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斯科特·麦克托米奈靠在椅背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中突然充满了情感。采访一位现役足球运动员往往有些挑战。这当然可以理解,毕竟环境并不特别有利于良好对话的进行。
从球员的角度来看,整个过程一定非常怪异。环境显得异常正式,甚至有些不自然。通常,他们被带到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被要求谈论自己15到45分钟。为了协助他们完成这个过程,他们会被问一些挖掘性或引导性的问题,其中大多数问题他们(正确地)不愿回答。
然而,这对于麦克托米奈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如果他觉得情况很奇怪,他很好地隐藏了这一点。这位28岁的球员在谈论那不勒斯、意大利,以及他去年夏天生活发生的些许意外转折时充满活力、热情洋溢。然而,这些都比不上一个几乎让他陷入沉思的话题。
“天哪,”他鼓起腮帮子说,“是番茄。”
值得明确的是,不仅仅是番茄。麦克托米奈在谈到鱼、西葫芦和烩饭时也充满热情。他在思考意大利食物这一简单动作中感到如此愉悦,以至于当这个话题出现时,他采用了意大利人的举止和词汇。“太美妙了,”他微笑着说。
但在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番茄。坎帕尼亚种植的番茄,似乎对麦克托米奈来说是种启示。他谈起它们不仅像个美食家——正如他的俱乐部和国家队队友比利·吉尔摩所说的:“斯科蒂爱他的食物”——而且带着皈依者的热情。
“我在家从不吃它们,”他说。“它们只是红色的水。在这里,它们真正尝起来像番茄。现在我把它们当作小吃。我吃所有的蔬菜,所有的水果。都如此新鲜。简直不可思议。”

他和吉尔摩住得离得不远,住在城市以外,并共享一位私人厨师马里奥的服务。麦克托米奈谈论马里奥时几乎带着和谈论番茄一样多的感情。“他真的很棒,”他说。“他每天早晨去市场买蔬菜、鱼和所有东西。都是新鲜的。他很厉害。”
当然,麦克托米奈并不是第一个发现那不勒斯生活比其他地方更生动、更充实的人。毕竟,这座城市至少在两千年来一直是人们去恢复活力的地方。
如果去年夏天他离开曼联后的不久内有任何苦涩,任何愤怒或遗憾的感觉,那么这些感觉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麦克托米奈并不避讳谈论他在老特拉福德的时光,但他也没有给人留下离开的伤痕。
相反,他以罕见的平静和不加掩饰的坦诚回顾了他在那里成长的岁月。他无疑知道,许多人可能觉得他在老特拉福德未能得到应有的重视:当然,在他所遇到的一两位主教练以及可能的部分球迷心中。
但他对此一切持达观态度。现代曼联有某种东西让这个俱乐部焦虑地等待一个更光明、更好的明天,这种氛围似乎有意无意地使得本土球员显得稚嫩。杰西·林加德和马库斯·拉什福德即便步入二十多岁后期,仍被谈及为冉冉升起的新星。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麦克托米奈身上。当他离开时,人们觉得曼联可能是为了遵守英超的财务规定而出售了俱乐部青训营的一颗明珠。他当时27岁。

