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死得惨烈,叫声凄厉幽怨似地狱中的恶鬼。
她口中赌誓咒骂,倘若老天有眼,定会叫那人不得善终。
我不信神明,也不惧鬼邪。
但杀我至亲,神鬼必诛!
……
八岁那年,我被阿娘藏进漆黑的柜子里,门口的锦轿上下来一个男人,他未置一词,只一挥手,就有人将阿娘的双腿砍下。
阿娘痛苦哀嚎,不曾换得那人一丝心软,之后他们又一把火烧了阿娘和我谋生的铺子。
阿娘在最后之际,赌咒发誓,倘若老天有眼,定叫此人不得善终。
而她诅咒之人,正是我爹——当今丞相杨晔。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我才颤颤巍巍爬出柜子,抱起早已经冰冷的阿娘,泪流满面。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爹对我阿娘的惩罚。
惩罚她不自量力,期待位及丞相的人会对他怀有旧情,给她这个糟糠之妻一个名分。
阿娘死后,我将她葬在了她最爱的梨树下,没哭也没闹,就这么静静陪她坐了一夜。
我知道,血债总要血偿了,才算完。
没有阿娘我过得愈发艰难。
前日偷了东市摊子上的一个包子,被摊主用棍子追出半条街,还好我跑得快没让摊主抢回包子,只挨了两棍子。
昨儿我在街上闲逛,捡了不知被谁掉在地上的半支糖葫芦,沾了些土不碍事,唯一可惜的就是被人踩烂了两个果儿。
今日衙门开设粥棚,我运气好混在难民堆里蹭了一碗粥,旁边的大娘端着个破碗盯着我看了我半天,我不禁有些发怵。
“丫头,你家大人呢?”
我挠头想了想,“都死了。”
没死的,也该死。
大娘一脸心疼地拉起我的手:“哎,都是苦命的人,你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难免会遭人欺负,不如你跟在我身边吧,这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本来只是想蹭个饭,但谁知大娘拉着我的手实在太紧,只好先应下来,想着等到晚上再偷偷溜走。
陪李大娘坐了一下午,给我讲了好多她的故事,听得我都快睡着了,正当我与周公相约之际李大娘却突然提到明天这些难民要赶路进京。
“进京?”我来了精神。
“是啊,这儿呆不久,收成不好,粥棚熬的粥越来越稀,被饿死的人越来越多。京城不一样,京城富贵人家多,常有善人施粥还有白馍!”
李大娘提起白馍眼神都亮了。
“好!我也要进京!”
大娘看着我抿嘴笑了,她定是以为我馋那白馍。
才不是呢,我自然有正事要办的!
跟着李大娘赶路三月,到了京城正是初春,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叫卖声接连不断。
不远处有一婆子用绳子拴着好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不免引起我的好奇。
大娘说那是牙婆,一些穷苦家人家把孩子卖给牙婆图条生路。
我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人也能卖呀。
我松开李大娘的手叫她在原地等我,自己跑了过去。
没一会儿又气喘吁吁跑了回来,手里多了十个铜子。
“李大娘你瞧,这够买白馍了吧。”
我把钱交到李大娘手上,感谢她这三月以来对我的照顾。
在她一脸震惊中,我和人牙子走了。
我把自己给卖了,只十个铜子。
因为牙婆说我们这批丫头都是要卖进丞相府的。
做女儿的,总该去见一见他的。
到了相府我才发现,丞相杨晔与现在的夫人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相府千金——杨婉。
人们都说,父女的心性是最相像的。
果真,恶父必生毒女。
进相府的这八年,我作为杨婉的贴身侍女伺候她,切实体会到了这句话。
杨婉心情恶劣娇纵,极其喜欢捉弄下人。
她将滚烫的开水浇在我的手上。
将恶臭的恭桶从我头上倾泻而下。
又将成串的炮竹点燃扔到我的身上。
无论她如何作践我,我从不吭一声。
……
其实这些都是小打小闹,我本就不在意。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让杨婉信任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带上我,说什么话也从不避讳我。
而我也成功从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中,积攒了一些杨晔的罪证。
只是还差一个将其公之于众的机会。
很快,这机会就来了。
离国三年一次的选秀。
杨婉作为适龄女子,名卷上也有她的名字。
但当今圣上强于国事,并不纵情声色,所以这三年一次的选秀只是为了老祖宗的规矩走个过场,名卷上的女子当不成主子娘娘,大都会被留在宫里做最下等的宫女,等到了年龄再放出宫去。
这原本与我没什么关系,但杨丞相舍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被送去宫里当宫女。
所以,与杨婉长得有五分相似的我就成了李代桃僵最合适的人选。
那敢情好,我这还正愁检举无门呢,你们这就送上门来了。
皇宫,自古以来便是天下最威严的地儿,各处城墙随处可见往来巡逻的士兵。
教引黄嬷嬷带着被撂牌子的秀女到掖庭,正在宣读分配我们到各宫去伺候的名单。
这时走来一位看起来年岁稍大一点的嬷嬷与黄嬷嬷交谈,没多一会儿那个年长的嬷嬷就朝我们走来。
“谁愿随我去东宫侍候?”
周围出奇的安静,半晌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应。
入宫前常听传闻说太子萧疏尘天生异瞳,犹如妖孽,必定祸国殃民,因此太子被皇上常年养在东宫,虽没禁他出行,但从不轻易出来。
传言而已,不可尽信。
这大离国除了皇上就剩太子最尊贵了,若我能有这么一个靠山还愁检举无门吗?
是人是妖又有什么要紧的,这年头能见到活妖岂不是血赚!
我向前站了一步,声音干脆:“我愿意。”
闻声,年长的嬷嬷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神色和蔼道:
“那你就跟我走吧。”
去东宫的路上,嬷嬷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我问题,她问一句我答一句。
“多大了?”
“十五。”实际我是十六,但我现在是杨婉。
“叫什么?”
“嬷嬷叫我叶儿就行。”我才不想顶着杨婉的名字呢。
“东宫人少,平时贴身伺候太子的只有你我二人,一些事我会提点你的,以后唤我秋嬷嬷就好。”
我恭敬应下,但却不免疑惑,这么大的东宫,太子身边竟只有两个人伺候?杨婉身边常用的丫鬟还有四个呢。
该不会萧疏尘真是妖怪吃人吧?
秋嬷嬷好似看出了我的想法,“太子喜静。”
简单干净的四个字,给了我答案,但消不掉我心中的疑虑。
这一路上秋嬷嬷给我介绍着宫里的这些宫殿,里面都住着哪位主子,说实话太多了没记住。
走了好一会儿,可算到了东宫。
宫门五开间,左右配殿各三间,太子住在中间的瑾思殿,西南面的一间配殿改为虚朗斋是太子的书房。
我环顾四周,远处廊下坐着一位华服少年,手里拿着书正看得入迷,光看手就知道肯定长得不赖,那应该就是太子吧。
白白净净不像吃人的样子啊。
秋嬷嬷带我过去,我按照刚学的请安姿势恭恭敬敬行了礼。
“奴婢叶儿请太子安。”
太子放下了手里的书,让我平礼。
“是自愿来东宫当差的吗?”那声音如潺潺流水,沁人心脾。
我有些诧异,现在的奴隶主都这么人性化了吗,还问是否自愿?
