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入京以来,秦药师每日费神费力给他想法恢复内功,期间他在秦药师指点下静研《彭和尚武功略要》,所以配之以秦药师的金石妙手,内功的恢复突飞猛进,短短一个月,已恢复三成功力。甘凤池以残厉重手给他解开沸龙丹的禁锢,功力瞬间恢复超过八成,加上研习两大神功产生的内力,现在的公羊无伤已不及他。他因甘奕芬之死,变得越发的愤世嫉俗,咬牙切齿“唰唰”又是两剑,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剑法一招紧接一招急递出来,剑势凌厉之极。公羊无伤又惊又怒道:“叛徒,你真个不知进退么?”飞身跃起,疾避三招,手中剑一个盘旋,但见剑花错落,当头罩下。猛地里斜刺一剑飞来,只听叮当声响,三剑相交,铮铮铮,三条人影,同时飞开三个方向,原来纪药师也换了一口宝剑,同时向无忌出手。
三人之中,无忌功力最高,公羊无伤功力在纪药师之上,两者相距不远,但三剑相交,公羊无伤和纪药师丝毫讨不了便宜,两人不约而同,只觉心头一震,虎口发热。无忌眼光一转,长剑指向纪药师,喝道:“老贼,你害死度恶尊者,你是自己自戕,还是要我动手取你的狗头?”纪药师气急败坏,叫道:“反了,反了,公羊老弟,这狂徒今日非杀不可,否则祸害无穷!”
剑尖倏的上挑,无忌横剑一封,纪药师剑招怪绝,似上反下,剑锋一颤,中刺胸口,下划膝盖,无忌足尖一旋,身形一转之间,剑光荡向四方,纪药师加上公羊无伤,两人运足功力,双剑并联,这才把无忌的招数堪堪化解。纪药师和公羊无伤不约而同地想:“这贼子剑法高明,内力深湛,怪不得胆敢如此猖狂。”两人各运内力,沉剑一引,剑招甚缓,无忌剑尖触处,竟给一股无形的潜力推开。无忌喝声:“好!”突然劲力一松,纪药师一剑搠空,但见无忌身如落叶,轻飘飘的随着剑风直飞出去,纪药师和公羊无伤双剑齐发,却奈何他不得。
纪药师倏地作声一啸,长剑划了个圆弧,剑光指向无忌胸腹,公羊无伤则是剑剑取势,仗着内力沉劲,猛地劈压下来。无忌身形一飘,猛然间欺身直进,剑起处“天女投梭”“银河暗度”“凤泊鸾漂”三招连发,着着迫向纪药师。公羊无伤倏地一声怪啸,身形起处,疾如闪电,与纪药师双剑齐出,疾刺无忌命门要害,无忌把长剑一指,一招“倒卷星河”,长剑挟风,呼的一声,从两人头顶掠过。耳边听庄一荻叫道:“你们都别打了,别打啦!”可是她背心穴道被点,只会嘴里喊叫,却不能出手帮忙,急得哭出声来!
高手比剑,哪容丝毫分心,但见无忌飞身疾掠,长剑唰的一指,一道青光,点到咽喉,公羊无伤几乎吃了一剑,心中大怒,侧身一闪,长剑迅如电掣扬空一划,回削无忌手腕,无忌长剑一圈,叮叮当当,连接两剑,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剑光影里,无忌身形一晃,瞬息之间连进三招,饶是纪药师和公羊无伤双剑联防,也被迫得手忙脚乱,无忌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紧似一剑,剑风激荡,衣袂飘扬,纪药师和公羊无伤施展浑身解数拼命抵挡,但觉冷气森森,剑花耀眼,越来越支撑不住!
无忌杀得性起,高声喝道:“老贼,亏你还是天山弟子!邪魔歪道毁我天山剑宫,多少天山弟子死于无辜,你却一直纠缠无妄之事,不替天山雪耻,不为祖师扫尘,你算什么天山弟子?哼哼,我本想饶你,你却一味苦苦相逼,不给你这老贼一点厉害瞧瞧,我也枉为白云师太的衣钵传人!”长啸声中,剑招一变,顿时银光遍体,紫电飞空,着着进攻,招招狠辣!公羊无伤触目惊心,想道:“这小子出手凶辣,看他说得到做得到,莫真的给他伤了,在众人面前,可不好看!”尖声作啸,叫司空不二和成星野夫妇赶来助阵!
