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的晨雾还未散尽,二十四桥的石阶已落满柳色。隋炀帝凿下的运河浪花里,飘着千年前的柳絮,每一粒都裹着半句唐诗。扬州城的春天,原是柳枝蘸着碧水写就的长卷。



站在虹桥回望长堤春柳,但见千丝万缕垂入烟波,恰似张旭的狂草被春风揉碎,洒落一湖翠痕。当年郑板桥在扬州卖画,偏说"画柳难画腰",此刻方知这临水而舞的绿腰,原是要用李太白泼酒的豪情才能摹得三分神韵。小秦淮河两岸的新柳才抽金线,倒影在碧波里摇曳,恍若杜牧笔下珠帘漫卷,教人分不清是柳丝撩动了流水,还是水波揉皱了柳烟。






隋堤遗址的垂杨最得古意。虬曲老干上萌发的新枝,让人想起王维"客舍青青柳色新"的笔触,苍劲与柔媚在此处浑然天成。柳荫深处忽见画舫徐来,船娘竹篙点破水面,惊起柳浪间栖息的半阕宋词。这隋堤烟柳曾见证多少离别,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姜夔的"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都在柳丝编织的罗网里化作绵绵絮语。


个园宜雨轩前的旱柳别有风骨。嶙峋枝干托起层层翠云,细看方知每片柳叶都是郑燮笔下的兰竹,瘦硬通神处藏着扬州八怪的傲骨。细雨斜飞时,柳丝化作悬空的帘幕,将白居易"嫩于金色软于丝"的咏叹织成漫天珠络。花窗外的柳影漫过粉墙,与竹石相映成趣,倒比园主当年刻意营造的四季假山更得天然意趣。

最妙是大明寺栖灵塔下的古柳。虬枝探入梵钟声里,新绿映着唐砖宋瓦,恰似杜甫"漏泄春光有柳条"的诗意穿越千年而来。暮鼓声中柳絮纷飞,恍见鉴真大师东渡前在此系舟,将一捧柳叶夹入经卷。如今日本唐招提寺的垂柳,仍与扬州古刹的绿荫遥相唱和。








扬州柳色从来不只是草木之姿。李商隐在此折柳寄情,徐凝望月怀远,苏轼把柳荫写入醉墨,汪曾祺晚年犹记扬州柳芽拌香干的味道。这满城绿雾中飘着太多未诉尽的故事,柳浪深处,总有一枝曾拂过你的前生。





















(图:由刘女士提供,部分图取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