抬头间,细碎的阳光打在少年洁白的脸上,一碧绿一琉璃色的瞳孔深邃得让人移不开眼,墨眉皓齿,美得像妖,却难掩疏离之感。
“奴婢自愿来东宫当差。”
我态度诚恳,言辞肯定,一副忠仆的模样。
小宫女生存手册第一条:态度要端正!
太子闻言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让秋嬷嬷带我下去听吩咐。
东宫人少清净,秋嬷嬷人很好,并不似宫里其他人那般不近人情。
太子萧疏尘话少,总一个人待在书房,这常常让我怀疑他不会闷吗?
我尝试与他搭话,但也总是以尴尬冷场结尾。
无聊,无趣,好吧——无所谓啦。
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早一些,还没进腊月就已经寒风瑟瑟了,旁的宫里已经燃上火炭温暖如春,独独东宫迟迟没人送来碳火。
那日见太子写字时手都冻僵了,我便一个人去了内司局领碳火。
可我到底是初来乍到,那帮管事的太监没一个用正眼瞧我的,没办法,我只好报了太子的名号。
“我是东宫的人,来领瑾思殿的碳火。”
得到的回应是一阵嗤笑。
我被打了出来,冬日青砖地冷得刺骨,我抱着拼命得来的那一筐碳火蜷缩在地上,忍受着他们的毒打。
领头的老太监姿态倨傲,嫌弃的冲我啐了一口。
“咱家今日心善教你规矩,以后莫要把什么妖孽都当主子!”
他们打得卖力,我也痛得吃紧。
最后他们打累嗤鼻散去,可我却抱着得来的碳火笑了。
瑾思殿终于也燃上了碳,太子许是因此心情好,竟放我几天假让我休息。
没两日我却听说,内司局的一众太监都受了罚,领头的老太监竟被活活打死了。
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我也不好意思再好吃懒做,惹人闲话。
所以继续当差的第一日我就没让自己歇下来,“秋嬷嬷,那书案我来擦吧!”
啪!
砚台从我手上滑落,摔成了两半。
我转身去擦花瓶,太沉了没拿住。
啪嚓!
花瓶摔个稀碎。
踩着凳子去挂画,一不小心没站稳。
刺啦!
画卷扯成了两半。
……
日落西山之际,我捶着发酸的后背,看着我这一天的“劳动成果”:一个砚台,三个花瓶,两盏茶杯,两幅画以及一屋子的狼藉……
太子回来时看到这些说话都惊出了颤音:“嬷嬷,有人来抄宫了?”
我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莫惊慌。”
商量后,太子和秋嬷嬷一致认为我还是比较适合到虚朗斋伺候笔墨。
伺候笔墨,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在虚朗斋研磨百无聊赖,我照样爱找太子搭话,但好在他不像之前一样装聋作哑了,反而时不时的主动和我聊一些有的没的。
我发现他真的很勤政,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不停地在忙着,我问他在忙些什么?
太子搬过厚厚一摞本子放到我面前。
“这些都是父皇批过的奏折,他时不时会派人送来让我提些建议或看着修改。”
而后他叹了一口气,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愁容。
“最近边境不太平,北疆小国总是伺机来犯,父皇正在头痛派谁去平息。”
“你爹他极力推荐恭王呢。”
“杨丞相似乎和恭王走得很近。”
后宫不得干政,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这不是让我犯错吗?
偷偷白了萧疏尘一眼。
“明日父皇叫我有事,你随我去一趟承乾殿吧。”
萧疏尘突然看向我,吓得我立马把翻出去的白眼收了回来。
他关心问到:“你的眼睛…抽筋吗?”
我心虚,讪讪一笑:“没…老毛病了老毛病了。”
“嗷……”眼中划过怜悯。
我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
“太子殿下,我爹怎么样了?”
他以为我想家了,安慰说:“杨丞相挺好的,昨儿父皇还赞他处事果决呢。”
谁知我却一脸悲痛,仰天长叹:“那都只是表象!”
萧疏尘似是不解,问我这话什么意思。
“跟你说啊,我家后院藏了一院子的宝贝,凭他那些俸禄能有这么多好东西,指不定都是哪来的呢!”
我没明说杨晔贪污受贿,毕竟我现在是杨婉,直接检举自己的老爹难免引人怀疑,我只需要抛出一个疑问,有心人自会查明。
萧疏尘听此,震惊之余又转而对我满脸佩服,很是赞赏我这大义灭亲之举。
没过几天皇上就收到匿名举报,说丞相杨晔利用职务之便搜刮民脂民膏,皇上大怒,立刻就派人去查封了丞相府,要大理寺的人去彻查。
可这事却如石子投入大海,只一瞬的水花便再也激不起涟漪。
后来我才明白,杨晔能做到丞相,身后必定有着极为庞大的势力,只要他没动摇国本,那他背后的势力便能保他不倒。
第二日一早,我随萧疏尘去了承乾殿,碰巧今日恭王也在与皇上议事,所以我们只好先等在承乾殿外。
殿门虚掩,里面的声音倒也能听个一二。
“近日听说北疆部落正在蠢蠢欲动,儿臣深知父皇因此烦心,所以特来请命前去平息,望父皇应允。”
皇上透着精明的目光直直摄向恭王。
“恭王有心是好事,只是你资历尚轻,领兵打仗恐不能服众。”
恭王在军营历练多年,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且能力出众,有不少人称他常胜将军,他也凭借军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亲王,颇具威望。
所以皇上说资历尚轻不能服众,明显是借口。
现今夺嫡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一众皇子中胜算最大的当属太子和恭王。
太子身后有先皇后一族和司徒大将军支持,而恭王自己手握兵权还有我那丞相老爹替他扫碍铺路,可谓势均力敌。
明眼人也都是知道皇上钟意太子,但因为太子的各种传闻,许多大臣还在观望。
反观恭王萧辰寒这边,近几年呼声到是越来越高,所以皇上不得不忌惮着恭王一些。
恭王站在下首,眸子闪过阴郁,正想说皇上多虑了,但皇上却先一步开口问到:“辰寒身边养的那条黑犬也有年头了吧?”
萧辰寒凤目一沉:“有十年了,是母妃还在的时候送儿臣的生辰礼。”
皇上听后哈哈一笑:“是啊,十年了,朕还记得当年你母妃也爱养这些。”
继而又说:“那时你还小,孩子嘛养些猫猫狗狗逗个趣倒也无妨,只是……现今你已到弱冠之年,若身边出入还常跟着这些牲畜难免显得不够稳重,找个时间处理掉吧。”
“父皇……”
恭王双拳紧握,一脸不可置信。
“你若舍不得,就叫下人替你处理掉,一条老狗,本就时日无多了。”
恭王还想说些什么,但皇上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好了,朕还叫了太子议事,你就先退下吧,那条老犬处理好后派人跟朕说一声。”
萧辰寒不甘的退出了承乾殿。
出来时周身的寒气激得我打了个冷战,这天气怎么突然冷了?
