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没有妈妈,是一头奶牛喂养大的。
它的牛奶和学校老师给我喝的牛奶完全不同,让我着魔上瘾。
这头奶牛每次见到我,都会用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我,然后不断流泪。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哭,但我总感觉它能听懂人话。
而且我觉得它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人了......
我出生在云南边境的一个发展落后的农村。
自记事以来,家里就穷的叮当响。
据说是家道中落,早些年父亲靠养殖牛赚了些钱,后来还娶了个城市来的女大学生。
只是好景不长,母亲在生下我后就消失了,父亲投资失败破产负债,双重打击下变得一蹶不振。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上小学。
有一天,父亲出了趟远门,回来的时候牵了两头牛,一头是奶牛,一头是黑牛。
父亲对那头奶牛照顾的很好,喂上等的饲料,还给它特地制定了大码的衣服。
我就是喝着它的奶长大的。
但对另外一头黑牛只能用残忍来形容,父亲爱喝酒,每次喝完酒都会拿着皮鞭和小刀折磨黑牛,抽着它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甚至在伤口上涂抹辣椒酱,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之后,父亲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牵来几头牛。
有大牛也有小牛,公牛居多,偶尔也有奶牛。
我曾好奇的问他这些牛是从哪牵来的,父亲说这是老天爷赐给他的礼物,说我们家要改运翻身了。
之后,父亲借钱在村旁的公路边开了一家以牛肉为主题的私房菜馆。
他没有去动奶牛,而是将除了那头黑牛之外的公牛当做肉牛给宰杀了。
饭店开业的前一天,父亲替我请了假让我在家帮忙打下手。
父亲是杀牛的好手,刀法极为干净利落,剥皮断骨,放血割肉,看的人触目惊心。
牛被杀的时候不停的向我‘哞哞’叫,眼泪哗哗,我也跟着哭了,觉得它们太可怜了,拉着父亲的衣角弱弱的说了一句:「爸爸,能不能不杀它们呀?」
「蠢崽!」
父亲一巴掌将我打翻在地,狠狠的踢了我几脚,一双牛眼怒视着我:「我不杀它们,谁供你吃喝,你想死啊!」
我不敢再劝。
很快,厨房里飘起了诱人的香味。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香味,我全身的毛孔仿佛打开了,口水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哗哗流下。
先前对牛的同情消失不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吃牛肉!
02
啪!
父亲一嘴巴子抽断了我的口腹之欲,指着我的鼻子警告道:「记住,这牛肉谁都能吃,但你不能吃,等赚到钱了我会给你买其他好吃的,但如果你敢偷吃牛肉,我就把你放锅里一起煮了!」
看着锅里被逐渐炖烂的牛肉,我连忙收回目光,小鸡啄米般点头。
我知道父亲并不是吓唬我,以前他用开水泼过我,如果不听话,说不定真的会把我给煮了呢!
开业的当天,附近十里飘香。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只要是闻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村里的村民们本想着照顾一下父亲的生意,组队前来支持。
但很快,脸上的笑容转化为错愕、震惊和愤怒。
「跟老子鬼扯呢,一根牛肉串你卖二十?」
「一份红烧牛肉别人卖五十顶天了,你丫的卖五百?咋地,你家牛是吃金子长大的啊?」
村民们看到菜单上的价格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父亲的定价是外面的十倍不止,只能用夸张来形容。
面对乡亲们的质疑,父亲只是淡淡说了句,他的牛肉品质高,成本高,卖的价格只是基础价。
大多数村民们咽着口水骂骂咧咧的一哄而散,但有个别嘴馋的村民没忍住奢侈了一把。
当他们吃到牛肉的那一瞬间,尖叫出声。
「这牛肉......我这辈子什么牛肉没吃过,但从没感觉牛肉这么好吃,这真的是牛肉吗?」
他们一开始还用筷子,但很快直接上手争抢牛肉,恨不得把手指头吞下去。
当然,村民们并不是消费的主力军,真正的客户群体是路过的游客们。
我家饭店的位置虽然在马路边,但靠近云南著名的风景区,每日来往的游客并不算太少。
和村民们一样,游客们先是被香味吸引,后来被价格震惊,最后被味道折服。
开业的当天,从早上忙到晚上,消耗了整整一头肉牛,卖了将近十万块!
