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0赔偿把我扫地出门:要么转后勤岗,要么滚。
待我东山再起,他来应聘,恭恭敬敬。
我用offer甩他一脸:0底薪,要么接,要么滚。
(1)
“赵总,这是您的转岗合同,内容我都填好了,今天下午开始,研发总监转后勤主管,新办公室在地下一楼,车库旁边。”
HR陈莉莉踩着目测7公分的大红高跟鞋,居高临下立在我的办公室门口。
门上挂着的名牌:赵怀忠,研发总监,工号ZD0002。但凡读过员工手册的都可以判断,这是位司龄4年以上的元老。
0001是董事长,孙五德。
远远地,隔着两米,陈莉莉递给我一张A4纸。
陈莉莉脸上透露着一丝得意。
这表情在她请走上一任人力资源总监的时候,我也见过。
“没问题就签字吧。。”
What?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转后勤?”
重重放下茶杯,我一皱眉。
这个陈莉莉是老板的阿姨的同学的侄女的前同事,不是关系户,胜似关系户。
做事一塌糊涂,挑拨离间倒是一把好手。
来公司1年不到,每天不是穿着小短裙在A的办公室说B不听话,就是在C的办公室哭诉D不尊重她。
浑身是嘴,天下HR一般黑。
公司里的人事干的都不是人事,不过也许这就是老板的制衡之术?
以我不算太短的职业经历来看,这种空降又啥事都干不了的漂亮女孩,不是跟老板有点故事,那就是跟老板有点故事。
男人嘛,容易上头。
尤其技术公司,大老爷们多,有好几个还真给她搞离间了。
有次一起喝酒,我实在看不过去,跟老孙含沙射影提了。
“小姑娘嘛,多锻炼锻炼就好了,新人不都这样?”
在烧烤摊的云雾缭绕中,老孙的面孔更加云里雾里,他咬了一口串,含糊其辞。
“这家串味道真不错,以后团建我们包场就这家?”
老孙刻意扯开话题。
我醒悟,既然老孙都是放任不管的态度,我管作甚?
明哲保身总是没错,但如果明哲保身又能给公司添砖加瓦,我不升职谁升职?
公司刚租下这片场地,装修队还没入场,老孙指着空荡荡的办公室说鬼故事。
“老赵,这是你的独立办公室,”他遥遥指向一摊废墟,
“这是我们的研发实验室。”孙五德大手一挥,指向另一堆纸箱子。
“我们就是要让人家知道,一群纯纯的技术男也能干成一个上市公司!”
这饼一画就是四年,每年让我保持热血沸腾。
现在想想,真是太年轻了。
后来公司慢慢有了起色,几轮投资进来,老孙就有点飘了。
不过有一点他做得很聪明。
在人前他一直说是我的功劳,合伙人的帽子扣了四年,说好的股权却从来没兑现。
简单来说,他渣了我挺多年:物质没给够,名分更别想。
一些发布会类似的公开场合,不止一次地,他说赵怀忠可以全权代表他孙五德。
现在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没搞错,这就是转岗合同,赵总。我跟孙总昨晚商量好的。”
陈莉莉皱了皱眉头,胳膊往前又伸了几公分,努力克制着不耐烦。
我戴上眼镜,远远看着那张纸,费了好大劲才定了定神。
让我一个研发总监去管保洁和厨房,以及司机?真他娘的想得出。
而且这么大事儿,我倒要自己问问老孙是几个意思?
这么想着,我拿起了手机。
“孙总这两天都不在公司,去香港了。”陈莉莉一眼就知道我要干嘛,
“那文件我先放这,您找时间签了,钉我一下,我来拿。”
陈莉莉把文件搭在我的桌边,长发一甩,转身一扭,千姿百态扭了出去。
“另外孙总还说,希望赵总今天中午前签完办手续。下午牛总就要入职了,他要用这间办公室。”
哪个牛总?牛时雨?那个屁也不懂的二代、号称能给公司带来数亿投资的?
不过公司资金紧缺确实是实况,已经一年半没有任何投资人打钱了。
全公司也已经很努力地降本增效,连上厕所都需要自备草纸,夏天空调系统莫名“坏掉”,冬天只允许开出风模式。
现在,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我彻底傻眼了。
(2)
老孙的电话一直没打通,牛时雨倒也是个聪明人,下午压根就没在公司出现。
不过应该是陈莉莉给的消息,说赵总的办公室还没空出来,暂时别来。
我想着那副谄媚的脸就恶心。
不过她也知道我吃软不吃硬的轴脾气,没再催我。
那份转岗文件就一直在我桌上放着,不仅扎眼,还扎心了老铁。
暮色四合,我在办公室一直待到晚上20点15分,等到保安来关廊灯。
“老赵啊,你要理解我的苦衷。”面对我的咆哮,那头的老孙不紧不慢。
也许是心态有点崩,听着这话,我纳闷,以前咋没发现老孙这么狡猾?
