟着增加。贾宝玉一向不识时务,怡红院的一切都由袭人打理。她得知此事后,去库房中分别称了六钱银子和三百钱,打赏给抬花的小厮和送花的婆子。

大观园内普通的三等丫鬟,一月工资不过五百钱,袭人这一次打赏,就花掉了三等丫鬟将近两个月的工资。

在这个过程中,身为主子的贾宝玉完全置身事外,一切由袭人打理,此中便可见袭人的地位非常,无怪乎阖府上下默认她是宝玉未来的侍妾。

辱亲女愚妾争闲气

相比贾宝玉的阔绰,探春的处境就显得尴尬了许多,核心问题还在于她的亲生母亲赵姨娘。

探春很早就具备了独立的经济意识,每月的月例她自己亲自掌握,王熙凤生病卧床后,探春奉王夫人之命协理大观园,为了实现公平公正,探春每当在大观园厨房额外点菜时,都会自掏腰包。

这件事被母亲赵姨娘知晓,于是跑到大观园厨房,闹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正如厨房管家柳家媳妇所述:

柳家的道:“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我倒笑起来了,说:‘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五百钱的去。这三二十个钱的事,还预备的起。’赶着我送回钱去,到底不收,说赏我打酒吃......这就是明白体下的姑娘,我们心里只替他念佛。没的赵姨奶奶听了又气不忿,又说太便宜了我,隔不了十天,也打发个小丫头子来寻这样寻那样,我倒好笑起来。”——第六十一回

探春要吃炒枸杞芽,实际只需要二三十钱,但探春一出手就是五百钱,余下的钱相当于打赏给了柳家媳妇。

探春掌掴王善保家

五百钱对探春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原著第二十七回,探春用几个月的时间才攒了十来吊钱,让哥哥宝玉帮自己出去买些精巧玩器,可见探春的钱攒得也不容易。

探春这么大方是因为其身份今非昔比,担当大观园的管理者就要以身作则,自己额外点菜本就是逾矩,若是掐着数儿给钱,多少会被底下人诟病,于是将材料费与打赏一齐交给柳家媳妇,赢得了厨房众人的好评,其母赵姨娘却嫌探春给钱太多,愣是要把打赏的钱从材料费里捞回来,隔三差五派人去厨房要东西。

贾家小姐中手头最富裕,且出手最大方的要数林黛玉。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第二十六回,怡红院的小丫鬟佳蕙去给林黛玉送茶叶,恰值贾母正在给潇湘馆发工资,林黛玉二话不说,伸手抓了两把钱就赏给了佳蕙。

林黛玉对佳蕙的大方,不同于上述其他人,送海棠花的小厮、婆子,以及厨房柳家媳妇,他们跟主子们有一定的距离,这种陌生感是“打赏”的一个隐藏条件,因为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林黛玉和怡红院非常熟悉,怡红院的丫鬟也经常往来潇湘馆,到了这种熟悉程度,其实打不打赏都无关紧要,可林黛玉还是赏了佳蕙,而且原著说的是“林姑娘抓了两把给我”——黛玉竟然亲自抓钱打赏,而不是让其他人打发佳蕙。

林黛玉魁夺菊花诗

相似的例子也出现在第四十五回,蘅芜苑的婆子来给林黛玉送燕窝,林黛玉再次出手打赏,原著记:

就有蘅芜苑的一个婆子,也打着伞提着灯,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窝来,还有一包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说:“这比买的强。姑娘说了:姑娘先吃着,完了再送来。”......黛玉听说笑道:“难为你。误了你发财,冒雨送来。”命人给他几百钱,打些酒吃,避避雨气。那婆子笑道:“又破费姑娘赏酒吃。”说着,磕了一个头,外面接了钱,打伞去了。——第四十五回

林黛玉打赏婆子,一出手又是几百钱,而且婆子谢道“又破费姑娘赏酒吃”,从一个“又”字,足可知黛玉之前就曾多次打赏,而且次次出手不菲。

林黛玉和薛宝钗关系亲密,自从“金兰契互剖金兰语”后,更是成了知心闺蜜,蘅芜苑的婆子来送东西,已是常态,和上述佳蕙的情况一样,按理来说就算不打赏也是说的过去的,可林黛玉总是不让来者落空。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如果林黛玉的份例,也和其他小姐一样,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那么这样的打赏必然是经不起挥霍的,而曹雪芹偏偏借着第二十六回“潇湘馆发工资”的例子,告诉读者潇湘馆的工资,由贾母亲自发放,这其中恐怕也包含了林黛玉的零花钱。

也就是说,林黛玉的月例很可能包含两部分:第一部分是荣国府官中给小姐们每月二两的月例,第二部分是贾母单独给林黛玉的零花钱,这部分钱具体数目是多少,原著中没有详细记录,但林黛玉因此比其他小姐们拥有更多的月钱却是肯定的,也和上述黛玉的打赏行为暗合。

有钱的小姐们打赏钱,没钱的小姐就只能打赏东西了,邢岫烟的故事就是最佳案例。

暖香坞创制春灯谜

邢岫烟是邢夫人的侄女,进大观园后被安排住在迎春的紫菱洲,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被邢夫人扣走一两,就剩下可怜巴巴的一两银子,自身生计都成问题,更别提打赏了。

可在贾家这样的公府贵族之家,下人们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对打赏的主人摇尾示好,对不打赏的主子则就要露出尖牙利齿了。

邢岫烟每月只有一两银子使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也应付不来,更何况别的小姐们一出手就是几百钱,她无论如何也望尘莫及,于是她的打赏方式就是购买实物,以实物打赏下人,原著记:

岫烟道:“二姐姐也是个老实人,也不大留心,我使他的东西,他虽不说什么,他那些妈妈丫头,那一个是省事的,那一个是嘴里不尖的?我虽在那屋里,却不敢很使他们,过三天五天,我倒得拿出钱来给他们打酒买点心吃才好。”宝钗听了,愁眉叹道:“不如把那一两银子明儿也越性给了他们,倒都歇心。你以后也不用白给那些人东西吃,他尖刺让他们去尖刺,很听不过了,各人走开。倘或短了什么,你别存那小家儿女气,只管找我去。”——第五十七回

邢岫烟自掏腰包购买酒和点心,招待紫菱洲的下人,以“退而求其次”的方式打赏,尽管如此,手头的钱还是不够使唤,只能将身上冬衣脱下,送去府外典当,换回几吊钱,可终究还是应付不来这帮下人。

时宝钗小惠全大体

因此,邢岫烟的经历对读者具有更深层次的思考意义,一身清贫莫入繁华,人微言轻怎敢诲人,从这个角度来看,无论是钟鼎之族,还是市井平民,只要存在于这滚滚红尘中,都会面临相似的窘境,邢岫烟令人佩服之处,就在于能以一颗平常心对待这些纷扰,就像她在咏红梅中写下的那句诗: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它冰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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