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校高材生,本该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却将剧毒投进了同窗室友的饮水中,有的人说他残酷冷血,恶魔心肠,有的人却说他外冷内热,心地善良。
本案发生后有177名复旦学子为他求情,希望法院不要判其死刑,大家都在联名信中尽述其好。舆论纷纷的背后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冷面杀手,他和同窗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我们一起走进今天的复旦大学投毒案。
宿舍中毒
2013年的愚人节清晨,复旦大学医学院的研究生黄洋起床后,如往常一样,拿着自己的马克杯在饮水机接了杯水,但刚刚喝下一口,便猛地吐出了一部分,伴随着一阵咳嗽和干呕,仿佛想要把刚刚喝下去的全部吐出来。
这桶水是两周前买的,黄洋想着因为放得太久,水已经有些变质有味了,他便将水桶拿到盥洗室清洗。但做梦也没有想到,从此刻起,自己的生命已经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清洗完水桶后,黄洋到学校的图书馆自习,一小时后,他感觉越来越不舒服,恶心呕吐发高烧。中午时分,黄洋先后打电话给自己的两位同学,请他们陪着去医院看病。输完液回到宿舍,已经是下午的六点。他并没有觉得有多少好转,只能一直躺在床上休息。
转眼到了第二天,依然呕吐不不止,身体开始发生水肿。通过一系列检查,发现其血小板快速下降,肝功能异常。当天晚上,黄洋病情迅速恶化,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他的父亲黄国强急匆匆从四川赶到上海,看着病床上的儿子他几近崩溃,接下来的几天,病情快速发展,黄洋肺部纤维化,无法自主呼吸。
4月6日鼻腔出血,意识越来越模糊,疼痛让他疯狂挣扎、大吼大叫,两三个医护人员都控制不住,最后只得用束缚带将其固定在床上。没多久,他便处于昏迷状态,全身浮肿,有大片的皮下出血瘀痕,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医生和亲友们都万分焦急,他的病因究竟是什么?
黄国强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儿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刚到上海的那个晚上,他暂住在儿子的宿舍中,见到了自称与黄洋关系不错的舍友林森浩,这个年轻人不怎么爱说话,但对黄父挺热情,还耐心地告诉他哪些是黄洋的私人物品。
在黄洋住院期间,他曾三次前往医院探望。但一直到15日,黄国强才得知,他竟然就是残害儿子的罪魁祸首,4月16日时,黄洋因抢救无效痛苦万分 地离开人世,到死他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而这个问题同样也是黄父心中不解的谜团。
节日玩笑
我们把时间倒回到案发的前一天,2013年3月31日,复旦大学枫林校区的这个周日下午,和以往一样平静。医学院2010级研究生林森浩,手提一个黄色塑胶袋出现在学校的监控中。回到宿舍后,他反锁了大门,因为接下来他要执行一个计划,确切地说,是要为舍友黄洋准备一个愚人节的节日玩笑。
塑胶袋中装着一只药剂瓶和一个注射器,这些都是他从实验室里偷偷拿出来的。药剂瓶里装的是52毫升的N2甲基亚硝胺,以下我们简称N2,这是一种呈黄色油状液体的剧毒物,气味刺鼻类似氨气,仅需3毫升左右就可以致一个成年人死亡。
宿舍里一共住了三个人,除了林森浩和黄洋,还有葛俊琦,他是上海本地人,那段时间刚刚结婚,所以平时基本上不在宿舍。林森浩本打算将N2投入黄洋的马克杯中,但由于杯子是白色的,黄色液体直接倒进去太过显眼。
于是,他决定将所有N2都投到宿舍的饮水机中。但抱起饮水桶才发现,没有空手来进行操作,于是又把桶放回去,用一只手推起水桶,让它歪向一侧,另一只手拿起药剂瓶,让里面的N2原液通过漏出的凹槽一点一点流了进去。
接下来他将注射器里的2毫升也一并注入了进去。随后发现,饮水机边缘溅到了几滴,于是又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将这些一起冲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后,林森浩将装有注射器的透明塑料袋,丢进了寝室四楼楼梯口的垃圾箱,又将装有空药剂盒的黄色医疗废物袋,丢在了第二教学楼电话亭旁的垃圾桶中。而这里,也是他平时给父母打电话报喜不报忧的地方。