不少客人都提出购买生牛肉的想法,并愿意付出十倍的价格,但父亲拒绝了,他表示只接受堂食。
之后饭店的生意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还没开始营业就排起了长队。
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但又因为某种原因不请别人,只愿意让我帮忙,甚至强制给我请了长假,阻止我继续上学。
「上学有什么用,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以后你就知道我是为了你好了!」
父亲像是个机器人,每天疯狂的杀牛,做菜,营业。
我在香味的折磨中渐渐淡忘了父亲的警告,终于有一天晚上实在忍受不了味蕾的折磨,趁着父亲不在偷偷的从锅里捞出了一大块牛肉。
塞到嘴里,狼吞虎咽的咀嚼了起来。
「和那头奶牛的牛奶一样,说不出来的味道,但就是很上头......」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以前在学校里也吃过同学给的牛肉干,和锅里的肉比起来,根本不是同一种味道,我甚至觉得这牛肉里没有牛味儿,而是有另外一种熟悉的味道。
此刻,我终于明白那些客人为什么甘愿花十倍二十倍的价格,因为值得!
「小花,你在做什么?」
父亲的声音飘入我耳中,我身体一僵,扭头望去,看见了那张阴沉的脸。
「我不是说过,让你别吃牛肉的吗?」
「我就想尝一口,这么多肉,我只是吃了一点点......呕~」
话没说完,父亲的大手已经捏住了我的下巴,伸出两根手指插入了我的喉咙里,强行逼着我将刚吃下去的牛肉吐了出来。
「我记得我说过,你要是敢偷吃牛肉,我就把你给煮了。」
父亲抓着我的胳膊和腿将我举了起来,丢进了热气腾腾的牛肉汤锅里。
03
我被烫的嗷嗷叫,哭嚎着从锅里爬了出来。
父亲拿着巨大的汤勺又将我推回了锅里,冷冷的问道:「告诉我,还吃不吃牛肉了?」
「不敢了...呜呜...爸爸我再也不敢了...别煮我...好烫啊...」
在我拼命哀求下,父亲终于收起了汤勺,大手一挥将我从汤锅里捞了出来。
万幸的是,这并不是刚煮开的锅,否则不死也得脱层皮。
父亲向以前一样,虐待我之后又将我抱在怀里安慰,说他找大师算过,我跟牛犯冲,一辈子不能吃牛肉,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从此之后我对牛肉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哪怕再香我也没有任何的胃口了。
家里的生意实在火爆,父亲将牛肉的定价越拔越高,但对那些有钱的游客们来说根本不是事儿,他们深陷味蕾诱惑难以自拔。
甚至经常有客人驱车几百公里赶来,就为了吃一口新鲜的牛肉。
我以前觉得上学很累,六点钟就要起来,但现在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累得难以忍受,我不解的问父亲为什么不多请几个帮手呢?
父亲说怕人偷了制作牛肉的秘方,他让我再忍忍,只要赚够足够多的钱,就带着我去城里过好日子。
很快,家里的牛肉消耗殆尽。
父亲暂时关闭了餐馆,说要出去进货,他没说去哪里,只是和往常一样拎着个黑色的箱子就开着货车出门了。
而我,则被关在了家里。
「哞~哞~」
父亲走后,牛棚里的奶牛们叫个不停,疯狂的挣扎了起来,但都被栓的死死的,根本无济于事。
奇怪的是,父亲在家的时候它们从来不吱声。
我在房间里待的憋闷,偷偷从狭窄的窗户里翻了出去,跑到了牛棚里。
除了奶牛和那头经常被父亲折磨的黑牛外,其他的肉牛全部被宰杀了。
不杀奶牛是因为它们每天都能产奶,产出的牛奶特别的好喝,让人上瘾,卖的比牛肉还贵!
