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末尾有这么一段情节:
母亲说,那豆腐西施的杨二嫂,自从我家收拾行李以来,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个碗碟来,议论之后,便定说是闰土埋着的,他可以在运灰的时候,一齐搬回家里去……
迅哥儿回到故乡搬家,找来了儿时的玩伴闰土,本来计划是送东西给他,“凡是不必搬走的东西,尽可以送他,可以听他自己去拣择。”
而闰土也确实要了好几样,“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他又要所有的草灰(我们这里煮饭是烧稻草的,那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待我们启程的时候,他用船来载去。”
那么,一些碗碟他如果想要的话,迅哥儿不会不给,为什么还要埋在草灰里呢?
埋碗碟的人是杨二嫂还是闰土?
很多人说是杨二嫂,因为她尖酸刻薄,让人讨厌,不如闰土老实,这其实多少有些偏见了,是因为作者把少年闰土描述得太好,让我们产生了同情。
闰土当时什么样?“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不去卖,又只能烂掉……”
要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少年英雄一样的闰土和中老年麻木愁苦的闰土是一个人,也可以说不是一个人了。
从“技术”层面讲,杨二嫂尽管经常过去但可能没有机会做出在草灰里埋碗碟一样的事。另外为了一个狗气杀去构陷闰土,也多少高估了杨二嫂的“智谋”。其实是闰土有这个机会,且有足够的动机。
这要从闰土的境况说起,“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这是现实的苦难和压力,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不是闰土本心要这样,毕竟是过路客摘他的西瓜吃都不当回事的人,而是生活所迫,又考虑到少时玩伴“发达了”,不在乎这点东西,所以就顺手“拿了”。迅哥儿母亲让他去厨房做饭吃的时候,他应该就有了这个想法。
闰土为什么把碗碟埋在灰里?明白了这个问题,也就理解了他的悲哀
多一点东西都是好的。
所有穷苦的人都有差不多的思维模式和行为习惯,你可以说他们是勤俭节约,也可以说他们是“东西迷”,什么都想搬回家里。
只有真正穷过的人才能理解闰土的逻辑,不管是囤积粮食还是东西,这已经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惯性了。
简单说就是极端的物质匮乏导致了人的思想的病态,杰克·伦敦在其小说《热爱生命》里就曾描绘过这样的情况,淘金人在走出荒野获救后不断问人要面包藏起来,这是因为他在饥饿中煎熬太久了,所以他不顾尊严,想方设法储存粮食,以防备饥荒。
历史上有过很多这样的情况,很多老一辈的人都有囤积物资的习惯,这是惨痛记忆的影响。毕竟吃饭是大事,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人在面临生存考验的时候,根本不会顾及面子、尊严等东西了。
人是社会性,还是动物性?
我认为应该是兼而有之。在不同的情况和条件下,人的社会性多一些,或者是动物性多一些。
要知道人有非常残忍的一面,这点只要稍微读一些历史资料就可以知道,在如何折磨同类方面,野兽根本比不了人类。
但人毕竟是人,所谓社会就算人的聚集体,人只有在一起共存,互相合作,才能有所创造和发展。
物质基础决定人的思想和行为,人的言行是其环境的一种反映,所以说闰土之所以要偷拿朋友的碗碟,是在于他的生活状况。
那是一种无言的悲哀,是社会现实给他的压力导致的扭曲,不想如此,却又自然要如此。
如何让闰土这样的悲哀不再有?
只能是靠生产力的发展,靠社会的进步,人唯有具备了一定的物质基础,上层建筑才会改善。当然思想、品德、文化等东西对于生产力和现实也有反作用。
如果闰土是在现代社会的某个大城市,作为一个普通市民,他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不过杨二嫂这样庸俗市侩的人还是蛮多的)。
人啊,终究是渺小的,尘埃一样。我们现在说闰土,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又成为闰土的可能,不要太高估自己,以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乃至于轻视、俯视闰土。
换成你是闰土,真正身临其境,你会发现自的力量非常微弱,别人在旧社会养六个孩子,就算你是在2024年作为一个打工人要养活六个孩子也很有压力,何况还有房贷、车贷、生活等开支,工作收入是唯一的依靠,如果也没有存款和家庭支持,那真的是非常难受。
总之努力吧,希望闰土这样的悲哀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