太子见他立在殿门前一言不发,上前问到:“皇兄还好吧?”
萧辰寒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白讨了个没趣,我暗暗嘲笑。
太子见此也并不在意,转头吩咐我在殿外等他。
“你。”冰块儿恭王突然开口。
我一愣,叫我呢?
“恭王?”
“方才皇上在殿里说的都听见了吧。”
……
是都听见了,但好像不该听见吧?
“狗交给你处理了,若办不好你也不必活了。”
这烂摊子……我试图开口拒绝:“这恐怕不好吧恭……”
可刚一对上他那副要杀人的眼神,我识趣闭了嘴。
他扬长而去,留我在风中凌乱。
这什么人啊这是,活该你老爹不待见你!
我一肚子气,没等萧疏尘从承乾殿里出来就先走了。
领着恭王那条老犬在宫道上溜达了好久,左思右想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皇上说要杀掉,但看恭王那样似很是不舍,都知恭王性情恶劣多变,得罪了他的人往往都死得很惨。
我若当真杀了他的爱犬,估计我也真的不用活了。
“啊——烦死了!”
汪汪汪!
“你狗叫什么!”
汪汪汪!
!!!
不对,我肯定是漏掉了什么。
恭王今日请旨当主帅去平北疆叛乱,皇上未置可否,却反而要杀他的狗,这……
我了然一笑。
明白了皇上的想法,这事便也不难办了。
趁着天色还早,我拿着东宫的令牌带着这条老狗出了宫。
先前照顾我来京城的李大娘我们一直有着联络,以前在丞相府的时候我还常去看望她给她送些银钱。
这些年李大娘靠自己的手艺摆了个馄饨摊,日子倒也好过一些。
出宫后我就直奔李大娘的住处,大娘见我来了很是惊喜,招呼我吃了午饭。
饭后我和李大娘讲了我入宫的事,又说了我此次的来意。
“大娘,这条狗就劳您照顾着了,不必好吃好喝,寻常养着就行。”
“养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吧,倒是你自己在宫里定要保重,等你到了年龄出宫了不要再去给人家为奴了,来找大娘,大娘养你。”
“大娘现在有这个摊子,虽挣不来什么大钱,但养咱娘俩儿还是够的。”
李大娘目光沧桑,饱经风霜的面庞透露着对我的关怀,这些年来她待我如女儿一般,我很庆幸没了阿娘的我能遇上李大娘这样待我好的人。
我笑着答应她,出宫后就来给她养老,叫她等我。
辞别了李大娘,我找到了一个狗肉馆子,那笼子里面关着各式各样的狗,我指着一条和恭王那只差不多的黑狗。
“小二,就要这只,炖得烂些。”
小二收了钱高高兴兴地应了,提着狗去了后厨。
傍晚,我拎着食盒回到了宫里,没来得及回东宫换身衣裳就去承乾殿复命了。
李公公通报后便准我进去,我将装着狗肉的食盒放到皇上案几上。
“皇上,这是恭王让奴婢送来的。”
将里面的狗肉端了出来。
“恭王看医上书说,狗肉有安五脏、补绝伤的功效,所以特意亲自盯着下人宰杀烹饪后给皇上送来,望皇上食后能轻身益气,愈发康健。”
首领太监李盛站在一旁看了我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颇具赞许。
皇上似乎很是高兴,当即就传旨封恭王为阵前主帅,叫他明日就启程前去平定北疆战乱。
我长呼一口气,随李公公一起退出了大殿。
这次算是躲过一劫。
其实皇上想杀的并非恭王的忠犬,而是恭王的野心。
皇上明白,恭王明白,我这做下人的也必须得明白。
年关将至,宫里张灯结彩正在准备除夕宫宴。
边关传来捷报,恭王带领一众士兵势如破竹,大获全胜,所以皇上一高兴便决定今年让一些大臣带着家眷一起来参加宫宴。
往年这种人多的宴会萧疏寒都是不去的,可我没见过宫里这种大型宴会,不免好奇。
“太子殿下,带我去见见世面吧,求求了……”
我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萧疏尘合上手里的奏折,无奈笑着:
“可以,但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你说你说,十个都成!”
“除夕那天送本宫一个新年礼。”
什么嘛,原来是看上我那点月例银子了。
“成交!”
转眼便到了除夕宫宴这天,秋嬷嬷拿给了我一件新宫装,让我穿着新衣陪太子去宫宴,说是太子特意找宫人给我做的。
别说,还蛮合身的。
我也没忘要给他准备新年礼,早晨我向秋嬷嬷要了剪刀和红纸,剪了一张太子的小像,顺便也剪了一张给秋嬷嬷和我,打算从宫宴回来后再给他们。
宫宴开在太极殿,大臣们也是早早就侯着了。
庆幸的是杨晔告病没来,估计是不想看到我吧。
但在这一众人里我还是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倩影,那是尚书府的大小姐宋梦柔。
杨婉的死对头。
坐在她旁边的是司徒将军家大小姐司徒云,两人看起来很是熟络。
在我看向她们的同时,她们的目光也看向了我,我赶忙低下头暗道不好。
宋梦柔是认识杨婉的,若让她察觉出来我顶替杨婉入宫,那我就要玩完了。
人差不多到齐后,皇上和淑妃也姗姗来迟。
众大臣起身行礼,一齐向皇上贺岁。
皇上也没拘着大伙儿,平礼过后便叫开宴了。
许是边关大捷,今年的宴席间分外热闹,大臣们觥筹交错,言语欢畅,一片其乐融融。
大殿中央轻歌曼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靡靡之音接连不断。
可我这会儿没了心思去看宴会,总觉得宋梦柔和司徒云二人一直在向我这打量。
宴会进行到高潮之际,司徒云突然端着酒杯走到中央。
“皇上,臣女自幼随父亲在军营长大,习得了一身好剑法,今日有幸入宫,特意准备了一套剑舞来给皇上助兴,望皇上应允。”
皇上似乎很感兴趣:“好啊,朕也许多年没看过剑舞了,你表演来也好让大家同乐!”
得到应允,司徒云脸上露出一丝雀跃,转身抽出了一个侍卫的长剑。
声音清脆说到:“皇上,臣女还需找一人来配合。”
皇上摆摆手,“允了!”
我眉心跳了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司徒云指向我:“那就劳烦太子身边的宫女了。”
万般无奈走上前去,总觉得这司徒云好像对我有很大的敌意。
一切准备就绪司徒云朝皇上行了一礼,便让乐师开始奏乐。
她手持长剑随着乐声挥舞自如,出剑时急如闪电,迅猛绝伦。
后又时而柔若无骨,时而强劲张扬。
时而手扶着我的胳膊翩翩旋转,时而踩在我的肩头飞身而下。
突然,乐声陡然变厉。
她眼中杀气毕露,手执长剑指向我的面门,我吓得差点惊呼出来,立刻捂住了嘴。
就在我一阵眼花缭乱之际,我身上的新衣被长剑划得七零八落飘散在大殿中央。
乐毕,剑锋入鞘,司徒云单膝跪地。
“祝皇上福泽万年,万寿无疆!”
