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哪里安放(五)|陶继亮

陪读时间 2025-01-07 22:4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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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火车恐怕有几十节,荒年去扒淮河坐过的,有从家门槛到打谷场这么长,远远就能听见嗡嗡叫,从面前经过,风呼呼的,能把人带下去。

“我也要坐火车,我也要坐火车。”许平刚刚懂事时就不懂事地冲母亲喊要坐火车,弄得母亲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常常稀里糊涂挨了几巴掌,不哭也得哭。

母亲说:“走一千走一万,不如淮河两岸,到哪都不如在家。那时候,你爸当兵都要走了,你奶哭着不许走,说走可以,把她埋了再走。”许平父亲是劳动的好手,在大集体时代,他是深耕队长,什么是深耕队长呢,生产队分成几个组干活,耕田犁耙是一个组,耕田犁耙是第一道工序,把田块整好了,其他组才能下种子,插秧等等。深耕队长要起得早,通常鸡叫头遍就得起来,一家一家地喊人起来,等组员喊齐了,一起下田耕田。可是有这么勤劳的父亲,忙来忙去一年到头来还要出钱给人家。那年景,为了少出钱,许平半夜起来打手电筒拾粪,交给生产队挣工分,然而还是出钱;为了节省花销,许平念初中要跑头十里路程回家吃一顿山芋稀饭然后再跑回学校上课。三年后,许平考上了县城一中,依依不舍不得不离开这温暖的家。母亲非要送他去学校,他说他自己去,她硬要送。送到学校安顿好以后,母亲带他去火车站,当一列火车呼啦啦迎面过来时,他欢喜地跳跃,慌得母亲赶紧拽住他。母亲说:火车长吗?他说:长。母亲说:好多年前,响应毛主席号召,从外地坐火车来扒淮河,人山人海,抬的抬,挖的挖,硬是把淮河挖成了,那时候就认识你爸爸,就留下来了。他说:你老家还有什么亲人吗?母亲说:没有了,你外公外婆都过来这边了。母亲说:你有本事你就坐火车,好好念书,念不好还要回去打土垃头。他说:我不打土垃头,我要挣钱。母亲说:那就念好书,成为公家人拿钱。他说:好!

今天,他离开了家乡,离开了他依恋的故土,有沉甸甸的行囊包裹作证,包里有花生、有山芋糖;离开家人了,有眼前陌生的人流作证;离开同学们了,有她的笔记本作证;他走了,有候车室高大又灰暗的列车时刻表作证;他走了,完全彻底地走了,走向他为之努力为之奋斗为之向往的海市蜃楼般浮现出的陌生的世界。

于是他陌生了。齐刷刷的高楼大厦,上一层下一层的立交桥,来来往往穿流不息的人和车,站岗的门卫,交通警察,还有宽阔街道两侧铺天盖地的梧桐树。

于是他亲切了。校园里高大的美人蕉、雪松、冬青树,绿茵茵的草坪、球场、单扛双杠,教学大楼、图书馆、阅览室、食堂、男女生宿舍,还有学校商店、学校医院……还有女广播员甜美清亮好听的声音:亲爱的新同学们,你们从长江之滨、淮河之岸、大山深处来了,带着亲人的嘱咐,带着家乡泥土的芳香来了;在云集的竞争对手中,你们脱颖而出,现在又荟萃在这美丽的大学校园里学习、生活,你们是时代的宠儿、天之娇子……

晚上,同宿舍的同学都出去玩了,许平无兴趣。他早早躺下了,疲劳但睡不着。静静地躺着,望着楼板,望着窗外。月亮升起来了,树影落在墙上。夜很静,静得空虚。他孤独了。他想李老师,你现在还在后边的座位上陪着学生自习,早晨还陪着学生锻炼?还记得在毕业前的联欢会上你说的话吗?是的,你像父母一样爱着学生,学生会记得你,永远会记住你,你是好老师。班长,你考取了没有?今年高考数学难,120分卷全校最高分才70多分,40、50分算是不错的了,不知你发挥好了没有,如果没考上的话,我要诅咒上帝,我想你会考上的,你的韧劲摆在那儿。如果你考上了,在哪儿?是不是像我现在这样躺着想着?想着我俩的争论,那事真的怪你,不该在班委都在的情况下拿我说事,要就我俩,什么玩笑都可以开。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为了她,我和你作对,但你我之间不存在个人积怨,都是想把班级工作做好。我也知道,在你和我发生口舌之争以后的几天,你总是和我套近乎没话找话,而我像妇道人家似的嗯嗯叽叽。在分手之际,要好的同学互送纪念物品什么的,而你却自己拿着笔记本找这个找那个签名留念。当我给你签名时,我翻了翻看,大多数是客套话,竟有一篇写着“在开放的年代开放自我。”我看你,你也看着我,你笑了,你笑得不开心,隐约有一点苦处。还有你,你这个机灵鬼,你现在跑到哪儿了,我相信你的聪明,然而你的聪明却引来了一些烦恼,班主任的训,同学的议论。还有你的入团,你要换成别人早就入团了,可偏偏是你,早不写,我一催再催才写,团员好象是我硬把你摁上去的,人都这么说。你肯定考取了,去向我还不知道。我定下来教书了,我不要你呐喊。你给我的不仅仅是小本本,还有同学们的指指点点。至于小本本,我会珍藏的,我会快乐的,没有它,噢,不对,你写的是没有“她”,我会;但是有了“她”,我会快乐吗?“它”写成“她”,你是故意用错别字的吧。小花,你睡了吗?肯定睡不着。想我了,又在胡思乱想。看把你折磨的,你这样下去,会得病的,相思病,抑郁症,再发展下去就是精神病了。爱是甜蜜的,怎么到你身上就是五味杂陈了,酸甜苦辣咸,更多的是酸楚、苦涩,只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才是甜的,是幸福的,幸福得掉下眼泪。你的眼泪太多了。我不能高一言低一语对你,我得哄你爱你,可我怎么爱你呢?现在同你结婚?这也是你希望的,你想把四年后的生活拿到现在来过,但是我不能,不行呀!那天晚上,在你家,我一口气读完你的直白,你真会想象,我的心疼得要命,我想不走,好好地爱你,爱你这个痴情着迷的小花。但是我走了,坚决地走了。

许平,你怎么搞的,时候不早了,你睡觉吧。他尽力闭上眼睛,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间,一个黑影在他眼跟前游来晃去:“许平,今晚没有别人,告诉我,小花和王晓云,同时放在你的心上掂量,你心偏向谁?”

“班长,你开什么玩笑。噢,不,不,你是谁?”

“哈哈,你不要问我是谁,你们人世间情感的变化是瞒不过我的,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偏向王晓云的,虽然你强制住自己不往上想,但她一举一动会时时牵住你,对吧?”

“我没有,没有!你给我走!走得远远的,我需要安静、安静!”

“好,好。你睡吧,不打扰了。”

许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作者简介

陶继亮,笔名水拍岸,安徽省明光市作协会员,省散文家协会会员。供职于乡镇、市直机关,曾任乡镇党委副书记、副镇长,市水产局副局长、市委组织部选派办主任、市人社局局长、市民宗局局长、市医保局党组书记,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主任等。散文、小说散见于《滁州日报》《明光文学》等媒体公众号,散文《孤独的“正塘”》入围第九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入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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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品味文字之美,静享生活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