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一则“特朗普妄图夺取格陵兰岛控制权”的新闻再次把格陵兰岛推上了风口浪尖。
格陵兰岛位于北极圈内,是地球最大的岛屿,也是地球两大冰盖之一,与大名鼎鼎的南极大陆齐名。
在全球持续变暖的影响下,格陵兰岛的冰盖加速融化,其所蕴含的稀有矿产资源也正逐渐显露出来,也吸引了美国的注意。
资源争夺战背后,格陵兰岛不仅是无与伦比的极地巡游目的地,也是因纽特人赖以生存和耐寒的狩猎社区。来自冰原之上的的原始魅力,吸引着无数旅人前往这个冰雪王国。

扬马延,一座被上帝遗失在格陵兰海上的火山孤岛,终年隐身在北冰洋的大雾里无人问津,却几乎是去北极的探险邮船的必经之地。我已几次乘船经过了扬马延。每次相见它都隐藏着自己的真面目。我只能在浓雾的背后看到些山岩礁石,像绰绰的鬼影。
今天又是如此。谁知仅仅20分钟的时间,十几米开外的浓得看不清大雾忽然不见了踪影,明媚的阳光洒满甲板。一座优美的锥形火山从天而降般出现在我们面前。火山顶的皑皑白雪在蓝天下闪闪发光,几条冰川从山顶向四面流下来,止步于蓝色的海面。作为格陵兰的前站,原来扬马延也这样漂亮!

俯瞰格陵兰岛
很多人想到北极,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片荒芜的白色冰原,那里除了冰雪和孤独的北极熊外什么都没有。没错,很多时候在北极我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但这并不是北极和格陵兰岛的全部。虽然那里没有地球其他地区可以夸耀的生物多样性,但它仍是众多植物的家园。
只要你去掉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低下头去寻找,你就会欣喜地发现,在这片貌似荒蛮的大地上,有那么多的奇花异草在默默地展示着美丽。

巨大的冰舌
夏季,格陵兰岛南部和中部的沿海地区,峡湾两侧会短暂地冰雪消融,永久冻土的表层土壤发生季节性的解冻。这个时候,漫长的冬季里,处于休眠状态的各种苔藓地衣和杂草灌木,在阳光和融水的滋润在会暴发式地抓紧时间生长,开花结果,为不久又会到来的冬季做准备。
说来也很有意思,最先告诉我格陵兰苔原独特的生机的,竟是让人讨厌的蚊子。
船从冰岛出发,横跨了格陵兰海峡,在格陵兰东北国家公园登陆的第一个地点叫Myggbukta,译成中文就是“蚊子岛”(蚊港)。有经验的探险队员提醒说:准备好你的防蚊剂和面罩,不然上了岛有你好受的。

冰原覆盖下,艳丽的柳兰花十分抢眼
我在加拿大生活多年,对夏季里北方森林里的蚊蝇的厉害深有体会。可那是森林啊,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大地连草都不长,哪里来的蚊子?
谁知上了岛,眼前见到的并不是雪地,而是黄绿相间的地毯般的植被。不过你不能用茵茵绿草来形容这里。因为荒蛮仍笼罩着一切。植被下,永久冻土地表裸露出嶙峋的裂纹,稀疏的地衣和苔藓斑驳在岩石的表面,像残缺的地图。
极地永久冻土带的植物矮小卑微,生长速度很慢但生命却很长。他们具有强大的抗旱抗风能力,在极为贫瘠的土壤条件下不屈不挠地与气候抗争。

格陵兰岛的夏季景色
我喜欢在北极柳丛中徘徊。它名为柳,却只有十几厘米长。它们没有柳树的婀娜纤柔,有的是匍匐在地表上坚韧的枝条。
极地的严寒、狂风和短暂的日照期让北极柳的生长速度非常缓慢,每年只生长几厘米,因此这些趴在地上小小的北极柳往往已经经历了几十或上百个春夏秋冬。据说格陵兰最古老的一颗北极柳已经有237岁了,足以媲美那些参天大树。

匍匐在地上的北极柳和蓝莓 | ©视觉中国
一条溪水边有两株亭亭玉立的粉红色美人柳兰花,它们瑰丽的色彩在黄绿色的苔原上尤为鲜艳。格陵兰人把美人柳兰花当作自己的国花,亲切地称它为“小姑娘”——在一个满是冰盖的国家,柳兰花艳丽非凡的颜色如同少女般珍贵。山醡浆草修长的茎上长着一串串小红花;各种颜色的虎耳草低调地在四处盛开,还有那么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草。
如果在城市的花园里,这些野花野草都平淡无奇毫不起眼,但是在极地的冻原上,它们是那么的宝贵珍稀,甚至让人肃然起敬。登岛的游人很快也明白了这一点,不再对荒凉的大地吐槽抱怨了,大家弓腰低头,也放低了相机的位置,目光对准了极地苔原上真正的美。
灌木石楠是分布最广的植物群落之一。在每年的九月格陵兰进入了深秋,灌木丛一片火红,在蓝色的大海和漂浮的银白色的冰山衬托下,苔原爆发出极地特有的辉煌。