只见我的新衣正好被她用剑雕出了福泽万年,万寿无疆八个大字。
我呆愣在那里,四周鸦雀无声。
寂静片刻,皇上突然大声称赞到:“哈哈哈,好!好剑法,朕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的剑法了!”
“来人啊,赏!”
皇上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周围的大臣也反应过来,随着皇上附和。
“是啊,好啊,这司徒大小姐果真名不虚传啊!”
所有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我,我这一身破衣烂裳尴尬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席间“咔嚓”一声。
萧疏尘手里的酒盏穿来破碎的声音,碎片划破他的掌心,鲜血染红了右手。
异色的眸子紧盯着沉浸在愉悦之中的司徒云。
“父皇,儿臣今日不胜酒力就先行告退了。”
萧疏尘起身,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走到我的身边拉着我出了大殿,里面的喧闹声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萧疏尘一言不发的拉着我往前走,没想到司徒云却追出来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等等我!”
她拦在我们面前,看向我的目光满是敌意。
一脸正气扬言道:“太子殿下可知身边这个宫女并非杨丞相嫡女?”
她言之凿凿很是得意。
而我却如五雷轰顶身子一阵,连心跳好像都骤然停止了。
萧疏尘清冷的目光瞬间逼上一层寒气,平淡的眸子透出杀意。
“司徒小姐若嫌命久尽管说出去试试。”
“她若是伤到一毫,本太子保证你的下场将会惨上千倍。”
“不妨试试看。”
司徒云好心提醒没想到却惹怒了萧疏尘,吓得愣在了原地。
半晌红着眼眶道:“只当云儿从前的情意都错付了!”
说完便伤心的跑开了。
我站在萧疏尘的身后看不清他的情绪,那只被酒盏划伤的手还在不断地滴着血。
落到地上开出了一朵妖冶的小花。
寒风凛冽吹过,唯独被他紧紧握着的手是暖的。
“阿娘说,新岁之时若剪一张小像挂在枝头,许下的愿望便都能实现。”
“送给你。”
“萧疏尘,新岁快乐,我叫徐叶儿。”
我缓缓将手心的小像举到他的面前。
他眼神中的寒气渐渐融化,最后只倒映出这一张小像和我扬起的笑脸。
“剪得真丑。”
“罚你每年都要给本宫剪一个。”
我点头笑说:“遵命!”
灯火阑珊,宫道悠悠,漆黑的天边绽放着朵朵烟花,我和萧疏尘牵手并行。
回到东宫秋嬷嬷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边还散落着一大堆的瓜果皮,我蹑手蹑脚的将送她的小像放到她旁边,轻声说了新岁快乐,便跑出了屋子。
萧疏尘正将我送他的小像挂到殿前的梨树上,闭着眼睛在许愿。
我没有打扰他,不动声色的回了自己房间。
新的一年,愿杨晔早点死翘翘!
今年开春之时恭王已经带领大军凯旋归京了,经此一战恭王更是名声大噪,一时风光无限。
皇上却不知怎的大病了一场,身体越发不好了,这期间便由太子监国。
原本平静的日子也因为恭王回京而改变。
因为我被皇上派去恭王身边当卧底了。
李盛来东宫找我的时候我非常震惊,这种事怎么也不该是我呀。
他却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皇上自然是看重了姑娘聪慧。”
狗屁,皇上都不一定认识我,我猜定是这个老狐狸把我给卖了。
罢了罢了。
当天中午李盛就领着我和其他几个宫女去了恭王府。
此时萧辰寒正在后院喝茶。
他眯起眼睛扫了一眼送来的人后指了指我:
“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逸飞院里。
恭王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悠闲酌茶看书,而我则被他晾在一边。
终于,在他一壶茶快要见底的时候才不紧不慢道:
“本王是要叫你杨婉,还是徐叶儿?”
“亦或是杨…叶儿。”
我瞬间冷汗直冒,强行忍住内心的惊慌。
他如今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那杨晔呢?会不会也已经知道了?
而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眼前之人的可怕远超我的想象。
他危险的声音再次响起:“前阵子丞相府被查,也是你揭发的吧?”
“这么恨他?”
“但你不该动本王的人啊。”
“你说,本王该怎么罚你好呢?”
他一双黑眸盯向我似能将我看透,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轻敲在桌上,又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再也忍不住内心恐惧,跪在了他面前。
“奴婢既奉命到恭王府来当差,就是恭王您的人。”
“求恭王给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
我浑身颤抖,努力表示着自己的忠心。
在这样危险的人身边做事说错一句话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他起身抚平身上的褶皱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本王无心插手你和丞相府的恩怨,但你若头脑发昏认不清主子,本王随时都能让你从这世上消失。”
随后转身离去,留我一人在炎热夏日湿了一身冷汗。
是的,他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萧辰寒的警告回响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能如此轻易掌握这么多人的情报,估计皇宫里应该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我立刻拿出密函,在纸上写下今日之事,趁深夜托人送去了宫里。
刚忙完,准备熄灯睡下,恭王那边竟叫人来喊我。
敲开玉笙居的门,恭王正闭目躺在床上,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走近,灯光照在他的侧脸,漆黑浓密的睫毛遮出一扇阴影投在白皙的脸上,挺直的鼻梁和唇线当真是完美至极。
正欲靠近喊他,谁知他却突然睁眼看向我,吓了我一跳。
他声音带着疲倦:
“房里有蝇虫扰得本王不得安宁,你给本王找出来再去休息。”
“还有,把灯都熄了,太亮了本王睡不着。”
春天,哪来的什么蝇虫?
没事找事!
我愤愤吹熄了所有的灯,溜达在屋子里找他所谓的蝇虫。
“走路声太大,吵到本王了。”
!!!
我蹑手蹑脚找了好几遍,黑着灯毛都看不见,更别提什么蝇虫了!
卧底第一日,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只熊猫眼幽怨的守在萧辰寒的床头。
萧辰寒睡醒看到我明显一愣,我周身的怨气比死了十年的恶鬼还重。
“本王昨夜睡得蛮好,你也下去休息吧。”
说完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急匆匆地走出房间,不敢再多看我的一眼。
我眯起眼睛盯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眼中划过狡黠。
不大一会儿,萧辰寒就气急败坏的找了回来,样子有些狼狈。
“你敢在本王脸上画王八!?”
他气得脸都扭曲了,满眼的不可思议。
我却笑容可掬,耐心解释道:“王爷夜里总睡不踏实,奴婢之前听人说这是有什么脏东西在屋子里,所以特意画了这驱魔辟邪的符给王爷,您瞧您昨夜睡得多踏实!”
“你!”
萧疏寒指着我的鼻子半天说不出来话,最后一声冷哼。
“等本王回来再跟你算账!”
