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村古街上,有一位老人,年纪已经70多了。背有点驼,有着老一辈的人过度劳累所留下的证据。现在,她仍旧是一个停不下来的人。她,就是古镇上唯一一位还在摆摊卖东西的人。
她的摊位就在自家的门口,卖的东西不多,都是一些中草药,还有晒干的桃胶,野菊花,花生,白果…卖的东西也不一定,主要看季节来。她用袋子一袋一袋包好,整齐地摆在那个不大的摊位上。
她家的位置就在古街地势最高的地方,旁边有一座小庙,对面就是江西会馆。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坐在自己的摊位后,双手拿着一个搪瓷杯,看着远处的街道。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她怀着一份等待的心情。这份等待让她平静的状态下多了几分不慌不忙的定力,似乎她等待的不只是一笔生意。
偶尔,有三五成群的游客来到这条古街。他们走在石子路上,大概也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的特别和古朴,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拍几张照。他们看着墙上的毛主席语录,不由得低声念出来,就好像在朗诵一篇课文。他们总会来到她的摊位前,因为那个摊位在那里显得如此地特别,在家家户户的大门都紧闭的时候。
她家门口的墙边竖着弯曲的大藤条,本是作中药的,她把它们当宝贝一样。藤条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松子,都用红绳子一个个绑起来,看起来就像一棵树上结满了果子。游客喜欢用手去摸那些挂着的松子,就好像他们切实摘到了树上的果子。然后,他们会在那里拍几张照,顺带看看摊位上的东西。那些东西大概都是他们平时少见的,他们怀着一份好奇,想买点带回去。但是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并不需要,大部分的人在看过之后都礼貌地拒绝了。
几次熟悉之后,我只要去雄村都会去她那里坐坐。几乎每次见到她,她都是在忙着编手工的草鞋。为此,她还有一个专门的木质工具,用来作固定架。制作草鞋除了需要干草,还需要绳子。这一小段绳子很重要,她一般都用鲜艳的红色,材料则是一些被丢弃的布料之类的。她把它们剪成一段一段,用双手搓成一根根的红绳。
搓绳的过程,在她身上就好像穿衣服一样自然,成为了一种动作上的延伸。等做好后,那一段红色的绳子给了草鞋以生命,这是敏锐细致的眼光所赋予的,有着“非此不可”的艺术观赏性。
在她编草鞋的过程中,她跟我讲关于她家里的事。她家每天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开门和关门,于是她家的燕子也养成了习惯。有一次,她外出访友,晚上很晚才回来。等她回来,燕子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她一开门,燕子都迫不及待地飞了进去。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入屋是幸运的事,它们选择和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其中良好的信任关系自不必说。鸟择良木而栖,燕子也不例外。
当时,她指着大厅里的那几个燕子窝,一个个讲给我听,里面住了几只燕子,都是大的还是小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的行动变得越来越迟缓了,伴随着她的还有几十年的风湿痛。但她依旧在笑着,不变的是她一直以来的坚持和乐观的心态。我跟她说:这样子挺好的,因为这个摊位,你还显得这么年轻。
她的心态很好,有了这个摊位,她为自己打开了一扇大门。每天她都会碰到不同的人:有到这里的国内国外的旅游团,有周末游玩的一家人,有过来写生的大学生,还有专门过来采访她的记者……她说起这些经历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是自豪的。
这对她来说也许没有太多实际的意义,如果从现实的层面来考量的话:这也只是给她带来一些小的生意。但是,那些偶然的遇见,那些点点滴滴对她来说也许就是全部的意义,它足以让一个人内心充盈。
有一次,有实习的大学生专门来采访拍摄她,还在她家住了一晚。大学生走的时候,塞给她2000块钱,说是这次拍摄的费用。她没要,说大家一起玩好开心就行了。后来,有人告诉她,她上电视了。她也只是笑着说:不会看电视。
在说起这些经历的时候,她笑得像个孩子。我想,正是这种轻描淡写,这种不刻意追逐利益的心态,才是她从容不迫的底气的来源吧。
在这个人气不怎么旺的小村子里,她还在摆着她的小摊位:在摊位前编草鞋,为门口增添一些新的装饰品,去田野里摘一些野菊花,晒一些自己种的花生,做一些红薯干……
她总是笑着说:"我就是做着好玩。"
她还说:等做不动了就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