九个月过去了,这种想法显得荒唐。麦克托米奈现在展现出一位经验丰富的职业球员的风范,一位见多识广的国际球员,他知道职业生涯往往不会直线发展,会有曲折和迂回,很少有人能有他说的“完美的职业路径”。
所以当他提到自己早期在曼联被“错误归类”时,他没有带着任何愤怒。
“当我进入一线队时,我在位置上被相当误解了,”他说。“这不是任何教练的错。我的优势一直是进入禁区、进球、制造威胁。但我被用作6号位或者中后卫,而这从来不是我的风格。”
“但是,当你效力于曼联并且只有20岁时,你不能去敲主教练的门,然后说你希望自己能在保罗·博格巴之前打8号位。这是不现实的。你必须知道自己的位置,并且做你被要求做的事情。在过去的几个赛季中,我开始更多地进入禁区,打进更多的球,去年是我表现最好的一个赛季。”
他也没有对自己似乎比其他人更经常需要证明自己才能在队中占据一席之地而心存怨恨。多次,他都是曼联无穷无尽重建计划的受害者;夏天一到,就会有一个闪闪发光的新签约,其角色实际上是再次让麦克托米奈降级。
最开始是博格巴,然后是克里斯蒂安·埃里克森,再后来是卡塞米罗。“他们总是会签下一位并不一定符合人们期望的球员,”他说。这一模式过了一段时间变得熟悉:麦克托米奈会缓慢而坚定地赢回自己的位置;到12月时,他会再次成为球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的心态是我一直都在,随时准备上场,准备抓住我的机会,”他说。“我总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展示我能打每一场比赛。这不会影响我。你只能控制你所做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他似乎患上了一种困扰相当多本土球员的问题:他们注定被视为永远的未完成作品。他们早期成长中的痛苦成为俱乐部记忆的一部分,因此相比于从外部引进的完全成型的同事或对手,他们总显得不完美。
“我之前没有这样想过,但这可能是真的,”麦克托米奈说。即便稍微暗示了一下他可能被评判得比应有的更为苛刻,也没有使他感到不安。“这里是曼联。你必须做好准备。球迷不会容忍任何没有准备好的人。你可能打了10场、40场或50场比赛,但还是被调整出去,仅仅是因为你在那时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你必须去学习和进步。我很幸运打了250场比赛,赢得了联赛杯和足总杯,但我想赢得更多。你永远都想赢。”

他能够对这一切保持如此清醒的理性,至少部分原因可能在于他在那不勒斯受到的重视和喜爱是毋庸置疑的——当然,除了那些番茄;番茄真的很重要。
他说,一得知那不勒斯对他感兴趣,他就感到“瞬间的吸引”。他一直试图对不同的机会保持“开放的心态”。“在曼彻斯特的情况很困难,”他说。“我不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而对于那不勒斯、球迷的激情以及联赛的质量,你会立刻认知到。”
如果说那不勒斯对麦克托米奈的吸引让他心动的话,实际上这种感受是双方相互的。安东尼奥·孔蒂对他签下的球员没有任何误解:他把麦克托米奈视为中场的核心动力,善于制造麻烦并突入禁区。
更重要的是,孔蒂视他为一名资深球员、一位领袖。那不勒斯的更衣室由意大利三巨头——乔瓦尼·迪洛伦佐、马泰奥·波利塔诺和莱昂纳多·斯皮纳佐拉——管理,他们的队友在三人允许之前不能离开餐桌,但麦克托米奈的加盟被视为一项真正成功的收购。职业生涯中,他第一次被判断为他现有的样子,而不是过去的样子。
他在这种责任中茁壮成长。在仅仅几周内,他就赢得了“勇敢的心”的绰号。特别是在赛季初期,他承担了那不勒斯的大部分进球威胁。他已经在圣西罗、奥林匹克球场和对阵尤文图斯时进球。现在,在迭戈·阿曼多·马拉多纳体育场的看台上,经常可以看到苏格兰的圣安德鲁十字旗。

他全心投入到意大利的生活中,并乐在其中。他热情捍卫意甲,驳斥了他认为是对联赛水平的错误批评——他再次提到“误解”这个词。“人们在说意大利或西班牙的联赛不如英超时要谨慎,”他说。“在身体和战术层面上,我在这里经历了一些最艰难的比赛。”
他每周上几次意大利语课,并在各种应用程序上勤奋练习。他的进步可以通过两种方式来衡量:第一,波利塔诺说他的意大利语“非常好”;第二,有时他说英语的方式像一个意大利人。(例如,“夏天的时候,这里是一场灾难”,谈到那不勒斯在七八月的繁忙状况时,这是完全正确的,但不是通常的表达方式。)
“我一直想学习一门语言,”他说。“能够做到这一点是一件很棒的事情。而且重要的是,人们看到我们也在融入当地文化。这个城市令人惊叹,完全不同。我们必须展示出我们关心这座城市和文化,而不仅仅是表现好。”
他做得足够好,以至于获得了那不勒斯的最高荣誉:他的形象被刻在了城市的一面墙上,成为一幅壁画。当麦克托米奈离开英超时,这被描述为一次伟大的未知冒险。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搬到另一个国家都需要勇气。
然而,九个月后,情况似乎有所不同。麦克托米奈看起来并不像是过客;他给人的印象是他在这里找到了家的感觉。同样重要的是,他似乎在内心也找到了归属感,终于能够享受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