看着他气冲冲的吃瘪的离开,我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谁叫他昨天故意整我的。
不过笑完我就有些后悔了。
这恭王睚眦必报谁都知道,就怕他回来后为了泄愤给我按个什么罪名痛打一顿,那就不值得了。
哎,我这脾气也该收收了,早晚要吃亏的。
在别人手底下做事,小命就被别人捏着,不得不做低服软。
想了一上午该怎么挽回一点早上的过分行为呢?
我决定还是动用我勤劳的双手吧。
我忙碌一天,将玉笙居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如同新舍。
等到傍晚萧辰寒回来的时候,我又立刻屁颠屁颠端了一杯茶水奉上。
“王爷在外一天累坏了吧,奴婢已经让小厨房把饭做好了,就等您回来了!”
麻溜让人打来一盆水给萧辰寒净手,又吩咐下人传膳。
“王爷您尝尝这道菜,这是奴婢特意让他们去河里现捞的鱼,绝对是最新鲜的!”
“王爷,你吃菜……”
“您喝汤……”
“您漱口……”
我的过分殷勤让萧辰寒阴郁的脸色有所好转。
他挑唇一笑,看向我说:
“你伺候人的本事让本王甚是满意。”
“如此,今后这玉笙居的大小事务便都由你来做了。”
“记住,不可假他人之手,本王只信得过你。”
果然,他还记仇。
我只得迎合笑说:“奴才遵命。”
“王爷,洗澡水已经放好了,请您移步。”
萧辰寒起身走出房门,又转头吩咐说:“后日淑妃娘娘生辰,备一份礼叫人送去。”
“得嘞王爷,奴才做事包您满意!”
“还有,今晚你继续守夜,以后也是你。”
我的笑僵在脸上,牙都咬碎了:“没,问,题。”
给淑妃备礼这事,让我越想越觉得不同寻常。
萧辰寒向来眼高于顶,对深宫妇人更是不屑一顾,什么时候也记挂上淑妃的生辰了?
“淑妃,淑妃……”我边在库房倒腾生辰礼边念叨。
在看到一尊送子观音的时候猛得想起了什么。
这淑妃娘娘承宠多年却一直膝下无子。
眼见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倘若真有国丧那天,那淑妃的结局就只有殉葬。
她那样的人又怎么甘心殉葬。
所以,和恭王联手是她最好的选择。
“原来是你!”
这皇上身边的奸细,没有什么是比枕边人更合适的了。
怪不得淑妃多年无子却能有恃无恐,原来是早就和恭王合作好了。
思及至此,我连夜写了一封密函送出王府。
是该给萧辰寒来一记猛药了。
没过几天,宫里传出消息,淑妃因毒害皇上被打入冷宫。
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在院子里清扫着落叶,只听一旁的丫鬟议论着:
“听说皇上刚开春那一病,是淑妃下的毒。”
“嘘——小点声,听说昨天淑妃家的一众男眷也被革职了,这下淑妃的母家怕是再难翻身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年淑妃母家仗着淑妃得宠可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
……
我摇摇头,心想萧疏尘的动作还真快。
夜里萧辰寒回来好像喝了好些酒,走路都有些晃晃悠悠了。
他冷漠的黑眸露出一丝颓败,看向我时有着说不清的情绪。
“你真是比本王想象的还要聪明。”他冷笑。
“你不好奇淑妃为什么会给皇上下毒吗?”
我扶着她他跌跌撞撞坐到床边,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那毒是本王叫人送去的。”
“因为本王恨他。”
“王爷,奴婢给您去煮一碗醒酒汤吧。”
他摇头,幽怨的眸子望向窗外那一轮圆月。
“从我记事起,他从没来过母妃的宫里,也从没来看过我。”
“就连母妃去世,他也不曾来看过一眼!”
“我样样都努力做到最好,可他永远都看不到我,他的心里就只有先皇后和那个异瞳的妖怪!”
他醉的很厉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你和本王一样,都是被父亲抛弃的孩子,你该懂吧。”
屋子里没点灯,我却能清楚的看见有一串晶莹划过他的眼角。
在外人看来萧辰寒是冷酷疏狂杀伐果断的人,可那一夜他却只是一个想要得到父皇爱的孩子。
我不忍,替他擦掉了那滴冰凉的泪水。
“王爷,您醉了。”
那天晚上,萧辰寒躺在我的怀里沉沉的睡去,睡梦间呓语不停的喊着母妃。
就像阿娘刚刚去世的时候,我也常常做梦哭喊着阿娘,但却没人回答我,我懂。
第二天,恭王又恢复了他那冷漠无情的样子,仿佛昨晚醉酒痛哭的人不是他。
并且对我这个陪了他一夜哄他入睡的人没有一点感激之情。
反而有些不知好歹:
“你太瘦了,硌得本王没睡好。”
怎么不硌死你呢,姑奶奶的胳膊都麻了!
谁知下午我院子里站了一排人,各个手里都捧着许多东西。
什么千年的人参灵芝啦,极品的海参鹿茸啦,还有熊胆鹿骨雪参……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到了垂死之际,要凭这些药材吊着命呢。
领头的笑着命人把东西放进我的屋子里。
“姑娘,这些都是王爷叫奴才们送来的,说是让您补身子的。”
“您看您还缺什么和奴才说,若没有什么别的事,奴才们就下去忙别的去了,您好生歇着。”
见我没什么吩咐,又带领一众人乌泱泱的走了。
我看着一屋子的珍稀藏药,内心感叹壕无人性啊。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便入了秋。
昨儿萧疏尘派人来给我送了一筐梨子,他写信说瑾思殿的梨树果子熟了,每一个都又大又甜,所以派人全都摘下来给我送来了,还说他下月生辰,别忘了给他备礼。
我笑笑,他果然还是爱惦记我的月例银子。
那日我在院子里正在刻磨一把折扇,打算做好给萧疏尘当作生辰礼。
精心挑选了梨花木做的扇骨,边处刻磨了梨花开在枝头的花纹,眼下只剩扇面没有绘了。
我猜萧疏尘拿到后一定会爱不释手,想着想着傻笑了起来,萧辰寒不知何时出现抢走了扇子。
“给谁的?”
我扯着嘴角笑说:“奴婢自己做着玩的。”
我跳起脚试图抢过来。
“那本王收下了。”
我呸,真不要脸,快还我!
“奴婢笨手笨脚,做的东西上不了台面,王爷若是喜欢,奴婢下次买一把好扇子送您。”
“不必了,本王看这把就挺好的。”
萧辰寒无赖的本事一绝:“扇面本王自己绘,就不用你了。”
说完不顾我的不情愿,得意满满的离开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辛苦我做了一个月的扇子啊!
没办法,再做一把是来不及了,只能绘一幅扇面送给萧疏尘了。
在太子生辰前一日,我托人将礼物送去东宫,并且写了一封信给他,汇报一下最近恭王的动向,末尾把给他的扇子被恭王抢走的事也告诉了他,希望他不要嫌弃我送他的扇面。
那日我随恭王入宫,本打算去东宫看看萧疏尘的,谁知找了一圈没见到他人,再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宫人说太子和恭王打起来了。
我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御花园内。
萧疏尘面色微怒看向恭王:“皇兄当真不还?”
