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蹲在出租屋里等搬家的师傅来。
还是有些不舍。
但一想到新家快要装修完成,注意力转移到挑哪种颜色的壁纸上去。
说好忙完来接我的周临一直没回消息,我冒雨去等公交车。
暴雨中的情侣,男孩心疼的给女孩披雨衣,女孩举起伞怕男孩淋湿。
眼框发热,我赶紧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给周临发过去。
「记得那次暴雨吗?咱俩回家发烧只有一颗药,你骗我说吃过了,结果昏倒在卫生间。」
「幸好,咱们新家的抽屉里会装着一个医药箱。」
一个乖乖等他回家的可爱表情包。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我的分享欲消散在风中不知影踪。
妈妈做了一桌子菜,桌上那个缺席的位子显得有些刺眼。
我擦着淋湿的头发陪着笑脸打电话给周临。
「在参加饭局,结束后还要赶往罗市出差。」
我刚想提醒他今天是什么日子,却被他不耐烦地打断:
「我好不容易翻身,应酬必须去。不然怎么还房贷和车贷,靠你做实验那点微薄的收入吗?」
开的免提,他现实的回答在家里人看来有些刻薄。
可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见我家人的日子啊。
前几年我们的感情一直不被看好,我硕士毕业,他还清债务开始创业双方关系才稍稍和缓。
我想通过这次聚会告诉家人,周临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值得托付终身。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尴尬。
周临原生家庭有些复杂,说不一定他也对我的安排感到焦虑。
我有些责怪自己,不应该把他逼的太紧。
忽视父母眼中复杂的情绪,我把碗里的饭菜全吃完了。
第二天一早,我听见开密码锁的声音,谨慎摸过去。
看到周临正在往行李箱里装东西,领带慵懒地散在脖子上,微青的胡茬显得有些涩。
我扑进他的怀里,着迷一般嗅着他的味道:
「不是昨天晚上就去出差了吗?应酬顺利吗?胃药带了没?」
周临借口放东西,有些生硬地往后退了退,言语急促。
「有个合作商在江市,我得过去盯一下质量。」
周临高中毕业后替人打工,嗅到风口跳出来创业,被人做局倾家荡产。
现在他好不容易还清债务,东山再起,我心疼他太拼了。
可想要有自己的公司一直是他的心结,作为未婚妻,我应该全力支持他。
「江市过几天有台风登陆,会有极端天气和暴雨,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助理跟着我,你就不要操这些心了。」
我刚想开口问他,喜欢我穿哪种款式的婚纱,他看了一眼手机之后迅速开门离开。
许是我的错觉,周临的身影透露着些许欢快和期待。
我站在门前沉思许久,不要操心这些,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他不再是五年前那个走投无路去跑外卖的小伙子,他有了新的事业和人生。
我却还是停留在原地,只会笨拙地关心他、爱他。
可他自己说过的,最好的礼物也比不上真心啊。
第2章 2
我和周临是高中同学,他成绩很好,长相清秀,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而我,只是一个带着眼镜胖胖的普通人。
他高考意外失利,我去了一个不错的工科大学。
本以为人生从此再也没有交集,大二的时候,我从朋友口中得知周临创业失败。
我已经不再是高中那个青涩胆怯的自己了,上大学后减肥化妆,也有人追。
鼓起勇气坐了10个小时的火车硬座赶到他的城市。
在楼下徘徊了好几个小时不敢上去,天很冷,手机没电关机。
朋友担心我的消息找到了他,他诧异地下楼,盯着我不说话。
「我是一中的明瑶,和你曾经读过一个班,我……」
「抱歉,我不太记得了。」
「没事没事,我来这里玩,碰巧遇见你,你最近还好吗?」
如此漏洞百出的措辞他竟也不戳穿,他问我想去楼上坐坐吗?
