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解读|第三十四回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一)

王思站 2024-12-09 20:26:23

优美活泼的文字

第三十四回,开篇就是“情中情因情感妹妹”,就像是说,黛玉来看宝玉,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肿得老高。

宝玉心里一直挂着黛玉,就急忙让晴雯送去了手帕,那份情深意重,真是让人动容。

接着是“错里错以错劝哥哥”,讲的是宝钗回家后,苦口婆心地劝哥哥别再胡作非为了,那番苦口婆心,也是让人感慨万千。

《红楼梦》这本书,在古典文学里可是用字讲究到了极点。

你看这回目上的两句话,全是大白话,简单得很,谁都能看懂。

可你别说,这对仗可是严丝合缝,用字也是巧夺天工。

每个句子里都藏着三个“情”、三个“错”,妹妹和哥哥也是遥遥相对,真是妙不可言。

由此可见,作者对汉字的运用,简直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就像是一位大厨,把简单的食材烹饪成了绝世佳肴。

有时候,我们看到那些专业人士写的古诗,典故一堆堆,不翻字典根本看不明白,其实他们未必就是汉文学的真高手。

真正的高手,还得看《红楼梦》的作者,人家用那么通俗易懂的语言,却能把对仗、押韵、结构玩得炉火纯青,就像是魔术师一样,轻轻松松就把文字变得活灵活现,美不胜收。

从这一回的回目里,就能感受到那份文字的灵动与魅力,真是让人百读不厌,回味无穷!

感同身受的袭人

接着聊,大家可得瞪大眼睛,瞧瞧刚才说的三个层次之间是怎么勾连起来的。

宝钗、黛玉、王熙凤,一个个轮番上场,各有各的情,各有各的味。

“话说袭人见贾母、王夫人等去后,便走来宝玉身边坐下,含泪问他:‘怎么就打到这步田地?’”你看袭人这心里头,甚是委屈。

她心里头最疼宝玉,可关键时刻却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这会子大家都散了,她才瞅着机会靠近宝玉。

宝玉叹了口气,说:“不过为那些事,问他做什么!”这里头可藏着对儒家伦理的考量。

读者可能觉得宝玉该打,外头跟戏子勾搭,家里还调戏母亲的丫头。

但你得想想,作者可是把这两件事写得明明白白。

宝玉跟蒋玉菡,那就是两个小屁孩,一见面就觉得投缘,跟交换礼物似的,互换了个小玩意。

那“表赠私物”,其实就是碰到了知音。

再说金钏儿,宝玉不过是碰了下她的耳环,结果就传成了强奸。

你想想,没媒体的时代,事传得多离谱,一点小事就能闹得沸沸扬扬。

宝玉挨打的时候,在他爹眼里,那就是个不孝子,干出这等丢人的事,简直是大逆不道。

不过,我们回想下作者怎么写这两件事的,那时候你读着,一点也不觉得脏,反而觉得有点小男孩的调皮。

所以宝玉也不知道咋回答,只能说爸爸打我都是因为那些事,别提了。

“只是下半截疼得很,你瞧瞧打坏了哪里?”你瞧,宝玉到这会子才跟袭人说自己疼,才让袭人看他伤口。他跟袭人感情,可不一般。

袭人就像他姐姐,又跟他有过肌肤之亲。

要是你住院了,能随便让个人进来,让你脱裤子看伤口吗?

下面这段写袭人帮他褪中衣看伤口,那描写细腻,透着股亲切劲。

“袭人听说,便轻轻的伸手进去,将中衣褪下。宝玉略动一动,便咬着牙叫‘哎哟’,袭人连忙停住手,如此三四次才褪了下来。”人受了外伤,衣服可不好脱,宝玉疼得直哼哼,他一叫,袭人就赶紧停手。

这都是细节,宝玉的痛,袭人那是感同身受。“袭人看时,只见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阔的僵痕高了起来。”上回说板子“盖”了三四十下,那打过的肌肉都变硬鼓起来了,板子的宽度正好四指宽。

袭人一看,心疼得直叫:“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亲爸怎么能这么狠心,把儿子打成这样。

她埋怨宝玉:“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样呢!”