恭王却悠闲地摇着那把梨花木的折扇,颇具挑衅:“在本王手里的东西那就是本王的,太子要本王还什么?”
萧疏尘见他无赖,不再多言顺势就要抢过那把折扇。
恭王一个转身巧妙避开。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你抢我夺,为一把折扇打了起来,他一拳你一掌出手谁都不留情面。
待我赶到的时候,只见这两人都受了伤僵持在那里,手里还同时握着那把折扇,谁都不肯松手。
“哎呦喂我的小王爷啊,您怎么受伤了?”
我跑到萧辰寒的身边满眼心疼的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又将他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什么人啊吃了雄心豹子胆啦敢打我们家王爷?不要命了?”
“您伤得重不重啊?用不用奴才带您去看御医啊?”
我护主的样子像极了二郎神身边的那条哈巴狗。
萧辰寒被我这么一搅和,拿着扇子的手松了劲。
我趁机从他手里抽出扇子扔到了太子的怀里:
“什么破扇子啊,我们王爷才不稀罕呢!”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把扇子就大发慈悲赏你了!赶紧谢了恩到一旁偷着乐去吧!”
我边说边朝萧疏尘眨眼睛。
萧疏尘接过扇子,看我的眼睛里带着笑:“是臣弟没见过世面,今日鲁莽望皇兄多担待!”
随后拿起手里的扇子冲恭王摇了摇,“那就多谢皇兄了!”
说罢心满意足的带着人离开了。
恭王气急想要追上去,我立马拦住他劝慰到:“消消气,您消消气,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啊,他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恭王气得脸都黑了,连带看向我的眼神都闪着火光。
最后咬着后槽牙说道:“回王府!”
恭王府里下人各个噤声屏气,大气都不敢出。
萧辰寒铁青着脸。
“你,给本王上药。”
看着他这想杀人的样子,分明还记恨着刚刚在皇宫里的事。
“其他人都下去!”得令后屋子里其他人都如释大赦的退下了。
我深知他此刻的心情非常不美妙,所以我表现得很恭顺。
我拿过药在他床边坐下,将药小心的擦在他的伤口上,细数有七八处伤。
也不知道萧疏尘伤得重不重,上药了没。
走神之余,手上没了轻重,不小心弄疼了萧辰寒。
“啧……你是想谋杀本王,替太子报仇吗?”
我忙跪下请罪,生怕惹怒了这位爷,却慌乱间扯下了他腰上的玉佩,啪得一声,碎成四瓣儿。
“王爷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
我吓得魂儿都跑了,心想这下完了,不但弄疼了人家还砸了人家的玉佩。
我的小命怎么这么苦啊。
萧疏寒气极反笑,饶有兴趣的问:“哦?什么不是有意的?”
“奴婢不是有意谋杀…啊呸!不是有意弄疼您,也不是故意砸坏您的玉佩的……”
一瞬间我连死法都想好了,求求老天让我走得安详一些。
“一块儿玉佩而已,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萧辰寒突然的温柔让我以为自己耳朵聋了。
我抬起头看向他,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
“可你若是安不好,本王就要了你的小命。”
靠!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真想团皱了他这张俊脸再给他两巴掌!
“王爷,奴婢知道错了…只要您留下奴婢这条小命,您让奴婢做什么都行!”
面子算个毛线啊。
“你能做什么?”
“什么都能做,上刀山下火海!”我一脸真诚。
“那就……取悦本王。”他突然蹦出这句话。
嘴角轻挑,勾出一抹玩味的笑。
面对着辰寒冷峻的脸,我绞尽脑汁的思索着怎么样才能让他高兴。
良久,他被我盯得似是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想好怎么取悦本王了吗?”
我一咬牙一跺脚,算了,姑奶奶豁出去了!
我轻手轻脚的爬到了萧辰寒的床上,凑到他的面前,他就这么看着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然后……
我两眼一闭,朱唇轻启:“从前有两只苍蝇他们到茅厕去吃午膳。”
“小苍蝇就问他爹说‘爹,为什么我们总是吃屎,总是吃屎?老苍蝇怒气冲冲的对小苍蝇吼到:老子打死你啊吃饭的时候说这么恶心的话!’”
我一股脑说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睁开眼睛看向萧辰寒,却见他眉头越锁越紧,拧成了一个死扣,看痴傻一般看着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爷,你怎么…你怎么不笑啊…哈哈哈哈……”
他是御前侍卫吗,这都不笑哈哈哈哈哈哈……
我在萧辰寒面前笑似癫狂,整个屋子都是我咯咯咯的笑声。
笑到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时候才强忍住收了声。
我擦了擦笑出的眼泪,不敢看萧辰寒现在的表情。
我估计冷得能让屋子结了霜。
“对不起王爷,奴婢失仪…请王爷恕罪!”
赶紧跪下认错,说不定还能有个全尸。
萧辰寒却看着我半天没说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本王乏了,你下去吧。”
“记着赔本王的玉佩,不然提头来见。”
我壮着胆子抬起头想看看他的表情,但他却催促我:“快点下去,本王要睡觉了。”
说罢就赶紧盖上被子转身躺在了床上。
但我还是在他转身之际瞄见了他眼底藏不住的笑意。
我就说嘛,我讲得这么好,怎么可能不好笑嘛,也亏得他一直忍到现在,憋死你丫的!
次日清晨,我出府了,我可没忘昨天打碎萧辰寒的玉佩他那要杀了我的表情,所以我今天拿了自己全部的家当准备赔他一块新玉佩。
走在长街上,路旁叫卖声不断,我左看看右逛逛,进了好几家配饰铺子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要不就是价钱太贵买不起,要不就是成色不好我看不上。
溜达累了我准备找个茶楼儿歇一会儿,顺便吃点东西,反正也不着急回府。
谁知转头便看见萧辰寒的贴身小厮和我那丞相老爹进了茶楼,做卧底的直觉让我觉得此事不简单。
我偷偷摸摸跟了上去,见他们进了二楼的雅间。
我命小二给我安排在了他们的隔壁,菜上齐后小二替我关好房门,我则趴到墙边静静地听着他们那边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人声:“王爷问银两都准备好了吗?”
“早已准备妥当,已经给北疆的部落首领送去了。”这是杨晔的声音。
“嗯,安排的小心一点,切记不能让宫里的那位听到一点儿风声,能不能成便在此一举了。”
“告诉王爷安心即可,下月初十,就是行动的好日子,到时候大军会隐藏在城外,只等王爷一声令下我们便破城而入!”
我拧眉思索着,下月初十,那不是就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萧辰寒向北疆招兵买马要造反!