胆小且警觉的麝牛
茫茫苔原上还生活着麝牛、北极狐、北极兔和北极之王—北极熊。麝牛是格陵兰最常见的野生动物。这种体型庞大、外形威猛的野牛在生物学分类上其实是性格温和的超大型野羊。它们很胆小也很警觉。我们漫步时遇到麝牛都会放低声音,悄悄撤离,恐怕惊扰了它们。
而北极熊却正好相反。作为“北极之王”,北极熊在自己的领地上是无所畏惧的,人类也可能成为它们的攻击对象。因此每次登陆时都会有探险队员站岗,看到有北极熊出现便发出警报,必要时全体游人紧急撤离。

有人说与南极相比,北极和格陵兰的景色打了折扣。这里的冰川没有南极那么宏伟,冰山没有南极那样巨大,冰雪景观也没有南极那么惊艳。
是的,从冰雪景观来看,北极确实没有南极那样经典,但在北极和格陵兰我们观赏到了另一些南极不能展现的美,裸露的永久冻土苔原让由白色和蓝色构成的极地画面上出现了其他颜色,有了生命的活力,加强了景观的对比度和多样性。

冰原之下,梦幻的颜色也在悄悄涌现
格陵兰岛几乎全部被冰盖覆盖,中央部分的积雪有数百米、上千米厚,把山脉峡谷盖得严严实实,形成了一大块一马平川的高地,高地的中央隆起,向四周逐渐下降。在地球重力的作用下,冰盖中央高地的冰雪形成冰川向四周边缘流动入海。因此格陵兰岛周边的冰雪层较薄更容易消融。到了夏季,周边地区的冰雪甚至消融殆尽,暴露出了沿海和峡湾两侧的山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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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陵兰岛山的岩层
格陵兰岛有地球最古老的岩层。大约在4亿多年前,地球古大陆的板块漂移造成地块碰撞,产生了一系列的造山运动,岩层断裂、移位、折叠隆起,不同年代不同性质的岩层相互交错,并扭曲变形,看上去就像一条一条彩带在山崖上舞动。
这些奇异的岩层不仅让游客叹为观止,也引起了地质学家们的极大兴趣。船上探险队里的地质学家特意为乘客举办了别开生面的地质讲座,他如数家珍地向大家展示了自己收集的各种岩石标本,讲解它们生成的条件和特性。他称格陵兰特殊的地质景观为“地质马赛克”。结合船上科学中心里五颜六色的岩石标本和船下山岩上奇异的岩层纹理曲线,他为大家拼出了一幅格陵兰独有的巨幅马赛克图案。

夏季到来后,海面上漂浮着不少溶解的浮冰
在这幅巨画上,冰川当然也有着重要的位置。如果对比南极和北极的冰雪景观,可以说我们在南极看到的多为冰架,很少看到冰川的经典面貌。在南极山谷里,冰川往往被四周厚厚的冰雪全部掩埋住,与冰架融为了一体。
而在格陵兰的南部和中部,由于夏季周边地区冰雪的融化,山谷里的冰川显露了出来,露出了冰雪长龙的体态。所以当船经过格陵兰岛的周边和近海的峡湾时,四面八方都有冰川从山谷倾斜下来,令人目不瑕接。
这些冰川向大海送出了大大小小的冰山。乘冲锋艇穿行在它们之间,或者冲开峡湾里的冰块,驶近数百米宽的大冰舌。夕阳在大冰川上闪闪发光。在这些冰的奇观面前,人和冲锋艇都显得那么渺小。

冲破浮冰,等待着我们的是冰川之上的另一种生活
万物静谧,古老的格陵兰山川伫立。
冰川纵横,我站在岩石上,望着峡湾对面山崖上色彩鲜明,纹理清晰的岩石断层纹理,环顾一条条山谷里俯冲而下的冰川,想象着亿万年前发生的地动山移。如今,它似乎凝固在了这幅奇异的图案上,成为了永恒。然而,在地球的深处,炽热的岩浆依旧在奔涌,地壳仍在沉降和隆起。再过亿万年,这里将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在自然界,变化是永远的真理。在我的格陵兰之行中,变化也带来了好几次意外的惊喜。
北极地区的夏季是长达数月的白昼,六、七月份,太阳永远在地平线上徘徊。人们可以在半夜时分到甲板上去拍摄夕阳西下,也可以在凌晨两、三点去观赏旭日升起。能否看到极光取决于三个条件:足够强的太阳磁暴,足够暗的夜空和无云的天气,这并不容易。
像南极一样,北极地区的天气也是阴多晴少,大多数时间是阴云密布,难得有一个大晴天。再加上白昼无夜,所以尽管很多人想当然地认为到了北极就能看到北极光,但实际上在北极的夏季是很难实现这个愿望的。