司空不二和成星野夫妇在乱中听见公羊无伤响亮的啸声,急忙飞身赶来,成星野掌力精湛,双掌一错,斜边急上,无忌长剑一抖,把公羊无伤和纪药师同时逼开,纵声狂笑道:“好呀!又有几个正义之士来了!老贼,你自命不凡,原来想倚多为胜吗?哈哈,好呀,今天我正好一并送你们上西天!”公羊无伤气得面色铁青,成星野和司空不二都不出声,双掌一剑,急劈急击,与公羊无伤和纪药师互相呼应,将无忌团团围在垓心,此去彼来,连番冲击,无忌剑招虽快,力敌四大高手,微感吃力。
公羊无伤压力一松,尖声叫道:“天山正统如何?哼,哼,你欺师灭祖,罔顾人伦,今日我倒要看看,看是你杀得了我,还是我杀得了你,你们给我放手杀,不用给这叛徒留活路!杀!杀!”刷刷两剑,欺身直刺。无忌忽然一声笑道:“井底之蛙,岂知海河之大,今日叫你开开眼界,见一见真正的天山剑法!”剑法急变,长剑犹如神龙戏水,飞鹰盘空,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身形疾转,遍地银光,四面八方,登时都是他高大的影子!他从秦药师那里得了诸多指点,加上修练彭和尚的不世武功,比起以前而言,功力更精,但见他避实击虚,仗着绝妙的身法,在掌剑交击缝中,钻来钻去,一出手便是辣手杀招,杀得司空不二和成星野眼花缭乱,各人都疲于应付他的剑招,哪里还谈得上紧密配合,虽是四人联攻,实际却相当于各自为战。
公羊无伤这边的人当中,南宫云岫毕竟是个女子,谨慎心细是她天生的本能。她见无忌双眼火红,怒气勃勃,心头一动,想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倘若这小子真个是欺师灭祖的恶徒,他哪里来的这股拼命的怒气?宵小奸徒,万万不会如此!”她眼光一转,望见不远处抱着女儿遗骸双眼无神的妙慧师太,心道:“对了!妙慧师太是名满天下的女中豪杰,她不会撒谎骗人,待我去问问明白!”又听见人群中带着哭音的庄一荻的叫喊,心中更添疑问。她纵横江湖半生,心狠手辣,也心细如发,一觉有异,立刻跳出圈子,穿过人群,向庄一荻跑去。
听见庄一荻叫喊声的不只南宫云岫,还有成星野的堂兄成青岩,以及正在和金钹法王恶斗的庄夫人。金钹法王双钹飞舞,紧紧缠着庄夫人,成青岩却东打西杀,没有固定的对手,他听见庄一荻的喊声,心中也是阵阵疑惑,心想:“一荻是法严大师高足,就算她阅历尚浅,识人不明,怎会在如此危险的关头只想着无忌那小子、不顾自己安危?”他做了庄而重的副手多年,性情虽是鲁莽,还算有一点心计,这么一想,和南宫云岫一样,心里也在怀疑:“我和老大在巫峡的时候,是亲眼见到那位黄衣老僧向所有人解释无忌‘弑师’的‘冤情’的,连老大都没有提出疑义,深以为然,为什么到了纪药师和卓夫人嘴里,这件事就变了样?一荻不是个糊涂的孩子,她拼死保护无忌那小子,其中也许另有蹊跷,难道须陀的死,真有我们不知的内情?”他这么转念一想,也向庄一荻跑去。
南宫云岫和成青岩几乎同时跑到庄一荻身边,成青岩武功或不如庄夫人厉害,但对庄夫人惯用的点穴法却熟悉得很。他和南宫云岫一起把庄一荻背到人少的地方,解开庄一荻的穴道,沉声问道:“一荻,告诉成五叔,王六叔到底怎么死的?是不是高无忌杀的?”
庄一荻满眼含泪,望着双眼无神的妙慧师太,说道:“王须陀早就投靠了逐鹿侯,他到北京密会白教法王的使者给我撞破,就想杀我灭口,多亏妙慧师太的女儿奕芬妹妹救了我,王须陀是死在奕芬妹妹的长随剧毒暗器之下,只是可惜,可惜了奕芬妹妹!”说着又气又急地哭了起来。
南宫云岫恍然说道:“原来如此。庄姑娘,我问你,道上传说无忌吃了甘凤池的毒药内功全失,是不是有这回事,还是仅是江湖讹传?”庄一荻点头道:“不是讹传,洛阳的秦药师为了无忌弟弟,一直住在王公府中给无忌疗伤,希望给他恢复功力,你们若是不信,等事情过后,可以到王公府去问问秦药师,就什么都知道了!”