虽然才大二,但是我读懂了他默不作声的邀请。
我想,我们不该是这样。
于是我掏空身上所有的钱塞给他,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后来他让朋友把钱还给我,我又跑去他的城市。
在他骑电瓶车摔倒的时候,冲到路边替他和人争论。
接着,一切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狭小的出租屋里,我们的肌肤紧紧贴合在一起,他额间汗水滴到我的颈窝,顺着往下滑。
很暴力,体谅不到一丝怜惜。
后来他抱我去洗澡,强硬地将我抵在墙边,咬着牙问我想好和他在一起没。
我还在想该如何把这段不为人知的暗恋告诉他,我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还没说出口,他拿起沐浴露在手中打起泡沫,熟练的抚摸着那柔软处,一圈又一圈。
我跟着他起伏,他却忽地停下动作,紧紧搂住我,声音低沉:
「想好怎么拒绝我了吗?嗯?」
「可我长得不漂亮,你历届女朋友里,我是最普通的一个……」
浅浅的闷笑声,他欲言又止地说:
「漂亮有什么用,漂亮还不是……对我来说,真心抵得上万金。」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本空荡荡的屋子被我带来的东西填满。
有点像家的感觉了。
我知道他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我以为只要陪伴的够久,他就能走出来。
可迟钝如我,也感觉到我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电视里一直播放着江市台风登陆的新闻,房屋受损,人员伤亡,航班取消。
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之后,我擦干头上的汗水,抱膝给周临发了条注意安全的消息。
没想到一贯早睡的他竟然在凌晨三点秒回。
「好。」
「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咱们就结婚。」
一句平常到不能再平常到关心,安抚了我惊醒后的不安。
周临很少说这些关心的话,他会指责我做的菜太多浪费钱,会指责我过年不回家陪他让他压力大。
指责之后,我们之间只剩下一件事。
沉默的欢愉后,我盯着出租屋的天花板想,我真的好喜欢这个不肯服软的傲娇怪!
噩梦后睡意全无,我打开社交软件搜别人的婚礼合集准备学习。
一条评论近万条的话题吸引了我的视线:
「对我念念不忘的那些前任们,到底能有多离谱?」
第3章 3
热评前几都是前任给自己转钱,买车,买房。
往下滑,都是些观点不一的网友在争论,刚想退出,一条最新评论出现在我眼前。
「求助:前男友不好意思赶走他的舔狗怎么办?」
附带的那张图,两人十指相握在酒店的床上,一片狼籍。
真正吸引我的,是其中一人食指处的伤疤,照片被滤镜调过,但还是能看出来。
周临食指上也有,他有次忙着送餐被栏杆刮破手指。
截图后,我发现网友删除了那张照片,继续放大截图。
我看见自己买给周临的西装,行李箱,皮带……
点进那个人的头像,看见脸的那一刻,如临冰窖。
梁苏彤,高中时一直和周临互有好感的人,两人是发小。
我和周临在一起后,才听朋友说起这段遗憾的故事:
高考的时候梁苏彤悄悄改了志愿,跑去周临所在的城市读大学。
跟着周临创业,吃了不少苦。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两年后二人掰了,梁苏彤休学全球旅游去了。
此刻,在我们即将要结婚的节骨眼上,我的未婚夫和他的前任睡到一起去了。
或者还有一个解释,有人偷走周临的所有东西,和自己女朋友在暴雨夜滚床单。
梁苏彤新发了一条内容,她先甩出一张精致糕点的照片,然后在下面问:
「18岁喜欢的那个男孩,台风夜冒雨给我买曾经最爱吃的点心。他东山再起,但是有舔狗一直黏着他,我们该怎么办?」
梁苏彤有3万粉丝,评论区很快热络起来:
「姐姐,是你曾经的那个他吗!!!台风天都阻挡不了你们再次相爱啊!」
「给我看哭了,姐夫肯定很爱你,历经那么多辛苦之后,想的还是只有你。」
「舔狗?最讨厌那种插足别人感情,不知好歹还哭哈哈深情感动别人的舔狗了。不是你的东西,别觊觎OK?」
一条空白头像,id乱码的评论说:「再给我点时间。」
我就是她们口中宛如罪人的舔狗,不对,是马上就要被分手的舔狗。
梁苏彤真的很漂亮,在那个大家都被学习整得灰头土脸的年代,她素颜美的不像话。
人人都说她好,只有我咬紧牙关,忍着不让嘴里歹毒的话语漏出。
舔狗,十指相扣在酒店,给我些时间。
我知道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可我还是不愿相信在一起五年的周临会是这样的人。
我要和他们当面对质。