从此刻起,林森浩开启了“自欺欺人”模式。投毒后的一个小时,感到无聊的他打开搜索引擎开始搜索N2的相关资料。网页中出现了肝损害等相关内容,他稍微浏览了一下便关闭了,对于出现的“严重可致人死亡”的字眼,他则选择性地进行了过滤。
林森浩作为一个医学专业的研究生,为什么要去搜索这些内容,难道他是不知道这些化学品的毒性吗?当然不是!早在2011年,他就用稀释过的N2在大鼠身上做过实验,并且还将所有实验数据都写进了论文,发表在了期刊上。
而之所以进行网页搜索,实际上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他忽略掉页面中提及的严重后果,仅挑选觉得有利的内容看。再加上他认为N2的气味很重,黄洋一定会来质问他是不是动了手脚,就算是喝下一小口,根据以往实验中大鼠的情况来看,它们大部分都没有死,有的过段时间后反而更加生龙活虎,所以林森浩不再考虑后果,想着就让它去吧。
可惜一切并没有如林森浩预想的进行,4月1日早上,黄洋毫无防备地喝下了水,假装睡觉的林森浩听着对方搅拌杯子的声音,喝水后呛咳的动静,他躺在床上不敢动。在黄洋去洗水桶期间,林森浩的手机响了,是同学约他一起去拿医师从业资格证,于是他赶紧跳下床,离开宿舍。为了避免和黄洋碰面,直到对方离开,他才回去。
第二天中午,林森浩回到宿舍,那段时间他在中山医院超声科实习,平时中午都呆在医院,今天之所以回去,是想等着黄洋来质问他有没有在水里动手脚。可是黄洋对他根本没有一丝怀疑,病情加重后只是对林森浩说,怀疑自己得了急性胃穿孔,希望对方能帮忙做个检查。
下午五点左右,林森浩为黄洋做了B超,检查后表示 :“胃部没有问题。”由于心虚,又加了一句:“肝脏也没有问题。”意识到自己提及肝脏漏了马脚,他随即转移了话题。但黄洋及陪同他的同学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深意。
发现毒源
在此之后,黄洋病情极速恶化,经过初步会诊,医生判断黄洋应该是因中毒而造成的肝损伤,但因为毒源不明,难以对症下药。他的师兄和主治医师觉得此事非同寻常,他们商量后,将宿舍的水样、尿样、血样送到了司法鉴定中心检测,试图找到病因。
两天后又拿了他的生活用品送检,包括吃过的一些东西以及喝水的马克杯。但这两次,均未发现异常,毕竟N2并非常见的毒物,谁会想起来比对这个呢?林森浩看到检验结果,心里纳闷,怎么会没有查出来呢?
尽管黄洋一步步走向死亡,但他自始至终,守口如瓶。林森浩三次到医院探视黄洋,都镇定自若,想要看看对方有没有好转,因为他始终自我安慰对方只是喝了一小口,也许下次就能恢复常态。但在黄洋的父母眼里,他更像是在观察一个实验的对象。
黄洋的另一名室友葛俊琦,也一直在焦急地想要寻找出病因,他翻看了对方的病例,看到急性肝衰竭的症状让他感到有些熟悉。4月8日晚,葛俊琦突然想起,林森浩曾说过自己使用过一种可以令生物体肝损伤的试剂,难道黄洋不小心沾染到了吗?
在进入数据库一番查找后,他发现了这个试剂的名字,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过,葛俊琦立刻致电黄洋的师兄,告诉他有针对性地对N2进行一些调查。
正说着,林森浩回来了,葛俊琦没有深想,但觉得如果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查他用过的试剂,同学之间终归是不太好,于是挂断电话,发了一条短信过去。4月9日,在葛俊琦的提示下,果然在黄洋的水杯、水桶及尿液中都检出了N2的成分。
随即,葛林二人被警方列为重大嫌疑人。但很快,葛俊琦就被排除了嫌疑。在面对警察的询问时,林森浩对真相依然闭口不谈,直到再次被依法予以刑事传唤后,才慢慢地道出了实情。一开始,他说自己投入的是福尔马林,之后又声称是福尔马林和N2的混合液,并且只有注射器里面的2毫升。
在进行了大约12个小时的审讯后,他熬不住终于说了实话,并告诉警方倒进去的还有52毫升的N2原液,而这样的浓度,远远超过了人致死量的20~30倍。
看到这里,很多人就会想,林森浩究竟和黄洋有多大的仇怨,才会下此毒手,让对方如此痛苦的死亡呢?让人觉得愤怒的是,林森浩给出的回答居然是无冤无仇。他之所以这样做仅仅是再给对方开个玩笑,让有些嚣张高调的黄洋吃点苦头难难受罢了。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的理由让人难以接受,毕竟他是一个医学的研究生,难道就没有预见这样的后果吗?这一切的根源究竟是什么呢?
