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文章借鉴“特朗普1.0”时代放松监管的主要举措及其影响，建议投资者密切关注“特朗普2.0”时代去监管政策对总需求的潜在提振，以及对特定行业的影响，如人工智能、加密货币、金融、地产、传统能源等行业。从中长期看，去监管政策措施对推升过度投资的潜在副作用值得关注。
一、“特朗普1.0时代”的去监管措施
“特朗普1.0”时代主要通过减少颁布新法规、撤销部分已有法规及国会立法等措施来放松监管，消除制度瓶颈。特朗普在2016年竞选时宣称，他将大幅削减监管，“70%的监管可以取消”。上任第一周，特朗普政府发布《减少监管并控制监管成本》的行政令，提出“一进两出”规则，即“每发布一项新法规，至少要确定两项先前的法规需要取消，并且计划中的法规的成本要通过预算流程谨慎管理和控制”。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内也通过各种措施推动去监管议程。根据布鲁金斯学会的统计，“特朗普1.0”时代的去监管集中在环保、劳工、内政、医疗卫生与教育等领域，其中环保（主要涉及传统能源开采）领域数量最多，占比最高。具体来看：
首先，与前两届政府相比，特朗普1.0任期内颁布新法规的速度大幅放缓，在其总统任期的前2年，特朗普颁布的法规总数比布什或奥巴马低40%，重要法规数量低近50%，而主要规则（即最具经济意义的规则）低13%~49%。据美国行动论坛数据，“特朗普1.0”时代所增加的新监管措施要明显少于此前的政府，特朗普时代每年的净监管成本为100亿美元，远低于奥巴马政府和小布什政府的1110亿和430亿美元。
其次，由于总统可以在没有其他部门合作的情况下迅速实施行政命令，1.0时代的特朗普政府还通过总统行政令撤销已有法规来实现放松管制。据纽约时报统计，其时，有近100项环境法规被正式撤销、取消或以其他方式撤销。
此外，特朗普还与国会合作直接立法来实现放松监管，包括2018年通过《经济增长、监管放松和消费者保护法案》，取消针对中小型银行的一些监管规定等。
不过，由于一些放松监管的行政令遭遇法院挑战，特朗普去监管的实际收益存在争议。根据特朗普首任政府估计，到2020年底放松管制节省的成本达到1986亿美元（占2019年美国GDP的0.9%），但这一占比存在争议。同时，特朗普发布“停工”行政命令（要求所有机构停止制定规则，撤回尚未公布的最终规则，并暂停已公布但尚未生效的规则），但在很多情况下，这些暂停令被法院裁定无效。
二、“特朗普2.0”时代可能采取的去监管措施
预计“特朗普2.0”时代将更大力度推进放松监管议程。共和党2024年竞选纲领宣称，共和党将恢复“特朗普1.0”任期内的放松管制政策，涉及的领域包括能源、加密货币、人工智能、住房、汽车行业、环保以及金融监管等。此外，拜登政府上台后逆转了部分“特朗普1.0”时代的去监管政策，笔者预计“特朗普2.0”时代或将首先逆转这部分拜登政府新增的监管措施。
（一）共和党党纲宣称将在能源、加密货币、人工智能、住房、汽车行业、环保以及金融监管等领域推动放松监管
一是放松对美国能源生产的限制，释放包括核能在内的能源生产，终止民主党的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二是结束民主党对加密货币的打击行动，反对创建央行数字货币，捍卫挖掘比特币的权利，确保每个美国人都有权自行保管其数字资产，并在不受政府监视和控制的情况下进行交易；三是废除拜登政府阻碍人工智能创新的行政令，支持以言论自由和人类繁荣为基础的人工智能发展；四是削减推升住房成本的不必要的监管措施，提高住房的可得性；五是逆转对汽车行业的不利监管措施，拯救美国汽车行业；六是终止《通胀削减法案》中昂贵的补贴和税收减免，以减少对化石燃料的限制和增加经济自由度、削减环境保护署（EPA）的权力，减少EPA对汽车和工业排放的监管，放宽相关环境法规；七是进一步放松《多德-弗兰克法案》中的规定，减少对中小银行的严格监管、整体限制美国金融监管的权力，减少对小规模投资者和借款人的保护，并允许公司在审查较少的情况下筹集资金。
（二）美国司法系统的保守化或为“特朗普2.0”时代去监管助力
“特朗普1.0”时代任命了大量偏向保守派的法官，且由于该批任命的法官年龄较为年轻，而美国的法官为终身制，故保守倾向或将长期影响美国司法系统。2024年6月，美国最高法院以6:3的比例推翻了“雪佛龙判例”（Chevron Deference），该判例被认为是美国过去40年行政法的基础原则。“雪佛龙判例”的推翻赋予了保守派司法系统更大的权力，更有利于“特朗普2.0”时代对一些“激进的”（progressive）行政监管进行改革、放松。
（三）“特朗普2.0”时代放松监管涉及领域的广度或较前任期有所扩大
如在加密货币领域，特朗普明确表态支持，并参加了2024年比特币年会，加密货币也被视为“特朗普交易”的象征性资产。又如在科技领域，作为传统意义上的民主党支持者，部分以马斯克为代表的科技巨头和硅谷人士转向特朗普，这或许与其科技巨头正成为过度监管的受害者的观点有关。特朗普也表态对马斯克领导“国家效率委员会”的肯定，该委员会将全面审查联邦政府支出与行为，削减不必要的监管。笔者预计科技巨头的话语权或有提升，科技监管放松的可能性上升。