宝钗送药看宝玉

正聊着,忽听丫环们嚷嚷:“宝姑娘来啦!”这时候宝玉可还光着呢,没穿裤子。

“袭人一听,心知穿中衣是来不及了,赶紧拿了床袷纱被给宝玉盖上。”

宝玉身上有伤,穿衣服也慢,袭人就用这夹层的纱被给他盖上,毕竟是夏天。

“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你想想,宝钗家那可是皇商,啥珍稀药品没有?

宝钗跟袭人说:“晚上拿酒把这药研开,给他敷上,把淤血里的热毒散开,应该就好了。”说完递给袭人。

又问:“现在感觉怎样了?”宝玉连忙道谢说:“好多了。”又请她坐。这都是礼数。

宝钗可是头一个来探病的,还带了药,关心宝玉的伤情,盼着他早点好。

当然,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可不敢说出来,毕竟跟宝玉没那么亲近。

下面这段,大家可得细细品:“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跟以前不一样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点头说:‘早听人劝一句,也不至于这样。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难受……’”

你听听,这话跟袭人说得多像,都是姐姐式的唠叨。

就是说,平时让你好好读书,你就是不听,现在打成这样,我们看着都心疼。

“刚说了半句,她又觉得不妥,脸红了,低下头不再言语。”宝钗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了,毕竟跟宝玉没那么亲,这话有点逾越了。

要是黛玉,那可就直说了,他俩从小一起长大,黛玉从不藏着掖着。可宝钗不一样,她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失分寸,所以就打住了。

“宝玉听了这话,觉得特别亲切,心里暖洋洋的。”他听了宝钗的话,见她这么关心自己,心里那个舒坦!“见她忽然又不说了,脸红低头玩衣带,那股子娇羞,简直没法形容,宝玉心里那叫一个美!”

宝玉这家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被打成这样,一看到女孩子的美,啥都忘了,虽然身上疼,但心里爽!

他爸总说他色,但作者想让我们明白,“色”和“情”是两码事。

“情”是深沉的,跟“色”的贪欲不一样。

宝玉看宝钗,就觉得她好美,她的娇羞和关心让他感动。

所以,“他把疼痛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对宝玉来说,宝钗这份情意比药还管用。

然后宝玉心里琢磨:“我就挨了几下打,他们就一个个这么心疼我,真是让我感动。要是我哪天死了,他们还不知道得多伤心呢!既然他们这么关心我,就算我死了,一生的事业都没了,也没啥遗憾的……”

宝玉这想法,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他觉得这场打挨得值,让他知道了有多少人疼他爱他。人生真是奇妙,有时候,一些小事就能让你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的。

“要是我哪天突然死了,他们还不知道得多难过呢!既然他们这么在乎我,那我就算死了,也值了。他们这样对我,我这一生,就算什么都没干成,也没啥可叹息的……”这就是宝玉“痴”的地方,也是他爸最头疼的地方。

对宝玉来说,人生最重要的是真情。他爸追求的功名利禄,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要是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那才叫可惜!”他爸打他,他却觉得挺美,因为他觉得自己活得比爸强,至少活出了自我。

难能可贵的善良

宝钗轻声问袭人:“咋就好好的闹起来,还动了手呢?”

袭人没想到这话会让宝钗心里不舒服,就把焙茗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焙茗之前告诉过袭人,是薛蟠因为吃醋才去告的密。

“宝玉原先还不知道贾环也掺和了这事,听袭人一说才恍然大悟。”

宝玉这才明白,除了贾环,还有薛蟠这个告密者。“他又怕宝钗多想,连忙拦住袭人,替她哥哥辩解:‘薛大哥哥不是那种人,你们可别瞎猜。’”

