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们说的这桩案件比较特殊,当年曾被列为最高机密,不允许对外公开案件细节,包括被害人家属也不能询问。警方草草结案,嫌疑人却全身而退,只留下了一堆匪夷所思的问号。
本案在2023年被改编为电影《毒舌律师》,一经上映便火爆全网,成为了香港首部票房过亿的华语电影。那么该案究竟有些哪些吸引人的地方,能够让大众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呢?让我们一起来探寻真相!
无首白骨
我们把时间拨回到1999年10月7日,在香港油麻地华德大厦,五名清洁工受业主委托来到了15楼1A的公寓打扫卫生。房屋面积30平米左右,布局为一室一厅一卫。
进门之后,屋内一股难闻的气味迎面扑来,其中一名工人前去开窗通风,没想到转身看见卧室床边陈放着一具白骨,他破口大骂道:“是谁这么缺德在这里放一具模型!?”
然而,几个人定睛一看,白骨上面还爬有不少尸虫,他们这才回过神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模型,而是一具活生生的人体枯骨,而且还没有头!被吓坏的几人立即打电话报警并告知了业主。
油麻地片区警方派遣了三名警员到现场勘察,他们在尸体附近的垃圾桶内找到了死者头颅和一只用过的安全套。在桌上警方还发现了一个钱包,里面装有身份证银行卡、一千元港币和一对耳环。
屋内还有一份1995年的报纸,洗衣机上有一根针筒、少量限制药品和一些头发。经过检验死者在生前曾服用过非法药物。这些线索不禁让人好奇,这具不明白骨到底是谁?它又是怎么死的呢?法医通过对头骨及牙齿的化验比对,确认死者正是现场钱包内的身份证主人,时年30岁的彭楚盈。
针对白骨身首异处的情况,警方依据以往的经验,将案件性质定为谋杀案来进行调查。但仅仅半小时后,西九龙上级警署的重案组突然接手该案,还把性质降级为“发现尸体事件”。
因为他们推断,死者是因为滥用药物,倚靠在床边意外身亡,时间一长肌肉筋腱等组织腐化,身体承担不了重量,头颅便掉入了旁边的垃圾桶中,躯干顺势瘫倒在地。
警方认为死者应该不是他杀,相反很有可能是死于药物过量或癫痫发作,官方建议无需召开死因聆讯,法官陈庆伟也接受了意见。因此在2001年,这起案件就这样以“无可疑”为由而结案。
彭楚盈母亲接到结案通知后十分伤心,她表示女儿的死绝没有这么简单,一切都和方曼生脱不了干系。那么彭母口中的方曼生是谁?二人又有什么过节?案件背后还藏着哪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接着往下看。
畸形恋情
我们先来了解一下死者彭楚盈,她原名彭宝娇出生于1965年,是母亲林梅头婚中的二女儿。她的家境一般,属于香港中底层阶级。彭楚盈从小就十分独立,16岁,她便投身社会离开家庭。
最初在餐厅、快餐店里打工赚钱,经过三年的努力,她成功转行当上了一名职业模特。虽然相貌不算特别出众,但她凭借独特的气质在模特界混得有声有色。
1985年,彭楚盈结识了知名律师方曼生,开始了她的初次恋爱。不同于彭,方曼生家世显赫,家族里的人都是赫赫有名的上流人士。方曼生名下有多套物业,而发现彭楚盈遗体的正是他名下的一套房产。
方曼生当时46岁,已是有妇之夫,还育有两个已成年的儿子。他曾坦言,自己与妻子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和彭才是真爱,总有一天会娶她过门。深陷其中的彭楚盈,默默等着有一天能够与他正式结为夫妻,便逐渐退出了模特行业,过上了金丝雀一般的生活。
