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杨绛接到了翻译“第一小说”《堂吉诃德》的任务。

为了翻译这本小说，她去找来众多版本的英译本和法译本，却发现很多地方的细节，都各有不同，杨绛也不知道哪个更好。

于是，为了将《堂吉诃德》翻译得更贴近西班牙语原著，她自学西班牙语，此时，杨绛46岁了。

学习了四年西班牙语，杨绛才着手翻译《堂吉诃德》。

1966年，翻译工作已完成了大半，可是一场特殊的革命又开始了，杨绛的苦难生活开启，《堂吉诃德》坎坷的命运也开始了。

手稿几度遗失，重译，弃用，曲折离奇。

直到1978年，历经近二十年，才终于出版。

随后，西班牙国王访问中国，杨绛翻译的《堂吉诃德》就是中国送给西班牙的礼物。

1986年，西班牙颁给杨绛“智慧国王阿方索十世十字勋章”。

一个中国人，获得了这项荣誉，就是因为《堂吉诃德》。

这是一本“理想主义”的书，诗人拜伦评论说：

“《堂吉诃德》是一个令人伤感的故事，它越是令人发笑，则越使人感到难过。”

在当今这个“生活就是一地鸡毛，没有高尚主义”的时代，理想主义失落了，大家都关注生活物质，理想从儿时的天马行空变成了城里的一房一车。

这个时候，读《堂吉诃德》也许会给我们某种安慰。

1547年，塞万提斯出生于西班牙马德里附近，父亲是一个不得意的外科医生，为了生活，四处奔波。

塞万提斯跟着父亲四处漂泊，他热爱文学，为了能读书，他四处当老师。

战争爆发后，他多次参加战争，英勇无比，胸部受伤，左手致残，但他还是继续参加战斗。

当他拿着荣誉的推荐信，准备荣归故里，却在海上遭遇劫持，被囚禁在一个海岛上，他多次和同伴合谋逃跑，但每次都被抓回来。

塞万提斯像一个英雄一样，独自承担失败的后果，拒绝供出同伴，坦荡无畏。

被囚禁了5年，塞万提斯才被赎回来，开始了乱七八糟的生活。

他开始写作，可是稿费太低，不足以维持生活，不仅如此，他还数度入狱，也正是在监狱里，他孕育出了《堂吉诃德》。

1605年，《堂吉诃德》出版，前所未有的成功，一年之内，一版再版，连续出版七次。

1614年，《堂吉诃德》第二部才写到59章，塞万提斯就发现，有人已经冒名出版了续篇，可是续篇肆意歪曲原著，还对塞万提斯各种恶毒攻击。

但是很快，塞万提斯就凭借绝对的才华，击败了所有冒名顶替的人，替自己赢得了一场战争。

不幸的是，《堂吉诃德》第二部出版后的一年，塞万提斯就因病去世了。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这本书依旧吸引着无数人，书中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游侠骑士，他们所作的那些荒唐的事儿，让人哭笑不得，但真正看进去之后，你会觉得心酸，会因此落泪。

他教会我们，生活可以是一地鸡毛，但人生有时候需要一些高尚主义。

接下来，诸君且听一听，这个有关“理想主义”的故事吧。

很久以前，在拉曼却的一个小村庄里，住着一个奇怪的绅士。

他年近五十，有一匹瘦马和一只猎犬，过着简单的生活，身体强壮，爱打猎。

这些都没什么好说的，这位绅士最不一般的地方，是他爱读骑士小说，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痴迷到没有心思去经营自己的田庄，只是沉迷于游侠骑士的世界里。

更离谱的是，他变卖家产，用来购买各种骑士小说。

整天埋首书中，夜夜秉烛达旦，白天看到黄昏，废寝忘食，最后甚至无法自拔，现实和理想都分不清。

他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当一个游侠骑士，披着金甲，手持武器，骑着骏马，周游世界，行侠仗义。

就这样，他打算当一个行侠仗义的骑士，消除世间不平事。

于是，他找出祖先留下的那套破破烂烂的盔甲，修修补补，当成自己的金甲。

他牵来家里那匹又瘦又老的马，却觉得是世界上最好的马，他花了四天时间，给它取了一个名字“罗西纳特”，他觉得这名字高雅、响亮、富有意义，表明它过去是一匹劣马，可如今一转身变成了最上等的好马。

他也给自己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号，这一次，他整整思考了八天，才决定称自己为“堂吉诃德”骑士。

