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带着寒夜的冰凉把我从梦中惊醒。电话那头是家乡的老友阿强。他的声音低沉，甚至还夹杂着几分哽咽：“老周，小学语文老师……昨天走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重物砸中一般，几秒钟里竟无法言语。好半天，我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怎么会呢？我前些年回去，她不还好好的吗？”

“是啊，前几个月都挺好，后来突然住院，抢救不过来了。”阿强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后天出殡，要不你回来吧。”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寒风呜咽，拍打着窗户。我盯着天花板，老师的影像却一帧帧浮现在脑海里。

她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那根细细的教鞭，轻轻敲着课本，用温润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念着课文：“春天来了，万物复苏……”那时的她总是穿着一件碎花衬衫，扎着简洁的马尾，眼里是一片温柔的湖水。

她走了？这一切怎么可能？

我再次拨通阿强的电话，确认了细节后，心中仿佛被揪住一般，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我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我要回去送她最后一程。”

“回去？你明天不是还有会要开？这周的工作安排不是都排满了吗？”妻子听到我要回去的消息后，语气里透着惊讶，“而且，七个小时的高铁，你说走就走？”

“会可以改，工作可以缓。但老师的葬礼不能等。”我坐在沙发上，语气坚决。“回去送她这一程，是我该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你和你老师关系有那么好吗？”妻子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疑惑，“小学老师，又不是你现在的朋友。老实说，我现在都不一定能认出我的小学老师了。”

“她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贵人’。”我抬起头看着她，语气里多了一丝沉重，“如果没有她，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我。”

妻子愣住了，似乎从我的话里听出了分量。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只是柔声说：“那你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发消息。”

高铁飞驰，窗外的风景如幻灯片般向后掠去，而我的思绪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泥泞的土路、破旧的土房是我童年生活的底色。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日子过得紧巴巴。冬天的寒风总是从土屋的缝隙里钻进来，冻得人直打哆嗦。

小学时，我的成绩一塌糊涂，甚至一度厌学。父亲脾气暴躁，每次考试没考好，总少不了一顿打。记得有一次，我只考了三十几分。父亲气得抄起棍子就打，我哭着跑到学校，躲在教室的角落里。

那天是周老师发现了我。她走过来，蹲下身，轻轻摸了摸我被打得通红的胳膊，语气温柔得像冬日的暖阳：“小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吸着鼻子，哽咽着将事情告诉了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安慰我，也没有责怪我的父亲，而是缓缓说道：“小周啊，成绩不好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学。可是，如果你不学，将来怎么办呢？你想一辈子像你爸妈一样种地吗？”

她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了我的心里。那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思考：难道我的一生真的只能像父母一样，日复一日地在田里劳作吗？那一刻，我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或许，读书可以改变命运。

从那天起，周老师对我格外用心。每天放学后，她都会让我留下来补习。语文课上，我常常被点名回答问题。写作文时，她会让我反复修改，一直到满意为止。她甚至还自掏腰包为我买了几本课外书。那些书里，有我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对我这么好。后来，我才明白，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点亮每一个孩子心中的灯。

有一次，我写了一篇题为《我的梦想》的作文。我写道，我想成为一名医生，给病人治病。作文交上去后，周老师在批改时特别认真，还在后面写了一句评语：“希望有一天，你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那句话，我记了一辈子。小学毕业后，周老师调到了镇上的学校。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但她一直是我心里最特别的人。她是那个在我人生最低谷时，拉我一把的人。

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后，我专门回去看了她一次。她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笑容依旧温暖：“小周啊，没想到你真的考上大学了。怎么样，学得还习惯吗？”

“嗯，挺好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周老师，要不是您当初鼓励我，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你现在的成绩，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记住，人生的路还长，别轻易放弃。”

高铁到站时，天色已经擦黑。小镇的街道比记忆中更加热闹，但空气里依然带着熟悉的泥土味。我拎着行李箱，匆匆赶往周老师家。

灵堂设在一座老房子里，门前挂着白色的灯笼。灵堂内围满了人，有她的家人，也有她曾经的学生。看着灵位上的黑白照片，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周老师……”我跪在灵位前，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课桌前，她拿着细细的教鞭，轻声念着课文的日子。

葬礼结束后，我和几个老同学聊了很久。大家都在回忆周老师的点点滴滴。

“你知道吗？”一个同学说道，“以前周老师的工资不高，但她总是偷偷帮家里困难的学生买文具。有一次我们班募捐，她悄悄捐了五十块钱，可那时候她的工资也就一百多块。”

听着这些话，我的心一阵阵发紧。原来，她的善良早已刻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回到家后，我站在窗前发呆。妻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心情好点了吗？”

我点了点头：“嗯，她走了，但她留给我的东西，我会永远记得。”

“那就好。”妻子笑了笑，“有机会的话，给孩子讲讲她的故事吧。”

我看着窗外的夜空，点了点头：“嗯，她的故事，值得被记住。”

“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周老师的一生，或许平凡，却用善良与坚守点亮了无数孩子的未来。

有人曾说：“人的一生，能被人记住的，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你带给别人的光。”对于我来说，周老师就是那个为我点亮心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