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张老木匠的儿子吧？那可是个好人呐！这么多年，我可一直记得他。”

一个冬天的早晨，我陪父亲去医院复查，刚把他扶下车，一个穿着旧棉袄的老大爷迎面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赶紧点点头应了声：“是啊。”

父亲听见了，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上了车，眼神望向窗外，看不出什么情绪。

从医院回来后，父亲也没提这事，可我心里却总觉得有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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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轻时帮过的人不少，可真正能上门看望他的，几乎没有。

我想问问父亲他到底怎么想的，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那天傍晚，天刚擦黑，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母亲打开门，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门口，身后还带着一个年轻女孩，手里提着两大包东西，脸上冻得通红。

“我是王桂芝！张师傅还认得我吗？”

母亲愣住了，连忙让她们进屋。我也站在一旁，疑惑地看着她，脑子里努力翻找这个名字，却没有找到半点印象。

父亲躺在床上，听到这话，挣扎着坐起来，盯着女人看了几秒，嘴唇动了动，低声说：“是你啊。”

王桂芝一听，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师傅，我欠您一条命啊！”

这话让我听得一头雾水，赶紧把她扶起来。

母亲也是满脸疑惑：“这……到底怎么回事？”

王桂芝抹了把眼泪，看着父亲，声音有些哽咽：“张师傅，您还记得1986年吗？那年我家盖房子，要不是您，我和我女儿早就没法活了！”

这句话让我和母亲同时愣住了。

父亲靠在枕头上，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桂芝啊，这都多少年了……你们过得还好吧？”

王桂芝听到这话，眼泪又掉了下来：“要不是您，我们哪来的今天啊！”

她哽咽着，把三十多年前的事一桩一件地说了出来。

那时候，我家还住在北山村，父亲靠着做木匠活养家糊口。

一天早上，一个瘦弱的女人抱着个小女孩找上门，哭着求父亲帮她盖房。

女人叫王桂芝，是邻村的，丈夫早些年因病去世，婆家把她们母女赶了出来。

她带着孩子在村里租了间破房子，靠打零工勉强维持生活。

可那年夏天，暴雨把那间破房子冲垮了，她们母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王桂芝哭着说，她实在没办法了，听人说父亲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这才硬着头皮来求助。

父亲当时犹豫了很久。

那个年代，寡妇门前是非多，父亲怕招惹麻烦。

可看着王桂芝抱着孩子哭得可怜，父亲终究还是点了头。

“先别哭了，我明天过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父亲带着工具去了王桂芝住的地方。

那是一个低洼的土坯院，院子里到处是被雨水冲垮的泥土，房梁歪在一旁，露出一片狼藉。

父亲叹了口气，卷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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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穷得叮当响，父亲连工钱都没提，还自掏腰包买了些砖瓦木料。

母亲知道后埋怨父亲：“咱家自己都不宽裕，你这是折腾啥呢？”

父亲只是摇摇头：“人家孤儿寡母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那一个月，父亲每天早出晚归，连饭都顾不上好好吃。

有一天中午，父亲带着从家里带的饭菜，在院子里找了个阴凉处坐下。

他正吃着，王桂芝的女儿站在远处，看着他手里的馒头，眼里流露出一丝渴望。

父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饭盒，撕下一块馒头递过去：“过来，吃吧。”

小女孩怯生生地走过来，接过馒头，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伯伯。”

王桂芝看见了，红着脸走过来，连忙道歉：“张师傅，孩子不懂事，您别介意。”

父亲摆摆手：“没事，孩子饿了，就让她吃点吧。”

房子盖好了，王桂芝带着女儿跪在父亲面前磕了三个头，说一辈子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可没过几年，她们母女就搬走了，从此没了联系。

听到这里，我心里五味杂陈。

父亲年轻时帮了那么多人，可他自己卧病在床时，又有谁来管过？

正想着，王桂芝突然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存折递给我：“这是二十万块钱，张师傅当年的恩情，我们总算有机会报答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我和母亲都愣住了。

父亲却摆摆手，说：“钱我不能要。”

王桂芝急了：“张师傅，这钱是我们应该还的！要不是您，我女儿不可能考上大学，也不可能有今天！”

原来，王桂芝的女儿后来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城里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这些年，母女俩一直省吃俭用攒钱，就为了报答父亲当年的恩情。

气氛正僵着，王桂芝的女儿突然开口了：“伯伯，当年您给我一块馒头吃，我一直记得。我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您！”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块已经发潮的馒头。

我听了这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父亲沉默了很久，眼圈也红了。他抬起头，看着王桂芝的女儿，声音有些发颤：“这馒头你还舍不得扔，那钱我更不能要。”

王桂芝还想再劝，可父亲态度坚决。

我见状，赶紧打圆场：“桂芝姨，这钱先放着，等以后再说吧。”

王桂芝拗不过，只好答应。临走时，她们母女一个劲儿地说：“张师傅，等您身体好些了，我们再来看您。”

几天后，我收到王桂芝的来信。

信里说，她们母女商量过了，那笔钱会以父亲的名义捐给村里的希望小学，让更多的孩子有学上。

我把信读给父亲听，他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欣慰：“这样好，这样好啊。”

后来，父亲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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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抬着花圈，一路喊着：“张师傅是个好人，我们不能不来送他最后一程。”

看着那一幕，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默默无闻，可他们的善良，却能在人群中生根发芽，开出最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