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羊角岛酒店厚重的玻璃门，初夏的晨风裹挟着大同江的水汽扑面而来。我紧了紧夹克里那包刚拆封的

在朝鲜的第五天，我已经习惯了清晨六点被《晨光映照祖国》的广播唤醒。但今天不同，老金破天荒地把车停在路边，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递给我。这个总是腰杆笔直的退伍军人，此刻手指微颤，烟灰簌簌落在洗得发白的军装裤上。

"中国同志，尝尝我们平壤的'黎明'牌。"他说着用半截火柴点燃香烟，青烟缭绕中，我看见挡风玻璃前挂着的金日成徽章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这包售价8元人民币的香烟，恰似这座城市的气质——朴素的外表下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暗涌。

走进光复百货地下一层的"外汇商店"，货架上的标价让我倒吸冷气。瑞士三角巧克力标价68元，德国黑啤要价45元，而摆在防弹玻璃柜里的727香烟，十条金线编织的包装上印着平壤地铁图案，标价赫然写着：1280元/条。

"这是送给重要外宾的礼物。"售货员崔小姐的普通话带着丹东风情，她戴着白手套取出样品时，我注意到她胸前的金日成徽章比普通市民的大一圈。同行的沈阳张哥直咂舌："够买三箱中华了！"

我鬼使神差地买下这条天价烟。结账时，崔小姐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们内部职工每月能分到两包。"她快速将找零的美元塞进我手心，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九十年代北京友谊商店的售货员。

当我把两包727香烟递给老金时，这个不苟言笑的中年汉子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小心翼翼撕开烫金包装，用火柴点燃的动作像在举行某种仪式。"知道吗？"他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去年有个日本记者想买十条727，得去外务省开证明。"

车过统一大街时，老金突然拐进小巷。在挂着"人民服务所"牌子的水泥房前，三个穿中山装的男子正在用计算器换算货币。老金摇下车窗递出半包727，对方立即掏出捆扎整齐的欧元——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朝鲜的地下外汇交易。

在绫罗岛游乐园的露天餐厅，我见识了朝鲜的"香烟政治"。穿皮尔卡丹西装的年轻新贵掏出镀金烟盒，分发的每支727都附带印着俄文的火柴；而蹲在角落修电路的工人，正把自卷的烟叶仔细铺在《劳动新闻》上。

最震撼的场景出现在平壤火车站。当穿军大衣的列车员接过我递上的727时，他忽然立正敬礼，用生硬的中文说："同志，您需要特别包厢吗？"后来才知道，能弄到整条727的人，在朝鲜铁路系统意味着某种特殊通行证。

临别前夜，老金带我去了家隐蔽的啤酒屋。在嘈杂的《祖国赞歌》声里，他醉眼朦胧地吐露真言："知道我为什么开奔驰吗？"他掏出那包仅剩三支的727，"去年送了两条这个，才从运输局调来涉外车队。"

霓虹灯下的苍田大街，穿阿玛尼的年轻人正在用华为手机扫描香烟包装上的防伪码。而在马路对面，卖烤玉米的大妈正把烟蒂里的残余烟丝收集到铁盒里。这座魔幻的城市，连烟雾都分出了三六九等。

后记：当我穿过丹东海关时，安检员拿着那包未拆封的727反复端详。最终他笑着还给我："留着吧，在咱们这儿可买不着这种'特供'。"此刻我忽然明白，在朝鲜，香烟从来不只是香烟——它是通行证，是投名状，更是一面照见这个神秘国度的魔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