宝玉这性格,真是没得说,自己疼得要命,听说有人告密,也没急着骂人,反而先替薛蟠开脱,觉得他虽然不靠谱,但心眼儿不坏。

这就是宝玉的善良,这种善良最难能可贵。宝玉之所以招人喜欢,就是因为他待人宽厚。越往后看《红楼梦》,越能觉得宝玉这人真好。

换个角度想想,要是你受了委屈挨了打,听说有人告密,你肯定得骂那人一顿。宝玉呢,他既替薛蟠着想,又怕宝钗难堪。

“宝钗一听就明白了,宝玉这是怕她多想,故意拦着袭人。她心里暗暗想:‘打成这样,疼都疼不过来,还这么细心,怕得罪人,可见他是真用心对我们。’”

宝钗也觉得宝玉挺了不起,这么细心周到,一般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可做不到。

宝钗心思也细腻,一下子就明白了宝玉为啥拦着袭人。

“你既然这么用心,咋不在外头大事上使劲,让老爷也高兴高兴,也不至于吃这亏。不过你拦袭人,怕我多心,难道我就不知道了?我哥哥那性子,向来放纵,没个防备。”

宝钗了解她哥哥,觉得这事有可能是薛蟠干的,他一向放纵无度,乱交朋友,毫无防备之心。

“想当年为了个秦钟,还闹得鸡飞狗跳,现在肯定更厉害了。”

秦钟大家可能忘了,他是宝玉的第一个男性朋友。当年薛蟠因为秦钟和香怜、玉爱在一起,还大闹了一场。宝钗打算回去跟妈妈说说,趁机管教管教哥哥。

“想完,她笑着说:‘你们也别怨这个怨那个了。依我看,还是宝兄弟平时行为不正,爱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老爷才生气。’”

宝钗这话是从礼教角度说的,她心里伦理界限分得清。她的意思是,你是公子哥,有身份的人,咋能和戏子混在一起?还逗那些丫头,也有辱身份。

黛玉可没这些想法,她从不觉得人和人之间有这些界限,但宝钗心里跟明镜似的。大家要是读得太快,可能不清楚“那些人”指的是谁。

宝钗说:“就算我哥哥说话没遮拦,一时说出了宝兄弟,也不是有心挑拨。一来是实话,二来他压根不计较这些防嫌的小事。”宝钗遇事总会理性分析,她觉得哥哥不是存心挑事的人,可能就是大嘴巴,说话没遮拦,啥事都不上心。

“袭姑娘从小只见宝兄弟这么细心的人,你啥时候见过我哥那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啥说啥的人。”宝钗也挺委屈,自己这么细心周到,咋就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哥哥呢?

“袭人说出薛蟠来,见宝玉拦他的话,早已明白自己说造次了”,“造次”是指一个做丫头的去评判主子,在伦理上是不合适的。

“恐宝钗没意思,听宝钗如此说”,看到宝钗讲话这么堂堂正正,既不隐瞒什么,又非常得体,“更觉羞愧无言”。

“宝玉又听宝钗这番话,一半是堂皇正大,一半是去自己疑心,更觉比先畅快了。”其实宝玉最需要的是心灵上的快乐,肉体怎么痛他都不太在乎,刚才还在欣赏宝钗疼他娇羞的样子,现在又听到宝钗讲话这么堂堂正正,便更开心了。

“方欲说话时,只见宝钗起身说道:‘明儿再来看你,你好生养着罢。方才我拿来的药交给袭人,晚上敷上,管就好了。’”宝钗从拿着药进门一直到走,全是礼节性的探视。

有时候我们去看病人,会忘了病人躺在那里累得要死,甚至呆在那里把别人家送来的东西全都吃光,可是宝钗是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走的。

这一段完全可以抽出来作为探病礼节的示范。

等一下黛玉来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宝玉和宝钗之间是有些隔阂的,宝玉可以欣赏宝钗,但他们之间并没有很亲的那种感觉。

宝钗“说着,便走出门去。袭人赶着送出院外,说:‘姑娘倒费心了。改日宝二爷好了,亲自来谢。’”