方曼生不仅提供日常开销,还为她出钱在北角城市花园开了一家宠物店。另外,为了方便她照顾店里生意,方曼生又在附近租了一间房,还买了一辆价值二十万的车。在90年代的香港,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除了周末要回家陪伴妻儿,平时方曼生都会留在她这里过夜,偶尔还会一起出去旅游。
彭楚盈沉浸在万千宠爱中无法自拔,常常喊他老公,还在日记里写道,自己甚至可以为方曼生去挡子弹。彭将这段甜蜜的爱情告诉了妈妈,经常说要带家人和男友一起吃饭。
当然,换做是谁的母亲也不会同意这段恋情。彭母拒绝了邀约,因为她知道女儿是一厢情愿,方曼生根本就不想和她们见面,更何况彭楚盈已经为他打过三次胎。但身为母亲拗不过女儿的性子,也只能慢慢接受。
1991年,在二人相处的六年后,方曼生安排彭楚盈住进了香港西贡,相思湾的一处三层海景房。不过这处物业,其实是他身为律师处理案件时,当事人因为债务问题作抵押的。从出租屋到海景房,彭楚盈以为他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然而,二人见面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于是,她用尽办法想要见到对方,甚至多次以轻生相要挟。
但尽管如此,方曼生最多也只是派助理杨桂财出面解决。1994年,方曼生以回收物业为由,要求她搬出西贡。尽管彭楚盈很不情愿,但也只能搬去了华德大厦。生活处处不顺的她,也逐渐断了和家人的联系。
1995年4月,由于一年都没有彭楚盈的消息,家里人打算报警寻人。几个月后,警方发现彭在此期间有过住院记录,不久后也出院了。确定人员没有失踪后便通知了家人销案。然而,彭楚盈在这之后依然没有联络他们,放心不下的彭母只能打电话求助方曼生,然而方曼生却说,彭楚盈不想见他们,不方便透露其联系方式。
那么方曼生为什么不让他们联系呢?联想到事发现场是他的房产,此人是否了解内情?另一边,彭家人在收到警方的结案通知后,却坚持说这是一起谋杀案,并将矛头指向了方曼生,彭母还爆料该案背后有高官介入扰乱调查,那么她说的是实情吗?
权势之困
让我们先来看看当时该案在司法流程中涉及了哪些人员。根据香港法制部门的设立,从下至上依次包括:警务处、保安局、政务司和行政管理部。
当时的保安局局长为叶刘淑仪,在事发多年后的采访中,她透露当时如果不是有媒体报道,她压根不知道这起案件,因为自己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内部的相关报告。
按理来说,案件的处理通常会层层递交,很少会存在越级处理的情况。起初查办这起案件的是地方警务处,包括达到现场的三名警员,以及后来接手的重案组,这些人的上司便是西九龙总区指挥官施蒂雯,而她与当时的政务司司长陈方安生相交甚好。
这位陈方安生来头不小,她本姓方婚后随夫姓,人称“陈四万”。在港英政府时期是香港总督的首席秘书,回归后更是当上了首位女性华人政务司司长。2001年,也就是彭楚盈案结案那年,陈方安生提前退休全身而退。
那为什么要说到这个人呢?其实她便是方曼生的亲妹妹。在事后彭母试图向方曼生索要丧葬费时,对方律师撂下了一句话“你知不知道他(方曼生)是陈方安生家族的人,一边黑!一边白!”