书里的骑士，都有自己要守护的恋人，所以堂吉诃德打算给自己找个恋人，像守护公主一样守护她，于是，他看上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农家姑娘，也给她取了一个优美的名字。

一切准备就绪，堂吉诃德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自己的游侠生活，他觉得这世界迫切地需要他去扫除暴行，伸张争议，纠正过失，阻止他人为非作歹。

这样的事情，如果做得迟了，就是对不起世人。

在那个七月酷热的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堂吉诃德就穿上盔甲，骑上瘦马，手提盾牌和长矛，开始了自己的游侠生活。

他并不选择方向，而是任由马随意行走，马去哪儿，他就去哪。

一天下来，也没遇见什么有趣的事儿，走到一家客店门口，看见门口站着两个妓女，堂吉诃德觉得，这是出来迎接他的贵妇人，在他眼里，这家小小的客店，就是一做城堡。

眼见堂吉诃德穿着打扮如此怪异，两个妓女想躲开，可堂吉诃德彬彬有礼地说：

“小姐们，请不必回避，也不用害怕。根据我奉行的骑士道的规矩，我绝对不伤害任何人，你们两位一望而知是名门闺秀。”

两人一听，禁不住哈哈大笑。

堂吉诃德却板着一张脸说：

“尔等系良家淑女，自应言检行慎，不应为区区小事，狂笑不止。”

在这个已经没有骑士的世界，在这个已经不再相信骑士精神的世间，他像骑士一样活着，于是，在他人眼里，他就是一个疯子。

他走进客店，如同走进城堡，而店主就是城主。

这让堂吉诃德很高兴，可他还有一件烦心事，那就是他还没有被封为骑士，没有接受骑士的封号而行侠仗义，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于是，他跪在店主面前，请求他册封自己为骑士。

店主见堂吉诃德行为怪异，言语怪异，也想捉弄一下他，就答应了。

堂吉诃德信以为真，还打听了店主的名字，以便将来功成名就，好来回报于他。

走出客店后，他觉得自己行侠仗义终于名正言顺了，林间传来哭声，原来是一个牧羊人因为弄丢了羊，被主人殴打。

堂吉诃德愤怒不已，竟然欺负一个半大的孩子，实在是太没道理了。

于是，他想和这个不讲骑士精神的人决斗，让他别再欺负牧羊人，将欠牧羊人的工钱都给他。

堂吉诃德还让这人发誓，然后才放过他。

他以为事情已经完满解决，可是他刚离开，牧羊人遭到了更严重的毒打和虐待。

这世界的不美好，不是某个人可以拯救的，唯有当所有人都有力量变好的时候，世界才能真正变好。

堂吉诃德觉得自己做了好事，行侠仗义，很是高兴。

他又看见几个人，他走上前去，非要人家承认他的心上人是天下第一美人，人家说没见过就不知道是不是，堂吉诃德不依不挠，最后惨遭毒打，遍体鳞伤。

带着一身伤痕，回到自己的家，周围的人，都觉得他疯了，都觉得骑士小说害了他，于是，他们将那些骑士小说，全都一把火烧了。

为了让堂吉诃德死心，朋友们还把书房的门用砖块砌起来，把它堵死。

他们希望这样能治好堂吉诃德的病。

两天后，堂吉诃德醒来，就要去看他的书，四处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女管家告诉他：

家里的这间书房和书早没有了，全都让魔鬼给摄走了。

外甥女也告诉他，书和书房都让魔法师搬走了。

堂吉诃德看过骑士小说，知道魔法师的存在，于是信以为真。

亲人们以为他从此死心，因为接下来的半个月，他每天规规矩矩，也不提出去的事儿。

可是他们没想到，这段时间，堂吉诃德打算收一个侍从，他看中了一个头脑不太灵光的农夫桑丘，一番游说，他告诉桑丘，跟他一起游历，当堂吉诃德征服某个小岛的时候，就让桑丘当总督。

堂吉诃德又是许诺，又是打包票，桑丘终于答应抛妻弃子，跟堂吉诃德一起去冒险。

就这样，堂吉诃德变卖家产，筹措钱财，带着桑丘，再一次冒险去了。

他们走着走着，在旷野里看见三四十架风车，堂吉诃德告诉桑丘，那是耀武扬威的巨人，他要去杀死他们。

桑丘告诉他，那是风车，堂吉诃德不信，非要往前冲，被掀翻在地，狼狈不堪，桑丘赶过来，发现堂吉诃德已经不能动弹。

惨痛的遭遇没有让堂吉诃德醒来，他继续疯疯癫癫，看到本笃会的修士，他觉得是坏人，非要上前去为民除害，结果引发一场大战，桑丘惨被毒打，堂吉诃德也狼狈不堪，但他胜利了。