注意,宝钗是小姐,从伦理上讲要谢的话也得少爷亲自去,袭人只是个丫头,没有这个资格。这些都是《红楼梦》里值得注意的小细节。

“宝钗回头笑道:‘有什么谢处?你只劝他好生静养,别胡思乱想的就好了。不必惊动老太太、太太众人,倘或吹到老爷耳朵里,虽然彼时不怎么样,将来对景,终是要吃亏的。’说着,一面去了。”宝钗是第一个病房的访客。

“袭人抽身回来,心内着实感激宝钗。进来见宝玉沉思默默、似睡非睡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太痛了睡不安稳。“因而退出房外,自去栉沐。”“栉”是梳头发,“沐”是洗澡,作者一直在通过一些细节交代时间背景,此时正是夏天,所以要用袷纱被,要栉沐。

“宝玉默默的躺在床上,无奈臀上作痛”,作者细腻到连写痛都有差别。

刚开始的时候说下半截疼得不得了,可是现在他的描写是,痛得“如针挑刀挖一般,更又热如火炙”,大概伤处已经开始发散了,刚打过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痛。“略辗转时,禁不住‘哎哟’之声。

那时天色将晚,因见袭人去了,却有三两个丫环伺候,此时并无呼唤之事,因说道:‘你们且去梳洗,等我叫时再来。’众人听了,也都退出。”这是一个准备,准备着第二个访客的到来。

黛玉跟宝玉在一起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有第三者在场的,因为他们是前世因缘。

宝玉本来想睡觉,可是又痛得睡不着,“昏昏默默,只见蒋玉菡走了进来,说忠顺府拿他之事”。

这里讲的是梦境,宝玉挨打是因为忠顺王府来抓琪官,他心里面还记挂着这件事,怕他被忠顺王府抓去以后发生什么事情。

一会儿“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为他投井之故”。可见宝玉承受的不止是肉体上的痛苦,还有心灵上的。

“宝玉半梦半醒,都不在意”,这个时候黛玉就要出现了,“半梦半醒”是指这个人的生命跟宝玉不是在现实当中的,宝钗进来的时候绝对不是这样的场景。

情中情以情感妹

就在宝玉迷迷糊糊,像是一脚踩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时,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推搡,耳边隐约传来抽泣声,像是夜风中飘零的落叶,带着几分凄凉。

宝玉猛地惊醒,睁开眼,眼前不是幻影,竟是林黛玉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

他生怕这只是梦中的泡影,连忙撑起身子,仔细端详,只见黛玉的双眼肿得像熟透的桃子,泪光闪烁,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黛玉又是谁?

宝玉挨的那顿打,着实不轻,让他有些恍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得努力支起身子,才能看清眼前的人。

黛玉的双眼,肿得几乎睁不开,满是心疼与忧伤。

宝玉挨打后,众人纷纷探望,唯独黛玉迟迟未现,她知道,真正的深情,是无需言语,更不必在众人面前展示。

直到此刻,作者才悄然揭开,对宝玉爱得最深沉的,原来是黛玉。

宝玉想要再看清楚些,可下半身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让他不得不“哎哟”一声,重新倒回床上。

他被打得只能俯卧,想看黛玉,就得强忍疼痛撑起身子,可刚一用力,就碰到了伤处,疼得他几乎无法支撑。即便如此,看到黛玉,他第一句话却是:“你又跑来做什么!太阳虽落,地上余热未消,走两趟怕是要中暑的。”

宝玉对黛玉的关心,已到了忘却自身疼痛的地步,他满心都是对黛玉的呵护,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种深情的话语,他只会对黛玉说,这也正是《红楼梦》中两人前世因缘不断延续的明证。

他深知黛玉的泪水,是因不忍见他受苦而流,便安慰道:“我虽然挨了打,但并不觉得疼。”这就像是你在生病时,对心爱的人说“我其实没事”,那份爱意与包容,让人动容。

宝玉的善良与深情,让他总愿意自己承受痛苦,只愿对方能够安心。

读《红楼梦》久了,你很难不被宝玉所吸引,这个男孩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温暖人心。