格陵兰岛上的日落已经足够浪漫
九月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时候白昼已到尾声,黑夜从夏至开始正以每日提前四、五分钟的速度回归,这使得九月中下旬在格陵兰有了每天几个小时的足够暗的夜空。
在我们的船即将离开格陵兰时,船长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今后几天太阳磁暴加强,大家有可能看到极光。午夜已过,甲板上沾满了人,大家翘首以待望着夜空,期待着那美妙光芒的出现——一切都交给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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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陵兰岛的“日照金山”
终于,它不负众望如期而至。开始是夜空上一小片似有似无的光亮,继而变大变绿,有了极光的经典形态,然后便在夜空上舞蹈起来。人们激动了,举着相机手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极光愈发丰盈了,船的四周都出现了不同形态的极光。人们观赏得不亦乐乎,直到很晚很晚。
对我来说,除了北极光之外还有一个意外的惊喜,那就是偶遇了大名鼎鼎的“天狼星”。“天狼星”的全称是丹麦海军特种兵天狼星雪橇巡逻队。它是世界上最有名的长途侦察巡逻队之一。担任格陵兰东北国家公园的巡逻任务。

格陵兰岛上空出现的北极光与小镇建筑组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 | ©视觉中国
天狼星巡逻队共有12名队员,巡逻的交通工具是狗拉雪橇。两人一组,沿着格陵兰岛的东北部海岸线巡逻,每次巡逻时间长达四个月,线路总长超过14000公里。格陵兰岛绝大部分地区都是白色荒野,冰天雪地,荒芜人烟,自然条件极其严酷。因此成为巡逻队员需要经过非常严格的挑选,在心理素质和体能上要通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考核。这些让天狼星巡逻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北方传奇。

冰川漂浮在海面上
然而出现在我眼前的四名天狼星队员并没有影视作品里特种部队队员那种超人的形象和明星的外表。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男人,着装随便甚至有些不修边幅,如果没有胳膊上的天狼星臂章,身背的长枪和身边的军犬,看不出他们的特殊身份。但他们挺拔健壮的身姿和矫健的步伐透出了特种兵的不凡素质。
偶遇天狼星巡逻队,给我的格陵兰之行添上了特别的一笔。

伊托科托米特村位于格陵兰岛东部最大的峡湾系—斯科斯比松峡湾的入口,是这个岛东部最大的因纽特人的村庄,也是进入格陵兰东北国家公园的起点。一大片色彩鲜艳的木头房子鳞次栉比坐落在光秃秃的海边岛岩上,在宽阔的峡湾和背后的雪山的衬托下就像一个童话世界。
伊托科托米特村有300余名居民。我们下船后上岸,来到村里的一户因纽特人家做客。女主人已准备好了麝牛肉汤招待我们。麝牛肉是因纽特人日常的肉食,每家的冰箱里都存着至少几十公斤。

格陵兰岛上色彩缤纷的民居建筑
一进门,女主人就笑着对我说:“你是我们的人。”也难怪,我的亚洲人长相在周围的西方人面孔中显然与主人更相像。因纽特人平脸细眼,典型的蒙古人种的相貌。是呀,一万年前他们的祖先跨过白令海岬,从亚洲的西伯利亚迁移到了这里。所以我们很可能有着共同的祖先呢。

因纽特人有着典型的蒙古人种长相
在国家公园游的荒野上,我们曾见到过因纽特人的祖先搭建的半地下蜗居的遗址,也看到了好几处奇怪的石头堆,据说是几百年前原住民的祖先用的土冰箱。他们把狩猎得到的海豹和麝牛肉放进地上的坑里储存,再在上面堆放上石头,这样既方便保存又可以防止小动物偷食。
现在因纽特人的家里已经与城市里的人家没什么两样了。冰箱和各种电器齐全,客厅餐厅整洁干净。在村子的小卖铺也可以用信用卡付款。

因纽特孩子们的绿茵运动场
我漫步在村子里,不远处是蓝色的大峡湾,一座白色的冰山在远方漂过。海边人家屋外面的架子上晾着一张完整的北极熊皮,随风飘动。前方的土路上窜过去一只北极兔,跑到一座木屋的楼梯下不见了。村子里的小教堂的钟敲了五下,好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冒起了炊烟。
伊托科托米特村一年里有好几个月被冰雪封闭与世隔绝,村民们乘狗拉雪橇和雪地摩托去狩猎。夏季里,从远方来的邮轮一批批送来从世界各地来的好奇的游人,打破了村子的宁静。也把这个因纽特村庄与外面的世界连接了起来。

屋外晾在架子上的北极熊皮
这一连接不仅仅是被动的,因纽特人也在主动地向世界展开自己。船上的探险队员乌尼尔就出生和成长在这个村子里,他以自己民族的文化而自豪。他随船走到世界各地,热情地向乘客们介绍因纽特的传统文化。他的父母为有这样的儿子而骄傲。
我们结束了在伊托科托米特村的访问时,乌尼尔的父母和妹妹照例到码头上为他送行。他又要离家去周游世界了,带着因纽特人的自豪和格陵兰的希望。
编辑/Lili、Taisia
文/秦昭
图/秦昭、图虫、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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