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腊月花果山

一轮明月皎洁如盘 2025-01-24 03:13:56

那年腊月花果山

文/常顺卿

2025.1.22,《洛阳日报》《洛浦》副刊刊登了常顺卿老师的散文«那年腊月花果山》,现予转发,以飨诸友。

春花、夏荫、红叶、冬雪,是花果山四季绚丽的风景线,然而,天不作美,今冬无雪。可是,岁月深处的一道腊月风景线,穿越时空隧道,在年味渐浓时,让我心中又浮现出冬日花果山的美丽来。

其实,这道腊月风景线是我从第一次到花果山后的三十多年间渐渐“寻”到的——

吉普车在山路上颠簸,我仿佛看见一位农民满头大汗,弓身拉着装有几百斤红薯粉条的架子车吃力地前进,汽车从他身边“呼呼”而过,他被淹没在滚滚尘土之中;

在一个叫板桥的地方,山横车前,司机换挡加油,车轮弹起的石子“啪啪”地打击着路边的草木,我似乎看见那农民上坡突然遇险,脚底打滑,沉重的架子车不进反退,我想让司机立即停车,跳下去帮他一把;

我知道他的目的地是穆册街,上去板桥坡,十多里路都是上坡,我似乎看见他在路边休息片刻,啃了一块冷硬的馒头,喝了几口冰冷的山溪水,拉起车子,继续前行。

这农民就是我爹,那年腊月,他想要抢在花果山人下山赶集置备年货之前,稳稳妥妥把粉条卖掉,让家里的过年钱早有着落。

我家在洛河北的后岭上,和花果山遥遥相望。记得我小时候,爹出发头一天,在大门外指着远方的大山说:“你看!爹明天就顺着高山下那条大沟进山去!”爹轻松的话语,当时在我心中激起诗和远方的朦胧。

大了些,两次和爹外出卖粉条,让我真正体会到出门卖粉条的艰辛。

第一次和爹卖粉条,去洛宁县城王范街,我十岁。那天,阴冷的东风呼呼刮个不停,天不亮,我们就上路了。路上,在车杆右侧,爹系了一根绳,挽了一个圈,绳搭在我的肩上,圈套在我的腕上,来助他一臂之力。到王范集上,我帮爹摆开摊,望眼欲穿地盼着买主光顾。卖完粉条,爹带我到饭店里吃了一碗热面条,就匆匆回家,天空飘起雪花,爹看我蜷缩在车子上,问:“冷吧?”我说:“冷!”爹说:“下来跑跑!”真的,时候不大,身子便暖和起来。可是,由于寒冷,那天我的左手中指被冻坏了,现在还有个大大的疤痕。

第二次和爹卖粉条,去陕县头峪街,和全成伯及他的儿子建勋结伴。这次,有大黄牛“出征”,应该是爹卖粉条最省力的一次。

从光武庙旁上坡,一路向西北,过城村,穿中河,到头峪街,天已黑了。第二天早上,雪花飞舞,担心两头牛困在那里无法饲喂,大人们急忙让我们牵回家。上路后,雪更大了,我们不时抖掉身上的落雪,用袖子擦去脸上的雪水,人不歇脚,牛不停蹄,风雪兼程。天晚了,我们还没能到家,只好在半路一亲戚家住下,两个大人却在当地滞留多日。

我上高中时,爹和姐去陕县观音堂卖粉条,归途遭遇暴雪,雪深没膝,后来听妈说,他们后半夜到家时,俨然两个雪人,裤管里满满都是雪疙瘩。

我还记得,爹还去陕县英豪、洛宁长水和兴华卖过粉条。长大后,经过观察比较发现,在农村腊月出远门卖粉条,虽不是最重但实在是最苦的活计。

当切身体会到腊月卖粉条的个中滋味时,我才真正理解什么叫坚强、什么叫吃苦耐劳,我才感受到爹那平凡中的伟大。当我第一次去花果山时,立马想起爹在此地卖过粉条,那时,爹已走了好几年了,追寻爹当年足迹的想法愈加迫切。

早年,穆册街没饭店和旅社,爹去几天,咋吃饭呢?听爹说过,山里人厚道,吃饭时你只要坐在人家大门口,人家就会给你端饭吃。咋住呢?我知道,农村过去有热心帮助路人的良俗,妈常说,家里有剩饭,路上有饥人。我记得,我家曾留宿过钉锅的小炉匠。其实,我最心疼的是,花果山山高坡陡,爹凭一己之力是怎么上去的呢?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是找当地人帮忙,或人推或畜拉。

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爹受困他乡而纯朴善良的花果山人热诚相助,不是一道特别的风景线吗?

爹去花果山卖粉条快半个世纪了,这些年,我不知去过花果山多少次,总在岁月的长河里溯流而上,“寻”爹腊月卖粉条的身影时,见证着花果山的面貌巨变:路改道白雁河南后,坡小了,路宽了,铺上了沥青;当年的架子车已被各种机动车所代替,人们进山出山如履平地;当年的穷乡僻壤成为国家4A级景区,还被命名为中国西游文化之乡,旅游业蓬勃发展;当年没钱而用黄豆和我爹换粉条的花果山人依靠林果业、蜂业、花业、食用菌和种烟致富后,不仅茅草房变成砖瓦房,还纷纷进城购房……然而,这些年,花果山人的厚道未曾改变——去冬大雪封山,城市的花果山人不约而同回到老家,拿起铁锨,挥舞扫帚,扫出一条大山连通外面世界的道路。

如果我们截取一段历史时空,从爹去花果山卖粉条的那年腊月为起点,看花果山几十年间的变与不变,这不犹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绚丽多彩的时代画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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