成青岩道:“五叔信你的话,无忌没有内功,怎杀得了王须陀?联想起发生在无忌身上的这些事,疑点真是太多了!”他虽然还没想明白庄夫人会对无忌重新怀疑,但有一点至少是可以通过庄一荻的嘴证明的:王须陀的死和无忌没有一点关系,王须陀死的时候无忌武功还没恢复,是杀不了王须陀的!他站起身来,对南宫云岫说道:“弟妹,妙慧师太和一荻交给你了!”一转身就向无忌那边冲了过去。
这时无忌和公羊无伤、纪药师、成星野、司空不二斗到了七十多招,四人阵仗已乱。成青岩飞奔而来,大叫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快快停手罢战!”岂知此时无忌杀得性起,已把四人杀得首尾不能兼顾,想要停手罢斗,脱身而出,谈何容易!更可怕的是无忌边打边笑,好像全不把四大高手放在眼内!
只见他剑光霍霍,隐隐带着风雷之声,一抽一压,公羊无伤的剑势顿时受阻,纪药师勃然大怒,长剑一指,和司空不二肩并肩急攻过来。无忌倏地反臂一剑,只觉一股潜力直迫,原来是司空不二发招攻到,无忌身形快极,随着剑风,身如柳絮,直飘出去,长剑起处,一招“天王掷枪”反剑急袭,纪药师剑把一颤,长剑骤地一指,一个“剑指天南”,一剑刺到无忌腰胁。电光石火之间,无忌把剑光伸展,护着身体,纪药师一个“舍已从人”紧接“随曲就伸”,乃是他毕生虔修的绝技,无忌虽然疾逾飘风,被他紧随不舍,长剑威力难展,而且这四人都是当世高手,无忌顿时被迫得连连后退!
无忌此时已是心如死灰,把心一横,生死置之度外,展开了天山冰鉴化出来的剑法中拼命的招数,遇强更强,专向纪药师、公羊无伤两人要害下手,一出手便是两败俱伤的残厉剑招,公羊无伤是个识货的人,心中大惊,不能不移剑相拒,一口长剑随着无忌的剑光运转,与纪药师一道,左遮右挡。累得气喘吁吁!但见白刃相交,剑影如山,公羊无伤和纪药师剑势所到,有如碰着铁壁铜墙,公羊无伤和无忌的剑法是同出一门,也无法破他的剑招,只好沉神应战,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仗着绝顶轻功,腾挪闪展,片刻之间,又斗了百十来招,成青岩在圈外看得眼花缭乱,空有一身神力却插不进手,急得满头大汗!他一急之下忽然想:“这样胶着的场面,非老大亲自出手,哪里拆解得开?”急忙纵声长啸!