成长经历
林森浩1986年出生于广东省汕头市,在家中排行老三,有两个姐姐和一弟一妹。他的父亲早前在服装厂打工,50多岁时因工厂倒闭失业,母亲常年拉着板车,靠捡废品补贴家用,后来因心脏病发作而丧失劳动能力。几年后,家里开了个杂货铺勉强维持生计。
一家七口人生活过得非常拮据。林森浩从小学习成绩优异,父母对他寄予了厚望,为了改善家中情况,他努力求学,以680的高分考入了985名校中山大学,之后又被保送进入复旦大学读研,学习医学专业。林森浩平日里非常节俭,空闲时找了好几份家教工作,并将赚的钱都寄回了家中,一方面给弟弟妹妹作为学费,另一方面为母亲治病。
在贫困家庭中被寄予厚望,这样的成长经历令他非常要强,但却又极度敏感,不容奚落。寒门中走出来的学子誓要靠自己努力,将全家拉扯进小康生活。从家乡到上海求学,林森浩需要先坐40分钟的小巴到汕头市区,再辗转4个小时的汽车去厦门,最后买一张十几个小时绿皮火车票才能抵达上海。
大学期间他埋头学习,读研时林森浩在国内核心期刊发表了8篇高水准论文,并且他还是学生会副主席,积极参与公益活动。可以说,就算是在人才济济的复旦大学,林森浩也丝毫不输任何人。
2013年,学校更是推荐他读博,但考虑到家庭的实际情况,为了能尽快工作赚钱,他放弃了这个机会,进入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实习,如果不出意外,不久后他就会成为超声科的一名医生。
林森浩有着一流学府的教育背景,又有着炙手可热的专业,锦绣前程正朝着他预想的方向高歌猛进,直到宿舍里搬进了另一个年轻人,黄洋。
黄洋来自四川荣县,他的家庭情况与林森浩有几分相似。父亲从国营企业下岗后,就在一所中学做宿舍管理员,母亲患有肝内胆管结石,这也是他选择学医的原因。他和林森浩都是别人眼中的才子、孝子。
但与林不同的是,黄洋是三代单传家中独子。求学八年,因为不想增添儿子的负担,父母不让他寄一分钱回家,黄洋就将勤工俭学的钱和奖学金用来改善生活,给父母买手机、买羽绒服,甚至还还清了母亲30多万的手术费。
独生子女的黄洋更注重生活品质,喜欢旅游、看电影,聚会时抢着买单,性格阳光开朗。他在读研期间没有发表过一篇论文,但据说只是对此不屑而已,在案发前,他刚刚以耳鼻喉科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直升博士的机会。
虽然都出身普通家庭,但黄洋常表现出一种优越感,喜欢炫耀自己的能力,说话不太注重别人的感受,有时候伤人而不自知。他多次以开玩笑的方式评价林森浩,直言其抠门,不懂生活,有时候还会拍拍林森浩的肩膀,称呼他为D丝。
作为男生之间的一种调侃,黄洋并没有认为这是一种讽刺,他或许觉得自己和对方关系比较好,能开得起这样的玩笑。而林森浩面对这些调侃,大多数时候不予搭理,表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实际上这种反感积压在心中久久无法释怀。
双面人生
2013年2月,林黄二人在饮水机的费用上产生了分歧,林森浩认为自己平时喝水不多,每天去实验室、图书馆和医院都有水喝,就提出了不再负担水费,自己以后单独买水。黄洋随即告诉葛俊琦以后他们俩人出钱买水。
2013年4月1日前夕,黄洋兴致勃勃地和另外的同学说:“愚人节快到了,我有一个整人的想法。”随后便讲了一个热水泡脚让人尿床的笑话,还拍了拍站在林森浩旁边的一名同学肩膀,这名同学是林的好友。
看着黄洋得意的样子,林森浩心里非常不爽,他想着:“你要整人,我就先来整整你,这才叫公平。”于是第二天,他便准备了这个致命的玩笑。
至于为什么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投毒呢?林森浩回忆曾听人说过,某大学有人用铊元素毒害同窗的事,至今也没有破案。后来在报纸上他才得知,这个学校是清华,被害的同学名叫朱令。
在本案的一审法庭上,林森浩看上去很冷漠,全程没有看过旁听席上的父亲一眼,就算法官宣判死刑,父亲不服判决高喊上诉时,他依然面无表情。所以很多人都对林森浩的冷酷感到不寒而栗。
