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前天一位57岁的漏斗胸患者前来就诊，患者来自加格达奇，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患者早在2年前就与我联系，身体很不舒服，了解了很多问题，但有各种犹豫，未下决心手术。此次来到广州，继续问以前问过无数次的问题，继续犹豫，然后回加格达奇。

张先生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加格达奇，很多人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这个陌生的地方位于内蒙古的最北部，但行政上隶属于黑龙江，也许因为过于偏北，很多人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两年前张先生联系我时，我只知道来自东北，但没有想到北得那么厉害。我在地图上查找后发现，到广州的距离竟然比新疆都远。这让我感到十分惊奇。

（遥远的加格达奇）

张先生是一位文化人，在图书馆做事。他的问题是前胸壁的凹陷，也就是漏斗胸。据张先生说，他从小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早期医学知识缺乏，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后来才知道这个病。儿时张先生没有任何不舒服，但感觉难看，一直非常自卑。青春期之后凹陷加重，除了难看还经常感觉胸闷。去医院看病，医生说不是真正的病，而是心病，劝他经常做深呼吸，不要在意。张先生自己知道那是真正的病，不可能不在意。他学习刻苦，成绩很好，但心病影响了学习成绩，后来只考上了个中专，不过在当时也算是不错的结果。毕业后他有了固定的工作，成了个文化人。工作的性质让他有更多的时间看书，获取知识，去思考，思考很多问题，也包括他的病。这个病成了他真正的心病，他为此而烦恼。随着对这个病了解的深入，他成了这方面的专家，知道了很多漏斗胸方面的知识。照理说，获取那么多知识应该让他更理智，尽早接受治疗。但奇怪的是，他的知识带来了相反的效果，他变得越来越不理智。他很想手术，很想摆脱疾病折磨，而各种风险又让他无法下定决心。他一直在观望，一直在摇摆，一直在犹豫，疾病的折磨一直陪伴他左右，不断加重，但他一直没有治疗。

过了40岁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病已经严重到不得不手术的程度。他症状明显，经常感到呼吸不适，感觉不手术可能会出大问题。但是，他依旧无法下定决心。眼看年龄越来越大，疾病影响越来越重，他手术的愿望终于变得格外强烈时，他犹豫的程度也同时变得更深。

2年前，张先生加了我的微信。他渊博的漏斗胸知识让我感到震惊。与他交流不像是医生与患者的交流，更像是同行之间的学术探讨。他问了很多格外专业的问题，问得我十分紧张，唯恐回答出现任何不专业的迹象遭他笑话。此间很多问题在翻来覆去探讨，很坦诚，也很学术，后来变得很乏味。他从来没有告诉我要手术的意思，我也从来没有劝他手术。他经常会提及他的身体状况，他很揪心，却总是告诉我：我下不去决心啊，王医生。

半月前，他说他可能会在近期南下广州，要考虑手术的问题了。我对他最终的决定表示欢迎。前天他突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门口，我以为他真的来手术了。而等坐定后，他又开始与我探讨以前探讨过无数次的问题，其中继续包括要不要手术的问题。如今当着我的面再次讨论这样的问题时，我几乎只能含笑不语了。

相识两年的时间，张先生可以说是老熟人甚至是朋友。再一次谈论一些老问题本身并没有问题。但问题是，张先生跨越整个中国前来广州找我，难道只是想再一次讨论这些早已有答案的问题吗?

聊了半个小时后，他最后告诉我说：“王医生，让你见笑了，我还是下不去决心做手术，我得回去再考虑考虑。”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在苦笑，我没有怪他，更没有嘲笑他，我理解他的心情。那一刻我没有把他当成病人，而是远道而来的朋友。朋友有心事，有苦衷，有顾虑，我只能表示理解，怎可能怪他呢？

只是他真的太不容易了，病魔折磨他那么多年，他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找我看病，而且还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我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再来广州，找我讨论相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