这就不免让人好奇,他们的家族究竟有何高深之处?陈方安生的丈夫陈棣荣曾任香港辅助警察队总监,1996年退休,夫妻俩育有一儿一女。1995年陈方安生和李嘉诚一起参加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货柜船“东方海外香港号”的下水剪彩仪式,其声望与地位不言而喻。
其祖父方振武,早年追随孙中山,是国军中的抗日名将。母亲方召麐,更是现当代杰出的国画大师,师从张大千。家族内的兄弟姐妹也个个非同凡响,横跨政商医学,被称为“一门八杰”。这也难怪方曼生的律师敢如此叫嚣。
另外,警方还把案件列为香港“高度机密”,即便彭楚盈的家属也无权深入了解内情,相关媒体报道也是少之又少。
彭家人深知,凭借一己之力难以帮女儿沉冤昭雪。于是,他们找到了一个“危险人物”,而正是这个人让案件调查有了新的突破口。
龙女出山
21世纪初期,香港一档以真实罪案为题材的电台节目很受欢迎,名为《危险人物》,主持人则是律师翁静晶,在许多案件中,她直面真相不畏强权,受过不少威胁但从未改变信念,不少媒体也戏称她为“翁女侠”。在今年年初蔡天凤的命案中,她也在媒体采访时给出了专业分析。
其实翁静晶也背景不凡,她1964年出生于越南,外祖父是当地首富,前任丈夫是香港著名武术指导、编剧、导演刘家良,现任丈夫是出生豪门望族的何猷彪,其祖父曾是香港第一任首富何启东,堂伯更是人尽皆知的一代赌王何鸿燊。
翁静晶16岁时只身踏足演艺圈,出演了多部电影,与张国荣、陈百强都有过合作。还在大银幕上扮演过初代小龙女。但最终因无法忍受绯闻而选择退圈,重返校园后,进入了港大专业进修学院学习法律,2006年考获中国政法大学法学博士学位,成为了香港的知名律师。
为了给女儿讨回公道,彭家人几经辗转,在2002年找到翁静晶请她出手帮忙。翁静晶接手后重新梳理了此案,发现了很多非同小可的疑点。
首先,方曼生作为事发公寓的业主,于1995年到1999年间曾多次进出大厦,98年方曼生曾在公寓前逗留,说是发现门被换锁了无法进入。99年8月,该公寓楼下住户还投诉过楼上漏水,当时方曼生也派了员工前去查看,但并没有找到漏水的地方。而就在发现白骨的前一天,他带着开锁师傅黄英才打开了公寓大门,还亲自去卧室开窗通风。
第二,当时在公寓发现白骨的清洁工人杨桂财,也有可疑之处。依照程序,警方理应给现场的全部员工做笔录,但最后却只录了他一个人的口供。另外,杨桂财的主要身份其实是方曼生律所的得力助手,他多次处理过彭方二人的情感纠纷。还有他曾多次向方曼生借钱,金额高达250万。有人大胆推测,他帮老板解决这件事是为了抵债。而彭母认为,方曼生对女儿的死早有知觉,才让杨桂财一手操办并提交了口供。
第三,消失的证据。由于案件被封为“最高机密”,连家属都无法取回遗物。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警方才交回遗物,但是却缺失了不少重要物品。包括一块刻有方曼生名字的手表,以及一些与死者的合影。另外彭楚盈妹妹说,她记得姐姐日记中有很多地方提到了方曼生,但这些内容都被撕去了。而现场垃圾桶内的安全套,还未经检验就不翼而飞了。
为了拿到更多的档案资料,翁静晶向法制部门提交了申请,但除了几页口供,就只有一张媒体都发过的现场分布图。后来,她想起当时的梁姓立法议员,曾写了一本涉及彭楚盈案件的书,便立即求助于他。两人起初合写了一封长信给法庭,要求公布未调查死因的原由,但当时的法官只回复了短短一行字:“档案已封,不予置评。”
由于常规途径受阻,翁梁二人商量后,在律师楼召开记者招待会,将案件疑点悉数公开。到场的记者无一不对此案感到震惊,开始在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报道,一时间舆论哗然。
2005年11月,迫于舆论压力,新上任的律政司司长黄仁龙宣布重启该案的调查,并立即进行死因研讯。令彭家人倍感欣慰的是,时任法官夏正民下令,这次的案件聆讯不能交给两度拒绝召开死因庭的法官陈庆伟处理,并转有其他法官主审,以示公平公正。
这桩案件为何如此波谲云诡?翁静晶的翻案能不能给彭家人一个满意的答案?