收拾东西去机场,等了十个小时之后,终于得到准飞的讯号。
梁苏彤发的内容里有酒店信息,我租了一辆车停在酒店门口等他们。
中午,他们终于从酒店出来,只不过两人宛如陌生人一样。
周临也只是处于礼貌地给梁苏彤开车门,一本正经,冷漠如斯。
跟上去后,我看见梁苏彤带着周临去了一个餐厅,看的出来,他们聊的很开心。
直到这个时候,周临和梁苏彤也只是礼貌又克制的接触。
饭局结束后,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雨刮器缓慢均衡地排着雨水。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我看见梁苏彤脱掉外套,跑到雨中戏水。
周临看着她,宠溺得不像话。
第4章 4
梁苏彤拉着周临在雨中小跑,他明媚又娇艳,周临像一个贴心恋人,侧过身替她挡住过往车辆溅起的雨水。
这场雨,好像洗刷了他们彼此之间的隔阂,还有他们默契不提的五年。
最后,房檐下躲雨的人在给他们欢呼喝彩。
原来是这对有情人在大雨中热吻,我面无表情地拍照后开车离开。
暴雨持续下了三天,我就在酒店房间里躺了三天。
他们也没闲着,淋雨后,周临给梁苏彤煮姜汤,吹头发,剪指甲。
极致的温柔,无尽的缠绵。
对周临来说,梁苏彤就像他坎坷生命里,失而复得的宝藏。
我一直不清楚周临腰间那串字符是什么意思,幸好梁苏彤体贴的拍出来,并且给大家答疑解惑。
「高考后,我们在星空下拥吻,发誓要一直相爱到老。我幼稚的指着一个地标,他却把它纹在自己腰间,就像我们一直相拥那样忠诚。」
忠诚,一个特别好但是被狗男女玷污的词,可惜了。
期间,周临罕见地主动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
他问我婚纱选的怎么样,还让我放心,说场地已经找人布置好了。
「明瑶恭喜你啊,你的梦想就快要实现了。」
他把我们的婚礼,形容成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他什么立场说这番话,施舍?
我没回。
只要我一闭眼,五年来的种种回忆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整个人快要废掉了。
画廊的老师打电话给我,提前半年预定的那副画完工了,她问我多久去取。
那是我给周临准备的结婚礼物,画的是20多岁再出发的他。
爸妈以为我来江市是周临的生意出了问题,联系这边的老战友,忙着买票过来帮忙。
他们嘴上嫌弃,可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帮衬我们。
有一年,周临感冒特别严重,我研究生的补助全花在医院,病好回家却被告知交不起房租一周内必须搬离。
一个陌生阿姨找过来假装偶遇我,说和我投缘,低价租她的房子。
后来在我妈的生日宴上,我又看到了那个阿姨。
周临还完当年的债,才意识到自己跟不上时代,拉投资屡次碰壁后被一个搞实业的公司看中要投资。
那段时间我恰好在家准备考试,我爸天天凌晨才回来,一身酒气。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太自私了。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爸妈听到我要取消婚礼并不意外,他们还给我转账让我出去放松心情。
可五年的感情,我还是想自己做个了断。
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意识到我的冷淡,周临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他其实不太喜欢打电话,因为跑外卖的时候接电话容易错过顾客的消息。
被差评好几次后,他气恼的拉黑我,尽管不是我打的电话,但他觉得我错了,那我就是错了。
我还是给周临发了条信息,约他明天在新家见。
下飞机后,我找了个酒店洗澡,化淡妆遮住脸上的疲惫,打车前往新家。
家已经装修好了,简约风,壁纸是我钟爱的淡绿色。
家具还没买,周临说压力太大,我说慢慢来不着急。
我坐在塑料板凳上,身旁是两个纸箱,他开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周临,我们分手吧。」
第5章 5
没有任何寒暄,我不想看任何人表演,恶心。
他打量屋里的一切,不确定地看向我,最后视线紧紧盯着地上那两个箱子。
「就因为我在江市没来得及回你消息?」
「你能不能别总是想那么多,总把分手挂在嘴边真的没意思。」
他心虚到口不择言了,我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分手。
见我沉默,他坐到板凳上脱下西装疲惫地靠在墙上,耐着性子给我解释:
「江市暴雨,合作商有些迟疑,我多待了几天才顺利解决问题。再说了,我不是给你发了很多条信息,你都没回我。」