总之，堂吉诃德的冒险和荒唐，一直在继续，他一直想伸张正义，弘扬骑士精神，可笑的是，他竟然连现实和幻境都分不清楚。

然而，世俗总是世俗的，庸俗总是庸俗的，但有些理想，很美丽。

生活也许是庸俗的，但人性不能没有高尚主义。

堂吉诃德的理想不会破灭，他的冒险一直在继续。

他看很多东西，都是不好的，所以他都要去主持正义。

他秉持着一腔热情，在他人眼中，却是一个疯子，一个失去理智的人。

就连他的侍从桑丘，有时候也会怀疑，觉得跟着这样的主人没有前途，甚至想回去继续做自己的农夫，守着妻儿，不再做当总督的梦了。

他们的冒险，有时候真的是冒险，有一次，堂吉诃德主仆二人遇见一群凶恶的人，他们不是对手，堂吉诃德主仆逃进山林，才幸免于难。

有些时候，他也好心做坏事，比如，他放走了一些犯人，觉得他们是可怜人，遭到不公平的待遇，其实那些都是做错事的人。

他不止和风车大战，觉得风车的万恶的巨人，他还和羊群大战，觉得羊群是魔法师的障眼法掩饰了的恶魔军团。

有人看他的种种怪异行为，就像看一个笑话，在旁边哈哈大笑。

当堂吉诃德再一次遍体鳞伤地回到家里，整整休养了一个月，才终于恢复过来，家人朋友担心勾起他对游侠骑士生活的回忆，尽量不让外人去打扰他，怕他再一次犯疯病。

他的朋友见他恢复得挺好，就登门拜访他，堂吉诃德坐在床上，高谈阔论，觉得很有必要建立一个新社会。

朋友想看看他是否恢复了正常，回到了现实，就说土耳其的舰队已经开往西班牙海域，堂吉诃德就说，要是能将所有骑士召集起来，土耳其人就会闻风而逃。

他的“疯病”，并没有好，他决定再次出去游历。

桑丘得知后，高兴地对妻子说：

你这几天把驴照顾好，过几天我又要出征了，这次不仅要找到一百个金币，还要当海岛总督。

此时的桑丘，心里充满幻想，只要当了总督，老婆就成了贵妇人，孩子就成了贵公子。

而堂吉诃德，一心想铲除世间不平事，可是干的大多都是荒唐事。

他怀抱着光明的理想，在这世间荒唐地活着。

桑丘想做总督，堂吉诃德想做伟大的骑士。

这一下，他们的好运来了，桑丘果然被封为总督，他穿戴整洁，告别了公爵和公爵夫人，骑着毛驴上任去了。

桑丘走后，堂吉诃德一个人觉得孤独，公爵夫人告诉堂吉诃德，她有四个婢女，个个如花似玉，堂吉诃德可以随意使唤。

堂吉诃德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关怀，对我来说，她们的花容月貌都是可怕的诱惑，请不要让她们进入我的房间，我宁愿在欲望和贞操之间竖起一道墙。

公爵夫人告诉堂吉诃德，既然他把贞操看得如此重要，那就别说是女人，就连一只母苍蝇都休想飞进他的房间。

堂吉诃德回到房间，脱下衣服准备睡觉，看到袜子上两个破洞，才发现自己真的很穷。

再说桑丘，到了上任之地，一个叫“便宜”的小岛，他刚到城门口，城里的官员就都出来迎接了，前呼后拥地将新总督迎进去，随后移交给桑丘一把特大的钥匙，表明他是该岛永久总督。

当了总督，桑丘也想做一个公正严明的总督，他断案也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

断完所有案子，桑丘被很多伺候着，这些人向总督讲了一大堆规矩，开了一套饮食经，这样对身体不好，那样对身体不健康。

桑丘问，哪有什么可以吃的？

医生不说，反而谈到了烹调方式如何不科学，在他看来，总督什么东西都不吃才是最好的。

桑丘做什么都身不由己，在总督的位置上实在不好受，整天饥肠辘辘，还要每天断案，忙得不可开交。

上任第七天，敌人就攻过来了，桑丘被吓得不行，他牵着自己的毛驴，感叹说：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一心想着喂饱你的肚子，那时候我多幸福啊。可是野心使我离开了你，却给自己找来了数不尽的苦恼。

