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阵呼呼的寒风吹来,直吹得没关好的门窗砰砰作响,不一会儿就停电了。
这风来得真狂,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向大地宣告:冬天,它真真切切地来了。这个时候,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得乖乖地躲进自己的窝,少做对抗。
我听到几声大鸟的叫声,声音中似乎带着苍凉。在寒冷的大风中,它怎么没回窝呢?
我心里牵挂着它就好像在牵挂着自己。
我想起曾经碰到的一个流浪人,在寒冷的冬天,身上穿着单薄的两件衣服,就这样在路边的草丛里坐着。我给他拿来几件衣服,他不愿意穿。一边感谢我,一边说他自己的故事。
他家里人嫌弃他,对他的态度很恶劣。他不愿意回家,就出来流浪了。
到现在我才能够理解他为什么宁愿挨冻也不穿衣服,因为他的心是寒冷的,他的骨头和皮肉都是寒冷的。如果自己的世界寒冷了,穿再多的衣服也没有用。
他已经没有家可回。
几年时间过去了,这只啼叫的鸟让我想明白这个道理。
过了一会儿,鸟不叫了。
我想了小学时那个小少年,放学后和伙伴在操场旁的乒乓球台上玩得不肯回家。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玩笑,我们能一直笑,一直笑到没有了力气。那个小少年去了哪里?
我想起初中时,去学校的路边有一个打折的书店,我把存下的零花钱都买了书。各种未解之谜,关于海洋的,太空的,外星人的,还有关于水怪和野人的。我就像一个刚长出来的向日葵,对知识的渴望就像对阳光的拥抱。几年后,我发现书店不见了,我曾天真地以为它会一直满足着我对世界的好奇心,它没有了。
我想起那个高中时期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变得有些抑郁的青年,开始学会去网吧通宵。那个时候,一些事情让我无所适从。我病了,是精神上的病,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特别害怕冬天,气温只要低于10度,我随时可能会止不住浑身发抖。也正是那个时候,我那混沌的个性逐渐被外界打破,我十几年以来的平衡状态也被打破。
于是,大学里,我自学吉他,开始认真地看书,最重要的是开始我的人生,把自己从迷蒙无知的状态里拉出来。那个时候,我只是忽略了一点,忘了好好地谈一场恋爱。
开始工作后,我更加自由。骑着摩托车,拿着相机想到哪里就去哪里。那时候的时间,好像是用不完的,我随心所欲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但时间又好像总是不够,我总能想到一些事情来把它填满。都是一些无所谓正确与否,无所谓得失,无所谓结果的事情。
然而,再也回不到那时候的我了,因为我辞职回到了家乡,没人知道这样的选择正确与否。
家乡曾经的小伙伴都去了哪里?曾经一起下河抓螃蟹,一起去田间放风筝,一起打闹的小伙伴呢?
他们都去了外地,几公里外的县城,几十公里外的省会,几百公里外的北上广深,反正已经不在村里了。就像《一个人的村庄》里面广阔的沙漠,一个人扛起锨去几十里外的野地干活,然后中途有点什么事情,或者是碰到了什么人,然后他就走了,再也没回村庄。继而,他的家被别人住了,他养的驴被别人占了,甚至他的女人也跟了别人。
我每天在家里做饭,去集市购物,去几公里外的山脚打水,偶尔也去地里忙活一阵……好像成了一个真正的乡里人,其实我不是。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为什么一个30不到的年轻人能在乡村待得下去?事实情况是,我就在这里,还不忘拿着相机拍一下乡村的人和事。
我几乎在用一种叫责任感的东西,来记录乡村。我觉得,外界的人和事都和我有关,所以我要记录下来。我又觉得,外界的人和事与我无关,他们只存在于相机的图片和用键盘码出的文字当中。
我在做一件什么事情?到底它有多大的意义?对我而言,对他人而言,没人知道答案。
我仍旧拿着相机,像一个孤魂野鬼似地到处游荡。
那只在寒风中的鸟,不知道它找到回家的路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