「我看见你和梁苏彤在一起,她说我是你舔狗,说你不好意思拒绝我五年的付出。」
「周临,分手吧,拆散有情人,我怕折寿。」
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慌乱,即使很快压下去,可他紧绷的下颌还是暴露了他。
「房子你买的,车子也是,我已经打电话通知取消婚礼。幸好,请帖还没有发出去。」
我仔仔细细地把需要割分的东西列出来,我也像他们一样,闭口不谈那五年。
对我来说是无比珍贵的东西,在他们眼里是累赘。
既如此,就不要玷污曾经的美好。
周临低头冷笑一声,起身打开行李箱,我看见赫然摆在那里的一套木雕。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他问我想要什么纪念礼物,我说让他给我做顿饭就够了。
他看到我和闺蜜的聊天,我关注那位老师很多年,我真的好像要那套绝版的木雕。
我的生活费全用来补贴他,父母一开始就不同意,我也硬气地没再要生活费常年兼职,和闺蜜聊天只是表达一下我的喜爱。
没想到因为这事他还和我闹了脾气,说我虚伪、假惺惺装好女孩。
「你想要可以给我说,我给你买。去找你闺蜜说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让我对你好一点吗?好一点是需要大量金钱灌溉的,我给不起,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外卖不好跑,曾经的天之骄子被社会搓磨了一年之后,变得暴躁,敏感,自卑。
我每周都坐车去他那里,哄了两个月,还给他换了个电瓶车,才把他哄好。
现在,他要准备用吃到了五年的木雕再次成为道德上的制高点指责我了。
「你在江城跟踪我?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她刚回国,我作为老同学招待她一下。」
「为了感谢我,梁苏彤特意带我找到那个大师,请他出山重新雕一套你喜欢的木雕。那个账号是她朋友搞怪发的,这年头只要会p图,什么都能造谣。」
我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拿出他们在雨中热吻的照片,敲了敲旁边的两个箱子。
「小箱子里是你买给我的东西,大箱子的东西,我想你以后会需要。」
「多说无益,好聚好散吧咱们。」
周临当着我的面,烧掉了那套木雕。
烟很熏,弄的我的眼睛疼。
临走时,他搭在门框上,痞笑着让我千万别后悔。
「老子和五年前一样,照旧不缺女人。」
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
永远平凡又普通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
我就像恬不知耻的地鼠,偷吃掉落在地上的人身果。
周临的心中装着凌云志,装着一段炙热而又伟大的爱恋。
我虽然不是他会另眼相看的那一款。
但我主动、专一、不求回报、干净。
用用也无妨。
第6章 6
爸妈想带我去旅游散心,我不忍心他们奔波为我操心,便提前搬进了单位的宿舍里。
工资不高,但是宿舍环境好,单间独卫,食堂好吃。
我的一生,可能都将在这个研究院里面度过。
朝九晚五,周末回家陪爸妈散步,和三两好友小聚。
日子平淡又美好的过了下去。
周临的名字被随意提起时,我的心已经察觉不到一丝波澜。
我特别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
周临的妈妈来找我时,我有些吃惊。
「很感谢你能不远万里找到我,并且邀请我来参加你们的婚礼。老实说,我以为自己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到周临,解释我当年的迫不得已。」
「我见到了周临,他原谅了我,希望我这个旁观者讲一下当年发生的事情给你听。」
高三那年,周临的爸爸参加大佬之间的对赌,被人做局成为餐桌上的那头“猪”。
一夜之间,家徒四壁。
周临的爸爸跳楼自杀,妈妈被娘家人带走,只留下周临一个人应对这一切。
是梁苏彤央求家里出面,赶走那些为难周临的人,她还特别支持有想法的周临创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临花了两年,打造出一个极具前景的互联网产业生态链,结果被梁苏彤的爸爸一锅端。
他用梁苏彤威胁周临,周临为爱妥协,梁苏彤觉得羞愧远走他乡。
一如当年周临妈妈抛弃他那样,留他一个人偿还银行高额借贷。
说到这,她有些哽咽,拉着我的手诚恳地说:
「别看周临那么自负的一个人,其实他很可怜的,我知道你这些年照顾他很不容易。这次的事是他一时糊涂,男人嘛,总会有那么一两次做错事。」
「像周临这样的好男人市面上基本见不到,你拿着这个把柄,以后让他做什么他敢不做?」
因为男人总会做错事,所以我必须要接受她口中的“现实”吗?