庄而重只跟高勿庸斗了十几招,高勿庸便跳出圈子,不再动手。他是大内太监总管,恃着手下人多势众,他知庄而重西北第一高手之名绝非等闲,没有必胜的把握,又怕甘凤池趁机偷袭,救走家人,于是派了几名刑天盟的高手缠斗庄而重,自己依旧退回城墙之上去了。那几名刑天盟高手个个武功颇为了得,却不是庄而重的对手。好在庄而重是因疑而来,并不恋战,听见成青岩的啸声,立刻将身一晃,跳了出来,向成青岩迎去。
但见纪药师、成星野、司空不二和公羊无伤四人把无忌困在垓心,正在恶斗。这一场大战,真是世间罕见,天下罕逢,但见剑光飞舞,寒风刮面,将四下众人逼得远远退开,眼前剑光如雪,哪里还看得清人影?寒灯会的血滴子和逐鹿侯刑天盟的武士,一个个看得眼花缭乱,屏了呼吸,都被这场剧斗所吸引,除了还在围困天龙七子的刑天盟武士之外,山头上所有人都已渐渐停手,都给这场难得一见的恶斗给吸引住了。一开始本来是公羊无伤他们四人占了上风,可是在武功高深的人看来,无忌剑气纵横,光芒耀眼,剑花朵朵,有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遍空飞洒,却是从容之极。但见五条人影纵横穿插,谁是谁,谁已胜,谁已败,早已辨不出来,山上山下,人人心惊动魄,知道这场恶战,非有死伤,绝难罢休。
庄而重击败几个刑天盟的高手,心中暗暗惊异,忙问成青岩道:“老五,你叫我做什么?”成青岩气喘吁吁把庄一荻的话简单复述了几句,说道:“老大,快叫嫂子停手罢斗,再不停手就晚了!”庄而重信手将几名追来的刑天盟武士打得四下逃窜,不及细问,和成青岩几个纵步越过人群,落在庄夫人身后,喝道:“夫人还不停手!”赶在庄夫人之前把手一推,掌生柔劲,将金钹法王轻轻推开,说道:“误会,误会,在下星宿海庄而重,请大师暂且罢手,听庄某一言!”屈指弹出,当的一声,将法王的金钹弹开。这一招急如星火却又似闲庭漫步,施展得慢条斯理又威风八面,金钹法王已知来人是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见他只露了两手,已知他功力远在自己之上,心中暗暗佩服,当即合起双钹,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让开了道路。
庄而重对庄夫人说道:“夫人,和高无忌的误会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庄夫人喘定心神,道:“你的六弟,可是死在高无忌手里,荣四弟传话给我,还要我说的多明白?”
庄而重手抚长须,道:“你错了,一荻说王须陀并不是死在高无忌手中,而是死在甘凤池的女儿的仆人剧毒暗器之下!”庄夫人道:“高无忌结交匪人,和大魔头甘凤池的女儿混在一起,就算不是他害死六弟,也不是个好人!”庄而重双眼一睁,精光四射,沉声道:“姑且不论甘凤池的女儿品性如何,人死已矣,不可非议死者;王须陀投靠逐鹿侯,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我的侄女说的话可信,还是你听到的江湖传言可信?赶快叫岳父停手,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庄夫人大吃一惊,急忙在人群中寻找卓夫人的身影,哪里还找得到?原来甘奕芬已死,妙慧师太悲伤难抑,卓夫人自知再留下去,谎言势必被戳穿,只好趁乱逃走。后来她回到飞鹰堡,又给丈夫查明真情,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家门,她流落江湖,与黑道匪徒为伍,既是可悲,又是可恨,更是可叹,那都是十年后的事,此处聊表一笔。
正如庄而重所担心的,无忌他们五人,已是斗到了难拆难解的地步。恶斗中忽听成星野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吃了无忌一剑,跌出圈外,公羊无伤勃然大怒,剑诀一领,顿如雨骤风狂,连人带剑,几乎化成了一道青光,直向无忌冲去,无忌哈哈狂笑,长剑乱舞,大声叫道:“哈哈,你这叛徒,你这该死的叛徒,你还不自刎以谢天下,哈哈,还要等我亲自动手吗,哈哈,高无忌,高无忌,你,你要跑到哪里去,拿命来,拿命来呀,哈哈,哈哈哈哈!”
庄而重定睛一看,但见无忌双眼火红,神光散乱,隐然有疯癫之状,心中骇异,正要叫公羊无伤他们三人停手,无忌尖声大笑中唰唰数剑,又将三人裹进绵绵密密的剑光之中!此时公羊无伤也已察觉无忌的不正常,见他挥剑乱砍乱剁,就算他是见过无数江湖风浪的人,望见无忌刻毒凶狠的眼光,也不禁心寒胆颤,剑势一施,想运内家真力将无忌的来势化于无形,哪知无忌长剑来得太疾,公羊无伤内力未透剑尖,已被无忌猛地一剑,长剑给削成两截,司空不二在旁急忙横掌一推,无忌哈哈狂笑,随着他的掌风弹了起来,冲势更猛,白光一绕,只听一片铮铮之声,司空不二的长剑又给无忌一剑削断,无忌哈哈狂笑,一剑反刺,剑锋一指,疾如电闪,刺到了纪药师喉头!