我招呼小二付了钱,从茶馆儿出来后就直奔宫里,事不宜迟我得赶紧通知萧疏尘。
太子最近住在承乾殿和皇上议事,一直没回东宫,我这么火急火燎的去承乾殿怕会引人怀疑。
所以我转身去了东宫找了秋嬷嬷,将今日听到的事全告诉了她。
而后秋嬷嬷却掏出了几封信交给了我,看样子有年头了。
“太子殿下让你把这信拿给恭王,这是恭王的母妃,娴妃娘娘当年写的信。
“你把这信交给他,或许能改变他的主意。”
从宫里出来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忍不住好奇,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信看了一遍,看完我又恨不得扣了自己的眼珠子。
后悔之余,突然想起来今日出府是要给恭王买玉佩的,差点忘了。
我随便找了一家配饰铺子,也没什么心情挑了,指了一块镂刻梨花的玉佩让老板包起来,没办法我就是对梨花的物件情有独钟。
这玉佩虽不名贵,但好在成色不错通体雪白,赔给恭王也算拿得出手。
我回到玉笙居,萧辰寒还在书房忙公事,见我来了头也没抬。
“王爷,这是赔给您的玉佩。”
我将玉佩放到了他的书案上。
他停下手里的笔,看了一眼桌上的玉佩,似是很满意。
随即站起了身:“帮本王系上。”
玉佩系在他的腰间,与他银色的锦袍相得益彰,衬得他犹如一位不识人间愁滋味的翩翩公子。
看着他难得开心的笑,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他那封信。
最终我还是拿了出来:“王爷,这是娴妃娘娘生写前的信。”
萧辰寒毫不迟疑的接了过去,急不可耐的展开泛黄的信纸,将信上的每一个字都看得极为认真。
这几封信并不是娴妃写给恭王的,而是当年娴妃写给自己爱慕的郎君的,也就是萧辰寒的亲生父亲。
在皇上还是亲王时,娴妃被自己的父亲为巩固地位而送进了王府,可谁都不知当时的娴妃已经怀有身孕了。
没过多久皇上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当时登基在即,若闹出这样的丑闻难免会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同时,皇上也对娴妃是有私情的,他不忍娴妃为此丧命,所以决定压下这件事。
而这一压就是二十年,其实皇上很重情,对先皇后如此,对娴妃亦是如此,就算娴妃做出这种事,就算恭王不是他的亲生孩子,皇上也从未亏待过他们母子。
只是他自己也难以面对,所以从来不去娴妃宫中,也从不去看恭王。
萧辰寒紧握双拳看着这封信,再抬眼时已是满眼通红。
我默默退出了书房,站定在院子里,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摔东西的破碎声,还有隐忍很久的呜咽声。
萧辰寒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五日没有出来。
府里的管事担心坏了,生怕这爷死在屋里连累我们这一群人也要陪葬。
几次差人进去也都被他撵了出来。
无奈,我只好拿着食盒走了进去。
他一身里衣颓败地坐在地上,下颌已冒出一层胡茬在他光净的脸上显得很不搭调。
我深吸一口气,陪他一起坐在地上,这地冰凉梆硬,一点儿也不舒服。
我拿了梨花酥,自己吃起来,边吃边咂么嘴。
“你要不要尝一块儿。”
他没理我,只是眼神没有聚焦的看着前方。
“我阿娘说,人不开心的时候就该吃些甜食。”
“跟你说个秘密,我从没跟别人说过的。”
“在我阿娘去世的那天夜里,隔壁家的老光棍喝了酒来踹我家的门,从前他就总是这样,一喝了酒就来欺负我们母女。”
“每次阿娘都让我躲在柜子里,她自己一个人堵在门外,被那老光棍打得浑身是伤,等他走后,阿娘再把我抱出来,拍着我的背跟我说叶儿不怕,有阿娘在……”
“可那晚老光棍再来踹门的时候,阿娘已经不在了……”
“我自己一个人害怕的躲在柜子里,哭了却也不敢出声。”
说到这时,我不自觉带了哭腔,眼泪也在眼眶打转了。
身旁一直没反应的萧辰寒在这时叹了一口气。
他将我拥进怀里,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喃喃道:“叶儿不要怕,有我在。”
我本想安慰他的,却不知不觉变成了他安慰我。
直到我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萧辰寒有些慌了。
“叶儿你别哭,我吃饭好不好,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我错了叶儿,我再也不这样了……你别哭啊……”
“对不起叶儿……”
其实我没想再哭的,只是一时之间停不住。
萧辰寒却慌得要死,端出饭菜直往自己嘴里扒拉,嘴里塞的满满的,说话都听不清了。
“你看,我吃了,我都吃光,你别哭了,我真的错了。”
我还有些抽噎,看到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
然后萧辰寒也傻傻的笑了。
之后我和萧辰寒又说了好多我小时候的事情。
说的时候还是又哭又笑的,他也陪着我又忧又喜。
后来他说,他该早些遇见我,这样就能保护我了。
然后又说,现在能遇见我他也万分知足,以后他也会护我的。
他问我:「你喜欢什么?」
我说:「梨花,所有梨花样的东西我都喜欢。」
他答应我,将来要搜罗出全天下所有的梨花样的宝贝给我。
然后他又缠着我让我讲了好些小时候的故事。
只是我没告诉他,在那个醉汉找我的晚上,我用削尖的竹子趁那人熟睡之后刺穿了他的喉咙,温热的鲜血喷了我一脸……
离着初十越来越近,可萧辰寒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拉着我该吃吃该喝喝。
“走,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神秘兮兮的领着我来到了一家铺子。
我满是疑惑的被他拉进去。
“李大娘,你看谁来了!”店里的伙计突然招呼到。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李大娘端着一碗馄饨走了出来。
“是阿寒来了,呀,你把叶儿也带来了!”
李大娘见着我满脸欣喜,拉过我找了个地方坐下,喃怪道:“你这孩子出宫了也不跟大娘说,还是阿寒来找我我才知道的。”
“李大娘,我……”
这时从后院突然跑出来一条黑犬一下子就扑到了萧辰寒的身上。
李大娘笑说:“当初你托大娘照顾的狗不就是阿寒的嘛,阿寒这孩子心眼好,说是要感谢我替他养狗,这不,怕我在外面摆摊风吹日晒,所以给我盘下了这个店铺!”
李大娘一口一个阿寒叫得好不亲切,就是不知道她知道了萧辰寒的真实身份还能不能叫的出来。
不过我也没有扫她的兴,顺着她的话问道:“大娘,你最近还好吗,这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李大娘没理会我的问题,继而又说:“大娘跟你说啊,阿寒这小子大娘替你看过了,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遇到这样不错的人就嫁了吧!”
萧辰寒在一旁笑着帮腔:“是啊李大娘,你就替我劝劝她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大娘这是被萧辰寒灌了迷魂汤了吗,怎么一个劲的帮他说话?