三、放松监管的影响
（一）放松监管或有助于降低监管成本，提升部分行业的效率和投资需求，但其中长期影响有待观察
“特朗普1.0”时代放松监管节省了监管成本，但总规模有限。据信息和监管事务办公室（OIRA）公布的监管成本数据，2009—2015财年美国年均新增监管成本117亿美元，据此推算特朗普任期放松监管措施每年节省的监管成本在100亿元美元以上，仅占2023年GDP的0.04%。
从监管负担来看，“特朗普1.0”时代小企业监管负担有所下降。由于大企业存在合规成本规模效益，小企业受监管的单位影响相对较大。美国全国独立企业联盟（NFIB）的小企业调查显示，认为政府监管为最重要问题的企业占比在奥巴马第二任期、特朗普任期的均值分别为21%、14%，显示特朗普放松监管政策对小企业的影响较为显著。
从供给侧看，2017—2021年美国劳动生产率有所回升，但这或许更多来自于劳动力市场的周期性变化，背后可能是企业在劳动力市场偏紧时期会采取加大设备投资或提升现有工人技能等方式提升单位生产率。无明显证据表明这是放松监管的影响。
放松对中小银行的监管导致中小银行信贷出现脉冲式增长。2018年通过的《经济增长、监管放松和消费者保护法案》放松了《多德-弗兰克法案》中对银行的监管要求。法案签署后，小型银行信贷出现脉冲式增长；同期，或是受益于信贷条件宽松，小企业的资本开支意愿在2018年11月升至近10年的高点。但放松监管的提振效果后续逐步下降。另外，特朗普还倾向于放松巴塞尔协议III的资本要求框架，主张减少银行的资本要求，认为更低的资本要求可以支持银行的盈利能力和全球竞争力，而无需追求严格的国际标准。
放松对传统能源的监管或部分提振了美国油气开采投资，部分逆转了美国传统能源新增就业量下滑的趋势。油气开采、煤炭采掘相关投资在特朗普时期增速有所提升；行业就业下滑速度在“特朗普1.0”时代前半期也有所放缓，甚至略有反弹。但中长期看，油价仍是油气投资最主要的驱动因素。
（二）放松监管有助于抑制垄断利润、降低价格，但对通胀仅有短期影响，并未改变通胀趋势
互联网领域监管放松加速了美国宽带网络降费。特朗普于2017年将网络服务从公共事业转归为信息服务监管。美国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CEA）认为，这带来的互联网服务价格降幅约为40美元。CPI中的无线网络服务分项三个月环比年率在政策推出后出现大幅下降，最大降幅达34.1%，但因其占总体CPI的权重不及2%，其对核心服务CPI的下降贡献仅为约0.19%，仍难以改变总体的物价水平和趋势。
放松仿制药监管促进了药物产品竞争。据CEA报告，2019年5月，处方药价格比2017年《药品竞争行动计划》、2018年《战略政策路线图》颁布前的趋势值下降了超过11%。
受疫情冲击，住房监管放松效果较难观察。2019年特朗普放松“积极促进公平住房”规则的要求，主张应该以扩大土地和住房供应的方式来缓解住房短缺问题。标普-席勒住房价格指数显示2019年房价上升有所缓解，2019年月均同比增速为3.5%，而2013—2018年月均同比增速为6.2%。但由于疫情到来，更多人选择居家办公，非市中心区域的供给不足问题加剧，房价也快速上行，故难以观察其政策效果。
（三）“特朗普2.0”时代放松监管对推升过度投资的潜在副作用值得关注
参考“特朗普1.0”时代，“特朗普2.0”时代放松监管有望提振相关行业投资和生产效率，如有效实施，短期有望提振增长。但中长期看，去监管政策对推升过度投资的潜在副作用值得关注。具体来看：一是关注能源去监管以及油价的表现。特朗普将实现能源自主以及能源价格下降视为重要战略和缓解通胀的关键举措，能源行业去监管或一定程度提振美国相关行业投资，从而起到降油价和降通胀的效果。但是去监管措施对原油供给的提振幅度存在不确定性，因而最终的影响幅度也仍有待观察。二是关注科技领域相关去监管进展。与“特朗普1.0”时代相比，包括马斯克在内的更多硅谷科技巨头转向支持特朗普。而特朗普对马斯克“领导国家效率委员会”的肯定也显示，科技巨头在“特朗普2.0”时代的话语权或有提升，关注特朗普在人工智能、加密货币等领域去监管政策的进展。三是金融领域去监管或带来短期信贷脉冲。“特朗普2.0”时代或继续放松对中小金融机构的监管，加之当前利率水平或逐步下降，短期内或催生中小金融机构信贷的快速增长。另外，参众两院选举结果也将影响去监管措施的落地情况。放松监管既可通过总统行政命令，也可与国会合作来修改法律，后者程序耗时较长且需要总统与国会存在统一意见，但其确立的举措不易被后续执政党改变，如为分裂国会，则特朗普潜在的放松监管举措或有所掣肘，实施情况或不及预期。
风险提示：去监管进程不及预期，特朗普或为竞选部分夸大去监管力度，实际力度或不及预期。
文章来源：本文修改自2024年10月28日发布的《如果共和党再度执政——去监管篇》；易峘，研究员，SAC S0570520100005 | SFC AMH263；胡李鹏，联系人，PhD SAC No. S0570122120062；赵文瑄，联系人，SAC No. S0570124030017。
作者：易峘、胡李鹏、赵文瑄，华泰证券；易峘系首席宏观经济学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