庄而重心胆俱寒,伏身一跃,疾冲上前,想替岳父接无忌一招。他手掌未到,只听一声惨叫夹着庄夫人的一声惊叫,纪药师右胸闪电般被无忌刺了一剑,鲜血狂喷,两眼翻白,跌出丈外,长剑当啷落地。无忌不住狂笑,长剑不停,趁势一剑,直挂公羊无伤胸膛,斜刺腰胁,只听咕咚一声,又是一声惨叫,公羊无伤也已跌倒在地上。但见他全身抽搐,口角流涎,双眼翻白,胸口中剑,血透重衣。庄而重大吃一惊,不及细想,先将岳父搀起一看,纪药师面如金纸,气息奄奄,伤势极重,公羊无伤浑身是血,也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两大高手,瞬时之间,命在须臾!原来无忌心智已乱,剑招虽妙,剑力稍稍未达,纪药师和公羊无伤才免于当场毙命。庄而重一看之下,也已是心如鼓跳,魂飞天外!
但听无忌手里长剑狂挥,忽而哈哈狂笑,忽而嚎啕大哭,山头山道山下的几百个人,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只见他双眼越来越红,但笑声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他一步一步蹒跚向呆呆抱着女儿遗骸的妙慧师太走去,短短一段路,一连跌了四五交,跌得头破血流,然而他终于走到了妙慧师太身旁。
他缓缓地从妙慧师太手里接过身躯早已冰冷的甘奕芬,泪水一滴一滴,滴在甘奕芬脸上。只见他轻吻甘奕芬冰冷的额头,颤声说道:“奕芬,奕芬妹妹,无忌哥哥,带,带你去天山,我们,我,我们从此后再也不分开······”
纪药师和公羊无伤两大剑学高手,一百招不到,已是生死难料,庄夫人尖叫一声,双眼火红,大喝一声,长剑风驰电掣一般向无忌后心刺到,无忌抱着甘奕芬,此时已是心神不属,全然不知抵挡,庄夫人手腕倏翻,长剑其疾如电,这一招蓄劲突发,有如洪波骤起,就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眼看无忌就要死在庄夫人剑下,猛可里一道剑光不知从何处飞来,金铁交鸣,火星爆散,庄夫人一剑扑空,无忌已是纵声狂笑,手里抱着甘奕芬,旋风般直卷出去!
庄夫人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剑,震得手臂酸麻,剑刃好似锯齿,已是不堪再用。她定睛一看,眼前来了一位身穿红衣的中年妇人和一位相貌清癯的灰衣老僧,红衣妇人满身血污,头发散乱,手里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庄夫人伤心父亲之死,在人群中抢了一把剑,一剑向那红衣妇人劈到。那红衣妇人斜身闪开,突然间只听无忌大吼一声,有如狼嗥,手抱甘奕芬的遗骸,身子倏地扑前,并指如钩,向庄夫人迎面抓到。这一抓后发先至,既狠且准,庄夫人连环两剑,当当两声,都给无忌空手挡开。
庄夫人头发散乱,势如疯狂,出招越来越快,一口长剑飞速舞动,宛若一个剑光组成的钢罩,将无忌和那中年妇人身子牢牢罩住,每一招每一剑都用尽全力,后一招与前一招如水流不断,前力与后力相接,招招拼命,剑剑追魂。正在这时,只听那灰衣老僧说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真是可悲可叹,西楚霸王,不能再死人了,贫僧法严,请你一同化解这段仇怨如何?”庄而重一听“法严”二字,悚然心惊:“这件事连天龙寺的高僧都惊动了,看样子四弟和一荻的话不会有错了!”应声说道:“好,多谢法师!”庄夫人正好唰唰唰急攻三剑,蓦地只听庄而重喝道:“夫人住手!”庄夫人手臂一麻,一剑刺到途中,长剑已给庄而重夺去,接着只听“啪”的一声,那灰衣老僧接过了无忌的掌力,只听那中年妇人柔声叫道:“无忌,无忌孩儿!”
无忌闻声身子一颤,脸色苍白,缓缓回头,呆了半晌,这才从疯癫之态中惊醒过来,忽地泪如雨下,回顾众人,哽咽说道:“妈妈,妈妈,你,你来迟了!纽大哥,法王,王府的事交给你们,我不管那么多了!”来的红衣妇人是高七娘子,灰衣老僧是法严大师,高七娘子趋前几步,张开双臂迎着无忌,颤声说道:“无忌,我的孩子,你,你要去哪里?”