李大娘笑笑不语,招呼我们吃午饭,她亲自下厨包的馄饨外加几个小菜,吃饭间一直有意无意的撮合我和萧辰寒。
我就全当听不懂,闷头干饭。
别说,李大娘包的馄饨还真是好吃,我狂炫了三大碗后才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
临走时我还不忘捎上一碗当作晚饭,李大娘笑道:“过几日再来,大娘这天天有馄饨。”
我们应下,便让李大娘赶紧回屋招待客人去了。
正直下午,街上的人少些,我和萧辰寒慢悠悠的溜达在街上很是惬意。
“叶儿,你有什么心愿吗?”
萧辰寒突然问我。
我想了一下,今年除夕我许的愿望好像是希望杨晔早点死翘翘。
对,是这个。我如实的告诉萧辰寒。
萧辰寒听后没说话,只是突然握紧我的手。
不知怎的,我莫名的一阵心慌。
“萧辰寒,初十咱们再去李大娘那吃馄饨吧。”
我笑着看向他的脸,秋日下午的阳光很柔和,照在他完美无缺的脸上,不像我初见他时那样冰冰冷冷的样子,现在的他带着淡淡的微笑,是那样的好看。
我期许的等着他的答案。
“好啊,初十晚上本王带你出府去吃夜宵!”
我开心极了,拉过他的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变谁就是小猪!”
转眼到了初十这天,可我却心慌的厉害。
清早出门看见萧辰寒还在院子里洗漱,砰砰跳的心才平静了一些。
用过早膳,我缠着萧辰寒陪我下棋,他棋艺很好,逐渐教的我也可以吞掉他大片棋子了。
但我终究技不如他,总能被他逼得连连败退。
我耍赖,伸手拂乱了棋盘。
“不玩了不玩了,又输了!”
萧辰寒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眼里带着宠溺。
“好好不玩了,饿了吧,也该传午膳了。”
我净过手,坐在饭桌老老实实的等着开饭。
今天午膳的糕点配了我最爱的梨花酥,我忍不住多吃了几块,但萧辰寒好像没什么胃口一块儿也没吃。
吃饱喝足困意来袭。
但我赖在他的怀里不肯离开,我怕他忘了今天的约定。
萧辰寒见状揉着我的脑袋:“小懒猫快去睡,睡醒了带你去找李大娘吃馄饨去。”
他没忘,我很开心,高高兴兴的去睡觉了。
只是在快睡着前,似乎听见萧辰寒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叶儿,你要的东西在案几下的抽屉里。”
我迷迷糊糊,什么我要的东西?来不及思考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我醒来,王府内漆黑一片,只见远处皇城下火光冲天。
我脑子嗡的一下,隐约想起睡着前萧辰寒的那句“我要的东西”。
我立刻跑到书房翻开了案几下的抽屉,里面是大量杨晔和北疆联络的书信,还包括杨晔和萧辰寒串通谋反的证据。
我拿着这些可以害死杨晔和萧辰寒的罪证,双手不停地颤抖。
猛然间听到远处士兵们厮杀的声音。
我立刻朝着皇城下跑去。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才发现秋风打在脸上是那样的疼,而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一路上跌倒了无数次,又爬起来接着跑,跑到鞋子已经不在了,脚下也被石子硌出了血。
可我顾不了这么多,我只知道有一只猪要食言了。
待我赶到之时,皇城内的士兵已经将萧辰寒一众人团团围住了。
他满身是血,满身是血…
我拼命穿过士兵,大声喊着不要放箭,不要放箭!
站在城墙之上的萧疏尘看到我来,眼里闪过惊慌,他命令士兵放下手里的弓箭。
我穿过重重士兵,终于赶到了他的面前。
他倒在血泊之中,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我想他一定疼极了。
毫无血色的脸在看到我来之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无奈道:
“梨花酥里的安神药剂量还是放少了,还是被你看到我这幅样子……”
“对不起叶儿,今天晚上没有办法带你去李大娘那吃宵夜了。”
我抱着他痛哭,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他伸出手,替我擦掉眼泪。
“叶儿不哭,我若不如此,又怎能坐实杨晔的罪证。”
“他将我的叶儿害得这么苦,就该死。”
“叶儿今年的新年愿望可以实现了,明年就能安心再许下下一个愿望了……”
阿娘说的没错,将小像挂在枝头,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
他终是死了。
他死在了秋天的那个雨夜里……
死在了我泣不成声的哭喊里……
死在了我一直想实现的那个愿望里
经此大变,皇上一病不起,退位为太上皇,太子萧疏尘登基,改年号为襄。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杨晔和萧辰寒的罪诏也拟好了。
杨晔除却通敌叛国图谋造反以外,还有贪赃受贿泄露机密等十几条大罪。
最后数罪并罚,举家斩首示众。
我一字一字的看过后,把诏书合上放回了萧疏尘的案边。
他说:“叶儿,朕想立你为后。”
我不置可否,只告诉他不急。
萧疏尘登基后,我依旧作为贴身侍女伺候在他身边。
那天,宫外来了一个人,带了一个精致的大木箱子给我。
他说是之前有人托他去搜罗各处梨花样式的宝贝,让他找来后送到宫里一个叫叶儿的姑娘手里。
我收下了这个箱子,箱子里面还有一封信。
又是一年除夕,因着我不喜欢宫宴,所以萧疏尘下令免了这一传统。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忙到夜里,我也陪在他身边直到夜里,看着他处理那些奏折,就像当初在东宫一样。
只不过他不再像当初那样闷闷不语,总是要抽空与我打趣,这么不专注,怪不得要忙到深夜。
一天他在批奏折的时候突然跟我说大臣提议将已故恭王府拆了重建,说当初建恭王府时大肆修建,占了好多百姓的房子,以致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却敢怒不敢言。
现今恭王已死,恭王府一直空闲着,不如拆了,把该还给百姓的地界还了,剩下的面积建成几座小府邸赐给此次平反的有功之臣,也算以示天恩。
萧疏尘说完小心翼翼的看向我,问我有何建议。
我淡淡一笑,爽快地说:“好啊,毕竟恭王府的建筑的确有些奢靡,拆了赏给大臣也算物尽其用。”
萧疏尘看着我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确定我不是开玩笑,才同意了大臣的奏折。
我说的的确是心里话,毕竟人都不在了,还留着房子有何用。
冬去春来,拆恭王府的那日,我去看他了。
我当初命人把他埋在了一处梨树林里,那个梨树林就是他给我的那封信里提到的地方。
他知我喜爱梨花,便叫人种了一片梨树林,还在此处给我建了一座房子,起名不离居。
我来看他,带着那日他在皇城下与士兵厮杀时被摔碎的梨花玉佩。
我让宫人在玉佩的外边打了一圈金,将碎玉嵌在了里面。
梨花树下,风过吹落了一地的花。
“萧辰寒,我阿娘曾说,人死后要埋在梨树下,来世才能像梨花那样清清白白做人,一生顺遂无虞。”
“这是我今年除夕许的愿望。”
“你可一定要替我实现啊……”
我将手中紧攥着的镶金梨花玉佩放在了他的碑前。
还有,我送你的这块儿金玉良缘。
只可惜这玉当初摔碎在皇城下被血浸过,已经渗透玉身,在洁白的梨花下显得尤为凄美。
我终究做不了谁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