他说:“我这副模样,不过是装出来哄他们的,好让外面的人传给老爷听,其实都是假的,你别当真。”黛玉自然不是傻子,她心里明白宝玉的痛楚。

到了这个份上,两人之间无需多言,因为他们的心中,对方永远排在第一位。

对比宝钗的理性劝解,黛玉的这份深情,更显真挚。

“此时林黛玉虽没有嚎啕大哭,但那种无声的哭泣,却像是被悲伤堵住了喉咙,更加让人心疼。”黛玉的哭泣,是无声的悲鸣,是内心深处的哀伤。

“听了宝玉的话,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只能抽抽噎噎地说:‘你从此可都改了罢!’”黛玉的这句话,饱含痛心与无奈,她知道宝玉的坚持与纯真,在现实世界中显得格格不入,但她又不愿看到宝玉受苦。

宝玉听后,长叹一声,坚定地说:“你放心,别说这样的话。我就是为这些人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况且我现在已经活过来了。”这段话,初读或许不解其意,但细细品味,却能感受到宝玉与黛玉之间那份超越世俗的情感。

他们不愿随波逐流,不愿被现实世界的污浊所染,但他们又深知,这份坚持与纯真,往往伴随着痛苦与牺牲。

宝玉的回答,是对黛玉深情的回应,也是他对自己信念的坚守。

就在这时,第三个人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二奶奶来了。”凤姐的到来,让黛玉立刻警觉起来。

她连忙站起身,轻声说:“我从后院子走,一会儿再回来。”宝玉不解地问:“这又是为何?王熙凤你又不是不认识,何必怕她?”

黛玉急得直跺脚,低声说:“你看看我的眼睛,又要被她取笑了。”这一幕,再次证明了两人之间情感的私密与珍贵。

宝玉闻言,连忙放手,黛玉则匆匆穿过床后,从后院溜走了。

这一幕,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虽然短暂,却足以让人铭记。

出于礼貌的关心

第二个人离去后,凤姐才缓缓步入屋内。

从小说构思的巧妙之处来说,作者为何要先描绘宝钗,再是黛玉,最后才让凤姐登场呢?

这样的安排,恰似一幅精心布置的画卷,黛玉被巧妙地置于两人之间,她的形象因此更加鲜明突出。

作者的重心在于展现“情中情以情感妹妹”的深情厚谊,所以必须有前后两人的对比与映衬,才能更显黛玉情感的独特与深刻。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文学构思,寻常写作者或许会以为,宝玉挨打后,最担忧的定是黛玉,但若一开场就写黛玉哭得撕心裂肺,反而难以触动人心,因为缺少了层次与对比。

作者的巧妙布局是:先以宝钗的稳重开场,再接黛玉的深情流露,最后黛玉悄然离去,凤姐适时出现。

凤姐的关怀,满是现实的烟火气:“凤姐从前面进来,关切地问宝玉:‘感觉好些了吗?想吃点什么,派人去我那取。’”与之相比,先前黛玉与宝玉的对话,仿佛来自另一个超脱世俗的世界,充满了深情与纯粹。

紧接着,薛姨妈也闻讯而来。随后,第四个访客贾母也派了人来探望。

到了掌灯时分,宝玉只勉强喝了两口汤,便沉沉睡去。

随后,周瑞媳妇、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这些家中常来往的管家嬷嬷们,听说宝玉挨打,也都纷纷前来探望。

作者借此告诉我们,宝玉的病房已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几乎要挂起“谢绝探视”的牌子了。

在这众多访客中,宝钗、黛玉、凤姐三人与宝玉的情感最为深厚,尤其是黛玉的“深情”更是被着重描绘。而后面提到的那些媳妇们,则更多是出于礼貌与职责的探访。

袭人忙迎上前去,微笑着轻声说:“婶婶们来得不巧,二爷刚睡下。”这显然是婉拒之意,即便宝玉未睡,她也不会轻易让她们进去打扰。

作者一直在描绘“情”与“礼”的界限,礼貌是表面的客套,而情感则是内心深处的真挚。

大家不妨试着记录下这次病房的探访史,宝钗、凤姐以及薛姨妈、贾母派来的人,他们的关心都带有现实的色彩;而后来那些媳妇们,有的甚至连现实的关心都没有,只是出于礼节的走访。