迷雾重重
尘封多年的旧案得以重见天日,但还未得到正式审理前,翁静晶便受到了百般阻挠。
拿到聆讯许可后,她再次到法院申请提取案件档案,却意外地遭到了拒绝。在之后的媒体采访中,她义愤填膺,质疑警方拒绝合作的理由。于是,法官协调让警方交出了现场照片,而翁静晶在拿到这些照片后却傻眼了。
档案袋里一共是300多张手掌大小的5寸照片,照片上除了尸体、垃圾桶,和凌乱的现场环境,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有效线索。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拿起放大镜开始查看。结果还真发现了不少端倪!比如税务局的追讨信、消失的保险箱和内置物品等等。
一开始,方家人劝她趁早收手,禁止她调查方家货仓,而向来刚烈的她却不为所动。方曼生于是找到了一名与翁母相识的律师,让他去澳门找对方谈谈。从此之后翁母便时刻提醒女儿,出门要带一把伞和一瓶清水,以防被人泼硫酸时好及时清洗。在采访中,翁静晶发话自己绝不退缩。她说自己母亲是女中豪杰,之前很多大案都是她帮忙破案的,是个得力的好助手。
2006年2月20日,彭楚盈案的死因聆讯正式开庭。翁静晶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但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发生一切,就像是预先排演好的剧本,让真相越发迷雾重重。
一开始,被告方曼生迟迟未赶到法庭,此前他两次被传召出庭,但却以各种理由推脱缺席,最终被法庭警告发布传票,他才勉强出庭作供。
面对彭家人的供词,方曼生承认了二人关系,称彭很有魅力,但却否认自己送车给她,说对方车技很差,送了也是多余,而且彭很好赌,生活作风问题严重。
律师又列出了方曼生异常的交易记录进行询问,资料显示,1995年初,方曾经7次转账给死者,但从5月开始便停止了转账。对此变动,他指出,是因为彭没有继续跟自己索要,所以就停止了汇款。
律师还指出,事发单位多年无人缴纳物业费,身为业主的他,却没有破门核查情况,这一点有违常理。方曼生则回应说,因为彭之前说过可能会和男友移民加拿大,人走后无人打理房子也算正常。
最后,控方提出,为何他在案发前一天进门后没有发现尸体。他解释说,当时是下午五六点,屋内断电没有灯,加上受台风“丹尼”的影响正在下雨,看不清屋内的情况。而且房间霉味很重,还有积水环境不好,自己逗留了不到一分钟就走了。
翁律师紧接着追问,是否有依靠关系拿走了重要证物。方曼生则大胆承认自己确实认识不少警员,但却没有动用关系,并否认自己与彭有过的合照,还反问道,如果动了她的日记,为什么只撕走几页,还不如干脆直接拿走。
几番较量后案件陷入焦灼,这让翁静晶越发感到棘手,而接下来的场面更让她差点手足无措。
庭上先是突然多出了四名证人,他们在供词中指认彭,生前有滥用药物的习惯,说她精神不稳定,私生活不检点。他们都号称是彭楚盈的前男友,分别是1989年在宠物店认识的消防员,1993年认识的两名的士司机,以及一名开货车的司机薛炳雄。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彭楚盈账户被冻结,方曼生当时汇钱的对方账户是余艳嫦,这位女士正是薛炳雄哥哥的前妻。
面对如此情况翁静晶灵机一动,向在场的四位“男友”提出了一个问题:彭楚盈的生日是哪一天?
在场几人都鸦雀无声。接着,庭上又出现了三名说是和彭楚盈一起用药的“道友”,经常在她家一起“开餐”。翁静晶没有怯场,凭借过人才智用一个简单的问题,便击破了谎言。她漫不经意地问对方,彭楚盈家的厨房在左边还是在右边?结果三人答案不一,但殊不知,彭楚盈住处根本就没有厨房,这番漏洞百出的供词在事实面前不攻自破。
此外,化验当年证物的法医也作为证人出席,但他却否认见过现场的安全套。而后又改口说见过,但由于没有在现场找到方曼生的DNA,于是便没有化验就交还给了警方归档。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些证人身上的疑点,并没有引起陪审团的足够重视。虽然主控官表示,部分证人供词存疑,需审慎考虑。但在2006年3月,陪审团退庭商议约4小时后,一致裁定彭楚盈是“死于不幸或意外”。
案件再次告一段落,彭家人始终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媒体和大众对这个审判结果也心存疑虑。翁静晶心有不甘,直言这是香港殖民时代的法治悲剧。而电影《毒舌律师》也勾起了她那段悲愤的回忆,久久不能释怀。
疑似幕后操盘该案的陈方安生,在退休后被批亲英党,遭到了公众唾弃,2010年其丈夫陈棣荣病故,2020年女儿陈慧玲也离开了人世。
法律是公正的,但法官的判决却并不一定公正,因此需要更多的社会力量来推动公平正义。正如本案中敢于挑战不公的翁静晶律师,通过媒体曝光才让案件重启调查。虽然目前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真相一定会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