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做某件事找意义,我写不好那样的文章,我只能写,做这件事,给我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即便要谈意义,也得先从实际出发。
写作和摄影,我做这两件事,到底是在干什么?
在没有得到实在的收益之前,其实都是在掌握权力。
我拿着相机走在街上,觉得自己被很多人包围,就像没穿衣服似地,走路都很别扭,甚至会七扭八歪,走不成直线。
但是拿起相机后,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拿起相机,就握住了权力,在自己身边的空间里,我就掌握了一个武器,获得了一个屏障。
举起它,我就有了一个伴儿,手乃至整个身体就有了动作,只要有了行动,就能缓解尴尬和局促。
如果在高中时,我能有一台可以随身携带的相机,那么,后来的我是不是就不会变态地发展了?
这种经验,让我回想起高中时的某天,我所遭遇的一个情境。
高中的一堂体育课,在操场的一边,靠近国旗台的位置,我和三五个同学在踢足球。
在国旗台附近,我的身后不远处,隔着跑道有一个长凳,车文和另外一个女同学,以及我们班的一个体育生,坐在上面。
球被踢飞了,正慢慢滚到操场的一角,我想把它带回来,就得经过车文附近。
在他们眼前踢球,我已经很局促了,而且校服里的棉裤还随着动作往下坠,不时还得小心地从外面揪住它,往上提······
所以,我只是慢慢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僵硬得像僵尸。
球慢慢地停下了,我走到它旁边,抬脚轻轻地踢它,它就缓缓地向我的同伴儿的方向滚去。
我没用太大的力气,当球停下时,我又走到了它的旁边,又用比上次更轻的力量踢了一脚,于是,球继续歪歪扭扭地在跑道上滚动······
随后,我跟在它后面,时不时地又补上逐次减轻力道的几脚。
这时同伴在喊我,我答应了一声,随后后撤了十几公分,加重力道,腾起一脚——球是跑起来了,可是没有飞向我的同伴。
我踢偏了,我的同伴就向球飞去的方向奔跑。
于是我慢慢地走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时候,我听到车文「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人缘也不好,学习也不行,以后可怎么办呢?」
不管我找球的这一段经历再重复多少次,这句话我都一定会听到。
而在那个时期,如果我没有相机,那么我一定总会想入非非。
在当时,如果有一台相机,后来我很大可能就不会变态地生长了。
人,如果感觉不到权力,是会阳痿的。
拍照,就是让自己感受并掌握到此前从未切实握到手中的权力。
我不需要为了缓解压力,和同学去踢球,我有相机就可以四处闲逛。
我不会再执着于车文是不是喜欢我,我拿着相机到处出没,她讨厌我,就不会允许我给她拍照,但是,也许她会来找我借。
只要她试图使用这台相机,不论是被拍还是拍别人,我都通过她使用相机的行为获得了审视她的权力。
相机是一种很明白的东西,如果车文不反感我,至少会像我上面说的,试图和我商量使用相机的事。
而如果她反感我,那么她也就不会因为我有相机而对我提出什么要求,我们还是照样的没有交集。
正常情况下,未经允许,我的镜头不敢直接对准车文,我的镜头会躲避她,久而久之,即便拍车文,也不会拍得好看。
而当我自觉拍得不如她的自拍好看时,当我在学校里撞见她,就会对她产生阴影,这种心态下,我只会想从她身边逃走。
当我自觉自己拍她,一定比她的自拍强的话,我对她,就站到了俯视她的立场上。
在我和她这种彼此分离的状态下,我拥有了不拍她的权力,也有了偷拍她的权力,这种感觉就很爽。
掌握了技艺,就掌握了权力。
她的各种形态,我都可以捕捉,并且能以任何的角度解析。
我拥有了定义她甚至扭曲她的权力。
当我撞见车文在水房洗抹布时,当车文正准备擦每个班级被分配的几个餐桌时,我就可以摁下快门,凝固她在那一刻的状态。
她可能十分不情愿,但是无可奈何,也许她的人缘也并不好——我可以随意扭曲她,勾勒我眼中的车文。
摄影,是一个可以低成本地掌握权力的手段。
调整成全自动挡,谁有手就都可以摁快门。
此刻,爱与恨,都在镜头里赤裸的展示出来,如果别人甚至我从我的照片里看不出我对车文的欲望,那么我说我爱她,那就是假的,蒙不了谁。
如果我给某个女生拍的照片很丑,那么不用怀疑,我一定是不爱她。
我希望别人可以从我给车文拍的照片里,看出我对车文抱有的感情,恨或者爱,不同比例掺和。
能办到这点,我的摄影在他人看照片的那个当下就成立了。
注意,我说的丑,不是不好看,而是没有情绪。
我可以陷入车文的情绪漩涡里,也陷入我对她的情绪里,那一刻,我拥有相机,但我也不需要使用相机。
我带着相机,只是提醒我要有用拍摄的心情观察一个人的意识。
那一刻,我消失了,我是相机,脑和心就是镜头和参数······
说是不在乎她喜不喜欢我,可是到后面,还是写了大篇关于人家的内容,口是心非,朝令夕改。
我到底是喜欢镜头里的车文,还是拿着相机的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