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书上的墨迹还未干透，我妈却在厨房里忙着给我爸做最后一顿饭。"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妈妈佝偻的背影。她今年52岁，穿着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碎花棉布衫，是我记事起就经常见她穿的那件。此刻她正在切着土豆丝，刀与案板的碰撞声格外清脆，仿佛要把这二十八年来的委屈都倾注在这一刻。

"妈，别做了。"我轻声说。

她没有回头，只是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让你爸临走前吃顿热乎的。这么多年，他最爱吃我做的土豆丝炒肉。"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年，妈妈总是省吃俭用。每次逛街买衣服，她都说："不急，这件还能穿。"而当我们劝她换新衣服时，她总是笑着说："我这年纪，穿什么都差不多。"

可就是这样一个节俭到近乎苛刻的女人，在上个月毫不犹豫地拿出一百万给了舅舅。那天我亲眼看见她从银行转账，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

"妈，为什么要给舅舅那么多钱？"我忍不住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问过无数次。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舅舅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当年要不是他，我可能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02

原来，在妈妈十二岁那年，外公外婆意外去世，是舅舅辍学打工把她拉扯大。那时的舅舅才十六岁，却扛起了一个家。妈妈说，她永远记得那个寒冬，舅舅穿着单薄的衣服，把仅有的一件棉袄给了她。

"可是妈，这些年舅舅他......"我欲言又止。舅舅不是个省心的主，赌博、投机，欠了一屁股债。这次找妈妈要钱，说是要做生意，但谁知道是不是又要去赌？

"我知道，我都知道。"妈妈转过身来，眼里闪着泪光，"可他始终是我哥啊。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爸爸知道这件事后，勃然大怒。二十八年来的积蓄，就这样给了一个常年不着家的赌徒。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妈妈居然连商量都没有和他商量。

"你知道我们这些钱是怎么攒下来的吗？"爸爸在签字的那天质问道，"二十八年，你天天省吃俭用，我们一起熬过来的钱，你说给就给了？"

妈妈只是沉默地看着地面。我知道，她心里有说不完的苦楚。这些年，她把每一分钱都算得清清楚楚，省下的钱都存进了银行。她说要给我将来买房子，要给我们留个保障。可到头来，这笔钱却给了一个可能永远都还不上的人。

厨房里，炒菜的香味渐渐飘了出来。我看着妈妈熟练地翻炒着土豆丝，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给爸爸做饭了。

03

"小欣，去叫你爸来吃饭吧。"妈妈说着，开始把菜装盘。我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餐桌上，我们三个人静静地吃着饭，似乎都在努力让这最后的时刻显得平和一些。爸爸吃得很慢，我知道他在品味着这最后的味道。妈妈则一直在给他夹菜，就像过去的二十八年里每一顿饭那样。

"阿敏，"爸爸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委屈你了。"

妈妈摇摇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是我对不起你。二十八年，我总觉得要还清那份情，可我却欠下了另一份情。"

我看着他们，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爱得太重。妈妈太重视那份亲情，以至于忘记了婚姻里最重要的信任与沟通。而爸爸，或许不是不能理解妈妈，只是不能接受这二十八年来，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离婚后妈妈搬去了西城，那是舅舅生活的地方。临走前，她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积蓄都留给了爸爸："这是我欠你的。"

爸爸没有收，只是说："你自己留着吧，别再委屈自己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之后，爸爸偷偷把钱转进了妈妈的账户。他说："你妈这辈子都在还情，却欠下了自己的人生。"

04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妈妈能早些学会爱自己，如果她能明白婚姻不是一个人的单行道，如果她能把对舅舅的愧疚放下一些，是不是这段感情就能走得更远？

但人生没有如果。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再也找不回正确的方向。就像妈妈的爱，从一开始就在错误的轨道上，以为牺牲就是爱，却忘了爱首先需要尊重与平等。

现在，我经常会梦见那个最后的午餐。梦里，阳光温柔地洒在餐桌上，妈妈还在给爸爸夹菜，而爸爸还在细细地品味着那盘土豆丝。

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我告诉年轻时的妈妈：爱，不是一味地付出，更不是无休止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