好男人?
哪个好男人会在快结婚的时候,和前女友睡到一起呢?
是为了不忘初心?
在这件事里,女人本来就是受害者,年长的女性却劝诫这些受害者去体谅犯人。
真是可笑!
我冷下脸来,送走了周临的妈妈。
手机里的好友申请我一直没有通过,我不懂周临到底还想纠缠些什么。
某天晚上,我接到高中同学的来电。
「明瑶,抱歉打扰你了。我们聚会,周临喝了很多酒,嘴里一直念叨你的名字。你能来劝劝他吗?」
「不能,我们已经分手了。」
「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来一趟吧,他喝的真的挺狠的,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
我第一次跑去找周临的那回,就是电话里这个高中同学联系的周临.
包间里,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梁苏彤穿着休闲西装,气场强大的走到周临的身边,语气柔和,动作温柔。
我低头看看自己,黑衣黑裤,毫无亮眼之处。
我别个胸针带个口罩,可以丝滑地和大厅的服务员融为一体。
周临的头靠在梁苏彤的腰间,她纤细的手轻轻抚摸着周临的脸。
动作亲昵又自然,丝毫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怎么办啊?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第7章 7
「投标那件事吗?放心,我已经找人提前替你打好招呼了。」
闭着眼的周临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在包间里嚎啕大哭。
「我把明瑶给弄丢了,怎么办啊!」
「五年来,我一次生日都没给她过过,我不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她的曾经。等我失去想挽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无所知!」
话音刚落,大家齐刷刷地看着我,梁苏彤的视线终于看了过来。
她眼里,亮起我熟悉的那道光。
极其隐秘的,放肆的,不屑的光。
「明瑶,原来陪了周临五年的人是你,他一直不肯说女朋友是谁,手机里也没有你的照片。」
「好久不见啊,同桌。」
我当了梁苏彤一年的同桌,是她和周临暧昧时期的唯一见证人,是他们谈笑风生时背景里的路人乙。
给梁苏彤打水,带早餐,扔垃圾是我的常事。
最痛苦的是,她稍有不顺心,就会约我放学校门口等她。
等待我的是一个个巴掌,口水,殴打。
她们不仅学习上聪明,霸凌的时候也是。
打人只挑肚子打,粗暴地扯开衣服往腰后打。
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那时爸爸的生意处境艰难,妈妈生病要做手术。
梁苏彤说我敢告老师,她就让她爸爸把我家整垮。
上一个被霸凌者最后跳楼未遂,成了残废,她是生生落在我面前的。
血淋了我一脸,惊恐又害怕的表情引起了梁苏彤的注意。
她找到新的猎物了。
又一次被殴打,眼镜被甩飞。
我听见一个清冷的男声:
「够了,适可而止吧!」
「你确定要帮她?」
「别太过分了。」
她们竟然肯听他的话,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我眯着眼睛想要看清到底是谁帮了我,穿过人群也只能看见一个高高的身影。
等我在一堆泔水里找到我遗失的眼镜时,巷子里早已没有人。
怎么确定那个男生就是周临的呢?
做眼部间操的时候,周临转过身和梁苏彤说话,语气和那人一模一样。
清冽如夏日山间潺潺流过的清泉。
我趁梁苏彤不在,鼓起勇气问周临前天下午放学去了哪里。
他并未回头,语气慵懒:
「巷子门口等梁苏彤。」
我们的第一次事后,我也试探过他这个问题,他难得带了些柔情: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直被欺负,举手之劳的事,你不必记得那么深刻。」
如果说高中是暗恋,被周临救下来之后,就沦陷到非他不嫁的夸张地步了。
我还沉浸在当时的回忆里无法自拔,连有人走到我面前都不曾察觉。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替我挡住了梁苏彤不怀好意的视线。
「明瑶你怎么在这?薛阿姨说让我追女孩子要热情主动,你现在愿意和我去看电影吗?」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也穿了一身黑。
黑衬衣刚好解开两颗扣子,挺拔的身姿在外人看来充满暴力美感。
旁边吃瓜的声音恰好传到我耳边:
「这不是当年那个年纪第一程慕川吗?听说他高二就进了少年班,一路上硕博连读,毕业直接进了保密单位。」
「不是说长得很丑吗?当年我要是知道他帅成这个样子,我死活也要考到全校第二和他组一下cp。」
第8章 8
他顶着那张帅脸,把我妈和他的聊天界面在我面前晃了晃。
刚好,我也不想继续搅和在这趟浑水里,成为别人的笑柄便准备离开。
「是你吗?明瑶,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
梁苏彤颇为不满地惊呼声里,周临跌跌撞撞地想要追我,没走几步便重重倒在地上。
摔的好,摔的妙,我高兴地呱呱叫!
