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哪里安放(四)|陶继亮

陪读时间 2025-01-06 17:5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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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被大学录取了。父母整天脸上笑容可掬。乡亲们见他便说你将来是国家的人了,坐在办公室里吃不愁穿不愁有吃有喝,再也不用打土垃头吃饭了。他们把拿工资的人当成国家人,好像他们就不是国家人。都说许平家的老祖坟埋得好,又说他家院子大,门前地方大,得风得雨得阳光,树都长得好。这些稀奇古怪的话许平听烦了,但是挺入耳的,是好话,他知道。只不过他打小就不知道他爷爷长得什么样,不知道埋在哪儿,父亲也不讲这事,不讲,他也不问。他只依稀认识他奶奶,奶奶的坟他知道,孤独的存在倒也清静,他每年都给她老人家烧纸叩头。可是爷爷的坟呢?听父辈人说爷爷是被土匪杀害了,尸首不知抛在哪个荒郊野外了。

许平的出人头地让人啧啧称赞。可是,连日来,小花总是阴云密布笼罩着脸,皱着眉头,是的,心爱的人许平要走了,远走高飞了,她怎么能打得起精神呢。

临走的头天晚上,她说她晚上在她屋里等他。那天,没有月亮,只有不多的星星一闪一闪在挤眉弄眼,世界沉睡了,农村的夜晚,死一样寂静。

许平推开她虚掩着的门,门没有拴,她是故意留给他的。她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立秋后天气凉了,她还穿着薄薄的内衣,内衣没有袖,圆润的胳膀一直伸展到腋窝,饱满的乳房隆起把内衣撑得像蘑菇一样,秀长匀称的小腿单在床沿下有意识地摆动着,两只手单在腿上搓着揉着,床头上昏黄的煤油灯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朦胧原始的妩媚。她好像并没有注意他似的,只是在他轻轻地走到她跟前,她才抬起头看看他,目光呆滞,然后把身子挪了挪,叫他坐。

“你这样会冻着的。”他说。“不冷,挺热的,你摸。”她把手伸给他,身子一软伏在他的怀里,温柔像绵羊。

“小花,我明天就走了。”许平还没有再讲出其他话来,她一手捂住他的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要你讲,不要你讲!”她乞望着他,抽泣着,胸脯一起一伏。他掰开她的手,她仰起头,然后又伏在他怀里。

“小花,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我能给你做什么呢?无论精神上还是物质上我都给不了你什么。”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不希望他讲什么,静静地陪着她就是给她莫大的幸福。

“许平,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对我好,对我一个好。我不是商品,东西头几个姑娘,彩礼钱不够不行,楼房不盖好不去。只要你对我好就够了。如果你愿意,今晚上我就给你。”

“小花,这怎么能呢?愉悦点,不要这样,把身子搞垮了,我也难过。”

“我也不知怎的,舍不得你,你们男人心肠硬,可我受不了。许平,迟早是你的,来。”她把他的手放在她那饱满的胴体上,继而抱紧了他,他也抱紧了她,感觉她身子发抖了。

“小花,夜不早了,你睡吧。我回了。”

“等等。”她打开床头上的箱子,一手拿着灯,一手在箱子里摸着。许平这才想起来,赶紧说:“有照片吗?”“我就在找给你。”她从摸出来的笔记本塑料外套里捡出一张二寸上身照片,颜色暗淡,并不怎么像她,清纯俊瘦。他握在手里,在握着她的过去。

“你不能再多呆一会,咹?多呆一会,你看看,这是我写的,闲着无事,写的。”

于是许平凑在煤油灯下看着:四年后,我终于躺在我男人的怀里,呼吸着那属于我男人的气息,这种气息,似秋后晒干的稻草,闷闷的有点清香。我把脸伏在我男人的胸膛上,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我俩的心真正地融在一起了,他的血流进了我的心,滚烫的,继而流向我身体的每个部位。过去的四年里,我在编织一个很长的梦。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眼一闭就是他,睡梦中他在抚慰我爱我,迷迷糊糊的,我在享受。惊醒了,原来我还是一个人,脸上凉津津的,枕头湿了一大片。然而,我是幸福的,为了幸福,我总是做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他爱得要死。在我以往的记忆中,总感觉到他就这个高一点,背着他妈给他缝制的蓝色书包,走起路来,书包啪啪地打着他的屁股,然而就是他以绝对的分数优势考上了公社的完全中学,而我们统统地进了“戴帽”中学——农中。之后,他又考取了我们四方团转从来没有人考取的县一中,难怪说他是大学苗子。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淡忘了,觉得他不再是这儿的人了。因此,当命运鬼使神差地把我俩撮合在一起的时候,我惊讶,是的,怎么也不相信,但这是命。

他走了,带走了我牵肠挂肚的爱,我像蚕抽丝一样空虚,他为了安慰我,给我写信,鼓励我多看书。确实我看了不少书,我订了《恋爱婚姻家庭》,从那里学了不少知识。我回想起来,这四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白天还好,有农活干,黑夜难熬,黑灯瞎火,累够的人们睡觉了,我睡不觉,透过窗外,望着星星月亮,小声地哼着歌曲,疯子一样,是幸福是痛苦我搞不清,也许都有吧。

现在好了,他在县城一中当教师,我嫁过来时,他那份二亩地就原封不动地给了我。人家的媳妇曾经和我开玩笑说不能和你比呢,我那口子没有你男人有本事,我和小孩子到现在还分不到地,倒是真正成了非农户口了。这是事实,包产到户可苦了新来的媳妇,她们指望着土地能够重分,而我确实没有这个顾虑了。他还像读书时那样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也不过是匆忙过两天,农闲时我过去,找不到人聊很寂寞,我寂寞惯了,害怕寂寞。他笑话我说,我们都结婚了,人是你的了,还怕什么。

我只能做一个贤妻良母,我能做好……

作者简介

陶继亮,笔名水拍岸,安徽省明光市作协会员,省散文家协会会员。供职于乡镇、市直机关,曾任乡镇党委副书记、副镇长,市水产局副局长、市委组织部选派办主任、市人社局局长、市民宗局局长、市医保局党组书记,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主任等。散文、小说散见于《滁州日报》《明光文学》等媒体公众号,散文《孤独的“正塘”》入围第九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入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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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品味文字之美,静享生活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