资本家就是资本家,跟商人讲道义,单纯如我,我真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牛总毕竟是身价好几亿,但他对你意见很大。你也知道,现在公司太缺钱了。”
这算啥?道德绑架+CPU我?
“牛总明确说,资金到位后,他还是希望用他自己熟悉的研发团队,”老孙更油腻了,“至于老赵你,他觉得专业不到位的情况下,股东不会特别放心。”
“牛总是能带来钱,但是技术还是要有人做的吧?而且,他为啥对我意见大?”
窗外霓虹满天,车水马龙,第一次如此不美丽。
限于手机音量,我压了压怒气,努力保持礼貌。
“而且专业方面,是有质量或者是技术客诉还是怎么的?我怎么没听说?”
“老赵,你看啊,转岗之后呢,薪资只打了五折,你一个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这个补偿够可以了。”
老孙岔开话题,我听到他身边呛出了一声咳嗽。
“毕竟公司这么缺钱,我们也不想亏待元老。牛总觉得他的技术团队更符合未来的要求。”老孙补了一句。
“而且你还在公司的啊,只是不管研发了。公司大大小小部门你都熟悉,帮我们做好后勤保障,跟着公司一同成长。”
去你娘的一同成长。老子不是什么工作都干的。
而且——“我们”?已经站在对立面了?
我心直往下沉。
几句话,我算是听明白了,开掉我,是孙五德为了引入牛时雨交的投名状。
卸磨杀驴,兔死狗烹。我脑中浮现出博大精深的四字中华文化。
“老孙。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你让HR来让我转岗,最起码得跟我当面聊下吧?而且转的还是后勤岗,打的是谁的脸你自己心里有数。“
转岗合同我看了,原来薪资*50%,工作时间变成做6休1,就是百分之五十基础上,再打六折。
算算到手年薪18来万,算是给我熬秃的脑袋一个交代?
怎么在老孙说来,倒像是对我有多大的慈悲似的。
世道真是险恶。
“我想说的已经让莉莉跟你讲了啊,而且牛总的观点我也是认同的。”孙五德说。
“技术团队你不用担心,牛总给我介绍了一个专业团队,履历我看过,上手会很快。目前你的团队嘛……”
孙五德故意在“专业”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听到这里,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创业初期,预算有限。我就请了一些本行业之外的、但是综合水平高的团队。
这样的团队基础底子在那,综合素质好,做点啥都可以。
就这还要被diss?
“赵总啊,这个团队都不是本行业的,简直像一群乌合之众,搞得定研发吗?”
一个月前,在我的办公室,牛时雨翻着简历,闲闲地问。
我最烦这种高高在上的二代,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无法无天。
“搞不定也搞了三年了。”我面无表情地回答,头都没抬。
牛时雨被我呛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翻着文件,不说话了。
“牛总,咱们赵总就是个直脾气,一直这样的,不是特意针对您。”
老孙走过来打圆场
我说的是实话,公司的研发管线几十条,条条有壁。
难道每条线都去挖竞品的墙角,倒是能挖,老孙出得起那钱吗?
“老赵啊,你看一下,要么咱们就签了?牛总一入职,投资款就能到。兄弟们就能去喝酒了。”孙五德很着急。
看来这是拒意已绝啊。我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我不会答应的。”我挂断了电话。
没再多说哪怕一个字,他不配。
(3)
赵怀忠要转成后勤大主管的消息,第二天上班后一个小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了全公司。
研发转后保,这事儿说出去谁听谁要吃大惊。
从供应商到客户,会不会都想,之前合作的是个啥公司?真是个一专多能的好公司。
老孙这么干,倒也不怕人家笑话?
服役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寒了公司其他几百号人的心。
“赵总,孙总说您对转岗有意见,我来问问您的意见?”
陈莉莉坐在我对面,高跟鞋尖一下下踢着桌下的挡板,一脸假笑。
“我的意见就是,不答应。”我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看公司能拿我怎么办?
“那如果您自行离职,也算是大家朋友一场,好聚好散。”陈莉莉歪歪头,好整以暇地拿着纸扇着风。
我火气上涌,这说的是人话吗?
