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8日,熊家祠堂开始了翻修工作。
老式的吊脚楼结构在经历了无数风吹雨打之后,已经变得残旧。木头早就褪去了原来的颜色,部分木头已经开始被虫蛀,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布满了蜘蛛网。说它是危房倒还不至于,但是作为一座祠堂,这样显得有点撑不起门面。
那时,桂林市的古建保护工作正在各处进行,包括江头村的古建筑群、长岗岭的古建筑群等,熊家祠堂也是其中之一。
那一天,几个工人开始做翻修前的准备工作:把祠堂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放到隔壁的一间闲置房里。祠堂里都是一些活动用的旗帜、锣鼓、舞狮的道具,还有一些桌椅和牌匾等等。
其中有一块大展宏图的牌匾是1940庚辰年邻村赠送的,上面几只仙鹤立在一颗古树上,正要展翅高飞。此时,它被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抬出了祠堂。
祠堂里的东西不算太多,几个人合力很快就搬好了。
午饭时间,来这边谈工作的项目负责人离开了,看热闹的村民也开始离开,剩下三位负责翻修的木工师傅,他们要在这边待上好一阵子。翻修用的木头和木板早就运过来了,他们马上就可以开始动工。
这次翻修工作只是把那些老旧的木头换掉,其余的会保持不动,所以基本还是按以前的房屋构架来。决定好要换的木头,接下来就开始动手测量每一根木头的尺寸和形状,依靠锯、刨、削等工序做出一根一样尺寸的。
三位木工师傅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了,不用太多的言语,很快就默契地干起了活。
八月,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热的受不了的时候,他们就把衣服脱了,光着膀子干活,有着一种在乡下的随意劲。
他们用电锯锯木头的时候,溅起的木屑四处飞溅,围绕在四周,他们只能屏住呼吸,侧一下脸。但是,他们不愿意带口罩。和长时间带口罩的闷热相比,木屑似乎更能被他们接受。
其实不只是他们三个,我见过的许多木工都是这样。有一些甚至已经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但都觉得戴口罩太麻烦。
他们身上有着他们那一辈人的特点,对自己的健康和安全缺乏重视,同时,他们坚韧能干的程度有时候会超乎人的想象。
如果把这样的工作环境放到美国,美国人马上就会提出抗议:这对健康是有害的。
但这里不是美国,我也没有权利去决定别人该怎么做。
搬运木头的时候,如果旁边没有帮手,他们会一手提起来,直接把一根几十斤重的木头顶在头上。在他们看来,这是常有的事。他们需要的就是干净利索,容不得一点拖沓。
中午,他们自己做了简单的饭菜,几个人围着一张圆桌一边聊一边吃。在这个祠堂里的一角,他们几个一起吃饭的身影像极了一家人。几句闲言碎语,让这几个平时只会埋头干活的大男人展现出了温情的一面。
午饭过后,其中的两个人就开始干活了。其中的一个人则拿出了手机,开始唱起了山歌。我一听这山歌有点熟悉,跟他说我在龙胜也听过类似的山歌。没想到,他就是龙胜泗水乡的。
他是在微信群里对山歌,一个群几十个人,只要谁有了兴致,就在群里唱几句,另一个人可以随时接上,这是他们的一种休闲方式。
不只是他,其实还有许多的木工师傅都是来自龙胜,因为地域和文化的关系,他们接触的多。
从熊村到龙胜泗水乡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他在这边干活,吃住都在这边,没什么特别的事就不会回去。
9月初,学生开学的那天,其中一个师傅回家送还在读小学的孩子去上学。
这时候,一些横梁和柱子已经换成了新的,祠堂屋顶上的瓦片和隔板也被取了下来,剩下的只是一个由承力柱组成的空架子。祠堂中央那块墙壁上的“神”字尤其醒目,似乎在告诉外来者:它即将迎来新生。
到了这个阶段,更换工作比之前的难度大了不少。在更换木头的时候,需要拆掉老的,这一拆将会使房屋受力不均。所以,现在拆掉一根木头之前,需要做好这根木头连接部分的稳固工作。不然的话,只要一拆房子就塌,所以到这一步他们都会格外小心,拆之前都是要做好稳固工作的,他们一般用的是拇指粗的绳子。
另外,这一步对材料的精度要求也更高了。由于整栋楼都是用的卯榫结构,所以每根木头的长度、槽口的方向和大小以及深度……都需要准确,不然就有可能造成松动、变形、对不上等情况。
几个师傅不是一次就能做到位,他们也需要反复地切削才能让每一个连接的部分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而他们手中的刀就是他们最厉害的“武器”。
当他们做好一根木头之后,就需要几个人合力把木头对上去。
两个人爬上横梁,下面的人把木头递上去,然后各自对准槽口,一点点地连接起来。这个过程是有一点危险的,因为上面的人完全没有安全措施,两脚踩在差不多十公分宽的横梁上,还要举着一根很重的木头来回操作。
上面的他们毫无顾忌,下面的我已经提起了心。真希望他们学美国人说一句:这样太危险了!
2018年9月11日,祠堂的翻修已经完成。该换的木头都换掉了,屋顶的瓦片也装了上去。他们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喷洒防虫药水。这是最后一步,也是重要的一步,是木质房屋能够屹立几百年不倒的关键所在。
做完了这个,他们开始收拾工具,车子已经在马路边上等着了,他们马上就要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他们的一天的工钱200多,为了生计,不得不把家抛在身后,不停奔波。用一部手机,一句山歌和家乡建立连接。
熊村古建保护这一站结束了,这应该是工作量最少的一站。
对于熊村来说,祠堂是重要的,它是一个村的面子,村民可以继续在祠堂里举行各种各样的活动。村子里的老房子则还是老样子,不知道还能经受多少年的风吹雨打。没有一定数量的游客,翻修也不切实际,这大概就是熊村尴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