于是，他骑着自己的毛驴，对身后那群官员说：

你们让开吧，让我回到自由自在的生活里去，我生来不是当总督的料，种田锄地才是我的本事，我赤条条的来，走的时候也是两袖清风。

人们挽留他，可桑丘告诉人们，还是让他回到自己的圈子里去，勉强融入别人的圈子，自己也不自在。

随后，主仆二人再次重聚，堂吉诃德对公爵夫妇说，生活无所事事，有负人们的期望。

他离开了，继续他的冒险事业。

堂吉诃德差点绝望了，因为冒险一塌糊涂，狼狈不堪，可是桑丘却该吃吃，该喝喝，在他看来，世上最傻的事情就是绝望。

走了一圈，他们回到了故乡，桑丘激动地跪在地上高喊：

我久违的家乡啊，你的儿子桑丘回来了，他虽然没有发财，而且受尽了折磨，却战胜了自己。

桑丘的生活才是回归正轨，变得正常，而堂吉诃德回到加厚，忧心忡忡，整日郁郁寡欢，没多久，身体就垮了。

他有时候昏睡过去，醒来却对外甥女说：

上帝无限慈悲，人世间的罪孽全部得到宽恕。

外甥女不解，堂吉诃德解释说：

上帝对我无限慈悲，这会儿宽恕了我的罪孽。我过去整天读那些该死的骑士书，读得神志不清，现在又恢复了理智，心里明亮得多了。现在明白那些书上都是胡言乱语，只恨自己醒悟太晚，没有时间再读一些启示心灵的书，进行补偿。

他立下遗嘱，想要继承他的财产，就不得读骑士小说。

立下遗嘱三天后，堂吉诃德与世长辞。

临死之前，他终于清醒了过来，觉得自己此前活得真是“荒唐”。

然而，世间事，好坏终究很难辨别，很多所谓对错，都只是个人观念的狭隘所致，对于整个世界而言，哪有那么多对错，一切都是允许的。

《堂吉诃德》的故事讲完了。

想起《红楼梦》里面的一句话：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在任何“清醒”的人看来，堂吉诃德的行为，都是荒唐的，他不切实际，在一个没有骑士的时代，却想做一个伟大的骑士，去行侠仗义。

这样的事情，怎么看都是脱离实际的，所以，很多人都会说，堂吉诃德疯了。

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从前，一位威严贤明的国王，深受人们的尊敬和爱戴，他的睿智让人更加尊敬他。

在他统领的国土上，有一口井，水质甘甜美好，人人都饮其中的水。

可是有一天，这口井被女巫下了魔咒，但凡饮其水，都会失去理智，变成疯子。

没多久，除了国王之外的所有人，都喝了井里的水，变成了疯子。

这一群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疯了，他们看彼此，都觉得很正常，唯有国王不正常。

他们窃窃私语：

国王疯了。

因为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们决定，不能让一个疯了的国王来统治国家，他们要废黜国王。

为了能继续统治这个国家，当天晚上，国王也饮用了井里的水，变得跟他的臣民们一样的“正常”了。

他们欢呼，庆祝。

我突然觉得，堂吉诃德最后的清醒，也具有莫大的讽刺意味，这意味着，行侠仗义的骑士精神，已经彻底失去了，世间没有骑士，只有“正常人”。

正是“国王”也变得正常了，世界又是正常而现实的样子，然而，在那正常的国王和臣民之间，还有什么希望呢？

当某种“疯”成为常态，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来促进反思，就会一直疯下去。

当某种世俗成为常态，若没有不同的观念来进行冲击，庸俗就会一直庸俗下去。

而那些常态之外的东西，就是“理想”。

生活是一地鸡毛，但人生必须有高尚主义，那也许是我们唯一能跳出一地鸡毛去看到另外的世界的光。

我们如今这个世界，大家都活得很“清醒”，清醒地搞钱，清醒地追求物质，这部分人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大流。

有句话说，每个孩子年轻时的梦想，都不是城里的一套房。

可是他们活着活着，也变得“清醒”了，觉得一套房更重要。

恰如堂吉诃德，他想当骑士，想行侠仗义，可是当他走了一圈，满载着失败和狼狈归来的时候，他突然就清醒了，对他曾经追求的一切深恶痛绝。

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说，年轻的时候：

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可即便如此，理想依旧是这个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在这乱七八糟的生活里，有人选择做坚定的理想主义者，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排自己的生活。

是他们告诉我们，人生，不止一种可能，生活，不止一种样子。

文|不有趣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