“难道这也是老孙的意思?”简直不可置信。
“孙总说,如果赵总不接受,大家也不用撕破脸,赵总可以主动走。”
“就为了躲掉那点N+1的补偿金,你们是脸也不要了?”
实在忍无可忍,我把文件夹狠狠拍在桌上。
可能是动静大了,办公室外面有些骚动。
“根据您的考勤记录,”陈莉莉不紧不慢地说,
“您入司第一年到现在为止,一共缺卡180次。”
“总监级别以上,上下班可以不打卡,这不是你们HR规定的吗?”我怒不可遏。
“是HR规定的,但是,即使是外勤,也需要在外勤点打卡。”
陈莉莉盯着我,“您打过吗?”
我无话可说。
三年,几乎没日没夜,早出晚归。
有时候陪客户喝多了,头晕脑胀,跟狗一样在地上爬,哪里还记得住要打卡?
“因为您没有,所以我换算了一下。按照年假天数全部用完,还得再补上差不多五个月。”
陈莉莉又出幺蛾子,她递给我一张早已准备好、手写的纸条,
“所以,N+1的补偿最后全部用掉,还要倒扣本月工资差不多2000块。”
陈莉莉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所以,您自己考虑下。”
这事太不地道:一个从业四年的老员工,因为不答应转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后勤岗,被扫地出门还不算,还要倒赔公司2000。
这是什么道理?
“而且,您的下家,也会来和我们打听您的表现,做背调。“
陈莉莉有一种猫捉耗子的残忍,“现在经济情况不好,您慎重。”
我说不出话了,心里的火苗越少越大,却无可奈何。
总不能跟一个女人大吼大叫,实在是没风度。
这种哑巴亏,从来没想过是老孙硬扣在我头上的。
这几年攒了不少文件,陈莉莉贴心地抱来一个大纸箱。
我在办公室翻着合影,忧心忡忡。
说到底,自己走倒是不担心,有这么多年积累的手艺在身上,去哪里都不怕没饭吃。
只是需要时间再去面试找工作,费劲巴拉稍微有点起色,桃子让后人摘,不能提现也不能套现,还白惹的一身骚气,还得赔钱。
我只担心那几个跟着我好几年的兄弟们,他们怎么办?
过去孙五德的画饼能力很牛,大到我都信了。
也算是信了我老赵的邪,这帮兄弟接了饼就一直铆足劲儿干,一个个等着上市套现。
上市凶险,何其容易,目前的情况确实很不乐观。
我盘了一下,冲着我来的兄弟们,除了一个要换城市回老家的,现在还有5个。
不像我,单身汉一个。其他几个哥们纷纷英年早婚,上有老下有小,有的老婆还怀着二胎,大肚皮也得支持老公的工作,简直模范老婆们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按那养尊处优,鼻孔朝天的脾气,牛时雨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现在牛时雨很明显是孙五德傍上的金主爸爸,那时候,依老孙的软骨头,对于开人的要求,还不是他说啥是啥?
他只需要放出给投资的风声,老孙能给他跪下。
对我这种老员工,孙五德都下得了这种狠手,更别说那帮子跟我关系亲近的技术男。
斩草要除根,省的春风吹又生。这是无数历史故事教给我们的道理。
这么想着,收拾细软的手就停了下来。简直一团乱麻,从心情到桌子。
原地失业,驱逐出司,“兄弟”反目。
曾经的研发总监到公司弃子,山崩地裂,一夜之间。
原来痛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这就叫,如鱼饮水。
现在这屈辱感简直让我想直接钻地。
凭啥?
这时,跟我最久的刘健轻轻敲了敲门,看到他的脸,我更担心了。刘健算得上是心腹,还没到而立之年, 他跟着我,从公司只有20个人的时候一直做到现在200人的规模。
尤其是最开始那20个人,还得包括2个保洁阿姨。他的“元老”属性并不比我少。
多少个夜晚我们在屏幕前一起苦思冥想,这份情谊,何其难得?
现在想想,只能说,人间不值得。
(4)
要是没这事,下个月还打算给他升职加薪呢。现在看来,是开人和升人一条龙,总费用维稳,HR打得一手好牌。
泥菩萨过江,现在我是自身难保了。
“赵哥,”刘健推了推眼镜,声音中带着怒意。
“公司这么干太恶心了,我和陈朗他们几个都聊过了,就刚刚。我们都同意老大你去哪,我们跟着你一起走。马上就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