无忌抱着甘奕芬的遗骸,冷冷地向四周扫视一眼,单膝跪下,道:“妈妈,我,我答应奕芬,要带她回天山,请恕,请恕孩儿不能在妈妈膝下尽孝了!”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飞身一跃,宛若一头飞燕,一边纵声长啸,一边纵步如飞,向山上飞奔。高七娘子和庄一荻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地呼唤,哪里还能唤得他回头?但听长啸声声,恍若龙吟,人影已逝,音回山谷,良久不绝,可是,无忌的人影再也看不见了!
庄一荻呆立良久,忽然叫了一声:“无忌弟弟等等我呀!”冲出人群,向无忌消失的地方跑去,庄而重连叫几声“一荻”,庄一荻蓦然回头,峭立山道之上,向庄而重和法严大师盈盈施礼,说道:“三叔,师父,请恕一荻不孝,不能侍奉膝前,我要去找无忌了!”双眼含泪,一转身就跑,庄而重叫之不及,眼睁睁看着庄一荻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之间。
再说无忌抱着甘奕芬在山间疾走,脑海只觉一片空白。不知走了多久,下到平川,远远地望见山间人家,升起了袅袅炊烟,他这才觉得疲惫之极。他把甘奕芬轻轻地放在一片干净的草地上,脱下自己的外衣,盖住了甘奕芬的身子。他望着甘奕芬,一声长叹,咽泪心酸,眼泪掉下,打湿了衣襟。他伫立良久,心道:“罢了,罢了!奕芬已死,我独自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我连自己所爱的人也保不住,算什么英雄好汉!?”他想了一想,忽地站起,纵声狂笑道:“奕芬死了,不如我也跟她一起去,就算是死,也做一对永不分离的鬼鸳鸯!”双眼一闭,向一块山石猛地一头撞去!
再说明月、说书张和尚宝潼在王公府中等了大半天,久久不见无忌他们回来,正在生疑,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尚宝潼闻声出去一看,只见夏总管急匆匆地进来,说道:“不好了!”尚宝潼一怔,说道:“夏总管,怎么了?”夏总管喘了口气,说道:“丐帮弟子传信回来,说甘凤池带着一大批血滴子到八达岭方向去了,他们人多势众,王公他们只怕凶多吉少!”说书张一听,忙对明月说道:“快去请秦药师!”秦药师来了之后,闻听夏总管的话,轻叹一声道:“此地不能再久留了。甘凤池的血滴子去了长城,不移时就会有一场恶战,我们收拾一下,去和无忌他们会合吧!”秦药师所料不错,她只料到大局,没料到细节,她不知甘凤池带着血滴子出京,是已和雍正翻脸的。
就在秦药师他们刚刚收拾完走出王公府没多久,果不出其然,侥幸从甘凤池手下逃生回来的九门提督隆科多率兵把王公府围得水泄不通,秦药师他们只要晚出来半步,就插翅难逃。几人在混乱的人群中急忙逃出城外,直到后面没人追赶,才放慢了脚步。
在城外他们遇见方铁车带几个血滴子在路上设卡,一问才知他们是奉甘凤池的命令,把守要道,防备“乱党”进城,至于“乱党”是谁,甘凤池也没有明说。尚宝潼是甘奕芬的贴身长随,往日在寒灯会时和方铁车交情不错,他手掌未废之前,又是甘凤池跟前的“红人”,尚宝潼说要去“支援”甘凤池,方铁车不疑有他,再说他本身也不太想为难无忌,便假意盘查一番,就放尚宝潼他们走,还给了他们马匹。等到秦药师他们五人赶到八达岭时,恰巧无忌刚走不久。尚宝潼见长城脚下人乱如麻,尚在恶战,又隐隐听见庄一荻叫无忌的名字,心中一动:“难道无忌已走了?”顾不得多想,顺着庄一荻声音传来的方向,和说书张一起紧跟下去。明月、秦药师和顾雪云三位女子则随后赶来。
尚宝潼和说书张奔驰一阵,沿路不见一个人影。这时尚宝潼看见三个猎户正巧从山上下来,尚宝潼上前一问,三个猎户中年纪较大的那个说道:“山上没看见你说的这么个人,你们朝山下去找吧。”两人跑上高处,居高临下,四下张望,忽闻下面隐隐有人哭笑之声,说书张一惊,道:“是无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牵挂无忌的性命安危,尚宝潼马快,跑下山坡,一眼望见无忌撞岩自杀,大吃一惊,从马背上疾地一掠而前,他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