因此,作者特意加入了这一段描写,说周瑞媳妇、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等人都来了,其中“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或许是我们之前从未听闻的角色,这次突然现身,大概是家中的老管家吧,她们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来看看。

袭人将她们引到另一间房里坐下,倒了茶招待,那些媳妇们坐了一会儿,便悄悄对袭人说:“等二爷醒了,你替我们转达一声吧。”这便是纯粹的礼节性探访,有些客人看望病人,其实并不需要见到病人本人,只是表达一下心意即可。

袭人送走了她们,刚要转身回屋,就见王夫人派了个婆子来,说是“太太要找个跟二爷的人”。宝玉身边丫鬟众多,王夫人并未点名要袭人,只是吩咐找个人来问问宝玉的情况。然而,袭人却主动站了出来,决定亲自去回话。

​周到心机的袭人

袭人一听王夫人要找跟二爷的人,心里盘算了一下,便悄悄转身对晴雯、麝月、檀云、秋纹等几个丫头说:“太太叫人,你们好好在房里守着,我去去就回。”

宝玉身边丫头众多,袭人作为大丫头,平时很少亲自出面处理这些琐事。

但这次,她似乎有特别的话要说,于是决定亲自前往。

说完,她便跟着那婆子一路出了园子,来到了王夫人的上房。

上房内,王夫人正悠闲地坐在凉榻上,手中轻摇着芭蕉扇子,一派夏日的闲适景象。

这凉榻、芭蕉扇,无声地告诉读者,此时正是炎炎夏日。

见到袭人进来,王夫人说道:“你其实叫个谁来都行,怎么又丢下他来了?谁照顾他呢?”

这话里,满是对袭人的信任与依赖,显然在王夫人心中,袭人是最可靠的人选。

袭人闻言,忙赔笑道:“二爷刚睡安稳,那四五个丫头现在也都能照顾他了,太太您就放心吧。”

袭人向来不抢功,即便王夫人如此看重她,她也总是谦逊地推让,提及其他丫头的能干。

接着,她又解释道:“我怕太太有什么吩咐,打发他们来一时听不明白,反而耽误了事,所以才亲自来。”

王夫人关切地问:“也没别的,就是想问问他这会子疼得怎么样了?”做母亲的,总是放心不下孩子的伤势。

袭人回道:“宝姑娘送去的药,我给二爷敷上了,比先前好多了。先前疼得躺不稳,这会子都睡沉了,可见是好转了。”

接着,王夫人又问宝玉吃了什么没有,袭人答道:“老太太给的一碗汤,他只喝了两口,就嚷着干渴,想喝酸梅汤。”

袭人细心地分析道:“我想着酸梅是个收敛的东西,二爷刚挨了打,身上的淤血需要发散,吃酸梅汤恐怕不妥。而且他又不能喊叫,那热毒、热血都憋在心里,再吃这个,万一结在心里,弄出大病来可怎么好?因此我劝了半天,才没让他吃。”

袭人的细心与周到,就像一位温柔的姐姐,时刻关注着宝玉的身体状况,连这样的小细节都考虑得周到。

宝玉大概常吃糖腌的玫瑰卤子,这次吃了半碗,却嫌吃腻了,觉得不香甜。

王夫人听后,懊恼地说:“哎哟,你不早来和我说。前儿有人送了两瓶香露来,原是想给他点子的,我怕他胡乱糟蹋了,就没给。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腻烦,就把这个拿两瓶去吧。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儿,就香得不得了。”说着,便唤彩云来取香露。

彩云拿来后,袭人只见两个玻璃小瓶,三寸大小,上面盖着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分别写着“木樨清露”和“玫瑰清露”。

袭人笑道:“好金贵的东西!这么个小瓶子,能有多少?”