见到我后,牛棚里所有的牛情绪无比激动,对我哞哞的叫个不停,硕大的牛眼里雾蒙蒙的,竟然流泪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从这些牛的眼睛里看到了祈求和绝望,它们似乎渴望我能做些什么。
我有些惊慌的跑到了那头从小喂养我到大的奶牛身旁,趴在它身下开始喝奶。
父亲走的时候没有给我留任何食物,他说人饿两三天死不了,但我饿的实在受不了,哪怕能喝点牛奶也很满足。
那头奶牛抬起一只蹄子,在地上比划着什么。
地面上的灰尘逐渐出现歪歪扭扭的字迹。
「小...花...这是我的名字?!」
奶牛在地上写出了我的名字,我被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喝牛奶了,飞速跑回了房间。
牛通人性我能理解,但能写字这太诡异了,给我吓得不轻!
我不敢再去牛棚了,哪怕喝不到让人上头的牛奶。
04
过了两天,父亲回来了。
这次收获不错,牵回来好几头成年肉牛。
这些肉牛的脑袋血淋淋的,头上的角已经被卸掉了,戴上了崭新的鼻环,被父亲从车上一头一头的拉到了牛棚里。
它们并不温顺,一开始还死命挣扎,嘶吼不断,但鼻子被鼻环扯的痛不欲生,只能被迫屈服,被栓在牛棚的待宰区。
「这两天没有偷偷跑出去吧?」
父亲打开了我的房门,眼睛布满血丝,看上去很久没有睡觉的样子。
「我......当然没有,小花很乖的,我好饿......」
我很想将牛棚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父亲,我想知道奶牛为什么会写字,但以我多年被虐待的经验告诉我,如果父亲知道我偷偷溜出去,一定会惩罚我的。
我不敢说。
父亲将一只冷掉的烧鸡扔给我,又将一个装着零食和玩具的塑料袋扔在地上,然后拎着那个黑色的神秘箱子,回到房间休息。
我吃的满嘴流油,开心坏了。
父亲果然还是爱我的。
父亲睡得很沉,天黑了都没有醒,窗户叮叮当当的,外面下雨了。
「咚~咚~」
半夜里,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很轻微,但我迅速醒了。
我以为是父亲,开门却看见了一个黑白相间的牛头。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我的‘奶娘’。
它是唯一一头没有戴鼻环的奶牛,也是唯一一头能在牛棚里自由活动的奶牛,我不知道它用什么方式离开了牛棚,更不清楚它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问它:「你找我有事吗?」
奶牛点头。
我再问它:「你听得懂人话吗?」
奶牛点头。
这也太通人性了吧?
我觉得既惊喜又诡异。
或许是从小和这头奶牛在一起长大,我天然的信任它,又或许是我从小童话故事看的比较多,很快就接受了牛能听懂人话的怪诞事实......总之,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父亲,虽然父亲曾经警告我,如果发现牛有任何奇怪的举止一定要告诉他。
奶牛轻声的走进我的房间,其实这就是一个放杂物的仓库,里面放了一张小人床而已。
它拟人似的东张西望,最后用牛蹄子摁住了一本书。
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我很快察觉到它的意图,它虽然听得懂人话但不会说人话,似乎是想通过书里的文字向我传达某些信息。
我一脸好奇的翻动手里的【格林童话】,说:「要停的时候你就轻轻的叫一声。」
当我翻到某个篇章后,奶牛‘哞’了一声。
这个篇章的故事叫做【青蛙王子】,我一脸纳闷:「你是想听青蛙王子的故事吗?」
奶牛摇头。
我连续问了好几种猜想,但都被奶牛否认了。
忽然,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难道你和王子一样,都是被人施了魔法所以才变成的动物?」
「哞!哞!哞!」
奶牛浑身颤抖,随即疯狂点头,眼泪像两串鞭炮一样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像是被晴天霹雳劈中似的,一下子愣住了,呆若木鸡,脑子一片空白。
嘎吱——
生锈的大门被人缓缓的拉开。
父亲拎着一把斧子出现在门口,脸色比外面的雨还要冰冷:
「牛跑出来怎么不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