然而他的父母、老师和同学却并不这样认为。在他们眼中,林森浩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杀人犯”三个字划上等号,他就是一个积极上进、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父亲说自己的儿子并非冷酷无情,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再痛苦的事情都不会表露出来。
当年母亲因为心脏病发作抢救时,好多亲友都在伤心流泪,但林森浩却没有表露出太多地情绪,他更像是一名医生对父亲嘱咐说:“妈妈可能以后要一直服药了。”他表示自己会再多找几份家教,妈妈就不用再去收废品了。
在记者采访中,林森浩的小学老师数度落泪,声称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几个晚上都无法入睡。中学老师更是评价他外冷内热,有情有义。初中毕业一年后,他曾回到老家组织同学一起去看望老师,但自己却默默地走在最后面。
而在同学们的眼中,林森浩虽然性格内向,但从很多小事中都能察觉到他是真心待人。比如帮室友打满了开水,也不会说出来。主动帮同学收拾桌面,也不会自夸。2008年汶川大地震时,林森浩一口气捐了800块,这相当于他两个月的生活费,这些钱原本是他省吃俭用准备寄回家的。
在面对医生这个职业时,林森浩也有着当之无愧的医者仁心,在中山医院实习时,常常有病人在中午快下班前,着急想要打出报告单,便会塞钱请他帮忙,但林森浩都会坚持把钱退回去,说这些钱都应该用到病人身上。
他也曾在微博中写到:“有时候挺痛恨医生这个行业,因为对于寻求帮助的病患,总不能帮忙到底。”
在面对有情绪不稳定的病人时,林森浩写道:“我们在忙碌或心情烦躁的时候,常会顾及不到病患的感受,容易造成误会,沟通是良好的润滑剂。”遗憾的是,这样一个悲天悯人,一心想要救死扶伤的准医生,却无法将沟通用在解决与同学的矛盾上。
二审前,林森浩手写了一封道歉信给黄洋的父母,但对方拒收了。救子心切的林父要求更换律师,做无罪辩护,林森浩坚持不肯,写信给父亲说:“中国有句话叫事实胜于雄辩。在事实面前,巧舌如簧也无济于事,我确实向黄洋投了毒,只能认也必须认。”
复旦大学177名学生的联名请求信,也寄往了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请求能给林森浩一条生路,让他洗心革面,以后代替黄洋照顾其父母。二审时,林仍然主张他没有杀人动机,投毒只是愚人节开的玩笑。但法官问及:“若是开玩笑,这一行动的笑点到底在哪儿?”林森浩哑口无言。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在没有明确动机的情况下,还能用如此残酷的手段杀人,只能说明其漠视生命的主观态度,将这样的行为视作“玩笑”或者“游戏”。最终法庭认为林森浩本质上无悔罪之意,无法得到被害者家属谅解,没有不判死刑的理由。
一切尘埃落定,对于林森浩来说,这个结果意味着他以命抵命,但却依然对不起同窗的父母。判决下达后林森浩终于哭了,他望着黄洋老泪纵横的父母,希望他们能够就此放下怨恨,健康积极地活下去。
2015年12月11日,林森浩与家人见了最后一面,随即被执行了死刑,他的人生被定格在了29岁。黄洋的父母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但这场官司中没有真正赢家。
我们在这个案件中可以得到很多启发,心理的健康可能比优异的成绩更加重要。在成长路上,难免与他人产生矛盾,良性沟通、解决问题、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掌握自己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