王夫人解释道:“那是进上的,你没看见那鹅黄笺子吗?你好好替他收着,别糟蹋了。”原来,这两瓶香露是皇宫里的贡品,因元春嫁入皇宫做了贵妃娘娘,家里才有了这些珍贵的物件。

那鹅黄色的笺纸,更是皇家专用的标志,说明这两瓶香露的非凡价值,绝非市面上随意可得的。

袭人刚要离开,王夫人又叫住了她:“站着,我想起件事要问你。”袭人赶忙回转。

王夫人见房内无人,便低声问道:“我恍惚听说宝玉今儿挨打,是因为环儿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这大家族里,一有风吹草动,王夫人便能知晓。

想想这复杂的家族关系,王夫人与宝玉母子情深,而贾环与赵姨娘也是亲生母子,王夫人与赵姨娘还是情敌关系,一个是正室,一个是妾室,背后还有着错综复杂的派系之争。

王夫人这番打听,怕是又要对赵姨娘有所动作。之前贾环推倒油灯烫了宝玉,王夫人便毫不留情地训斥了赵姨娘一番,言语间尽是怨恨,只因赵姨娘夺走了丈夫的爱。

王夫人接着说:“你若听见了,就告诉我,我绝不声张,不会让人知道是你说的。”这主人打探消息,还得给下人吃个定心丸。

袭人却道:“我倒没听见这话。”其实,袭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她深知,作为下人,议论主人的是非,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大祸。

她之前明明听焙茗提起过,此刻却转口说:“是因为二爷霸占了戏子,人家找老爷来要,才挨的打。”袭人巧妙地将话题引开,毕竟这事还牵扯到金钏儿的死。

王夫人摇头道:“虽有这个原因,但还有别的。”这大家族人多口杂,早已有人暗中告密,而袭人的高明之处在于,她始终守口如瓶,深知一言不慎便可能惹祸上身。

袭人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说道:“我今儿斗胆在太太面前说句不知好歹的话。

按理说……”说了半句,又忙住了口。她这是要提建议了,但作为丫头,得先表明态度,自己本不该多嘴,但为了宝玉,她不得不说。“

你只管说。”王夫人鼓励道。袭人笑道:“太太别生气,我就说了。”王夫人道:“我生什么气,你说吧。”袭人这才说道:“我们二爷也该让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将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话本是丫头不该说的,但袭人觉得有必要让王夫人知道,疼儿子归疼儿子,但管教也不能少。

王夫人闻言,心中一动,觉得袭人话里有话,定要追问到底。她一向对丫头们心存偏见,觉得她们都是狐狸精,此刻却不禁合掌念道:“阿弥陀佛,宝玉身边总算有个明理的丫头。”

说着,便亲切地唤了一声“我的儿”,这一下,两人的关系瞬间拉近了许多。“亏得你明白,这话正合我心意。”王夫人对袭人的信任,可见一斑。

王夫人叹道:“我怎会不知管儿子?先前你珠大爷在时,我是如何管他的?难道我如今倒不会管儿子了?只是如今我年近五十,只剩他这一个,他又生得单薄,老太太更是疼得跟宝贝似的。

若我管得太严,万一有个好歹,或是老太太气坏了身子,那可就不得了了。所以,我只好纵着他些。”

这番话,道出了王夫人作为母亲的无奈。

她又说道:“我常苦口婆心地劝他,说一阵,气一阵,骂一阵,哭一阵。他当时好了,过后却又忘了。真真是吃了亏才肯罢休。”

这便是母亲的委屈,宝玉或许会因母亲的眼泪而暂时改过,但过几日便又故态复萌,直至被父亲狠揍一顿。

王夫人担忧地说:“若打坏了,我将来靠谁呢?”说着,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这便是传统女性所追求的安全感,她们在爱子之情中,夹杂着对自己的悲悯。

王夫人先提及自己的年龄,又说起第一个儿子的离世,最终落在“我将来要依靠谁”的感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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