走出来,才发现程慕川也一直跟着我。
「你怎么一直那么笨啊?都不问清楚真相就屁颠颠给人当免费保姆去了?」
程慕川有些不满地瘪嘴,饭店门口的灯光下,我看着程慕川这张脸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额头微痛,我回过神来,蹙眉看着比我高一个头的程慕川。
「听不懂。」
「适可而止吧,别太过分了。」
电石花火间,脑子里有根弦断掉了。
怎么会?
我认错人了?
「你帮的忙,为什么事后不邀功,现在才说?」
程慕川被我这个反应弄得有些无措,带着问号问我:
「你都被她们揍到一脸绝望,我还要跑过去趁虚而入吗?」
「当然我也有一些后悔,没有去老师那里举报她们,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事。后来分班了,我在其他班找到了你的名字。」
一阵沉重地脚步声袭来,周临失魂落魄地挡在我们中间。
他强硬地拉着我的手,摸向他的心脏处。
双眼猩红地看着我,语气里是从未听过的颤抖:
「别信他的,救你的人一直都是我,对你好的人也一直都是我。回来吧,我求你了,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你。」
而后他转身恶狠狠地朝程慕川怒吼:
「你现在就叫趁虚而入,你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五年感情了吗?拆散姻缘天打雷劈你!」
「你这个家世优渥,不知人间疾苦的狗东西。曾经我也像你一样有底气,可是造化弄人,我成了个穷小子。怎么,你连我最后一样东西也要抢走吗?」
周临越说越崩溃,我也终于得窥见真相。
当年是程慕川帮的我,周临当年确实看见了我的惨样。
他只是看着,然后等梁苏彤出来一起去吃饭。
我问起他,他不敢承认自己无动于衷,便含糊其辞。
大二我找到他,试探他的时候,他立马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现阶段感情确实很受伤,确实需要一个一腔热血的笨蛋发泄一下。
周临,让我第二次成为一个笑话。
即便这样,他还试着挽回我。
因为梁苏彤不会给他煮醒酒汤,不会提前帮他熨好衣服,天冷了不会端水给他泡脚。
梁苏彤憎恶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我家有保姆做这些,我能带给你的,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么多。」
说罢,她找到主场,昂起她骄傲的头颅看着我。
我无所谓地耸肩,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哦,那祝你们有钱人终成眷属。」
「你爸新公司是不是准备买断一个化学品专利?」
我贼帅地转过身,平静地说出准备了好久的话:
「提前通知你一声,我不卖。」
车开了,人群离我越来越远,我戳了戳跟着我坐进来的程慕川:
「刚刚我那话够帅吗?」
第9章 9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比出大拇指表示赞赏。
我得寸进尺,继续追问:
「不卖给她家,会让她家破产吗?」
沉默。
长达两分钟到沉默后,程慕川无比认真地看着我:
「那不会,顶多能让别的专利卖出去,然后别人赚钱。不过——想让她家破产很简单,我可以帮你……」
我连忙拒绝,手都快要摇出残影。
「别,我就是口嗨,那专利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幸好我走得快,不然就要露怯了!」
周临再怎么跌落神坛,眼界也比我宽。
更何况像梁苏彤和程慕川这样一出生就在罗马的人,我羡慕他们的随心所欲,却从没想过挤进去。
因为我挤不进去啊,难不成让我这样的普通人和人家搞纯爱?
我特意让司机在离单位还有一百米的路口停下,虽然这看起来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只要我脸皮够厚,一切都不是问题。
「明瑶,考虑一下,给我个机会。我比周临帅,比他有钱,身材还比他好。最关键,我不吸女人的血养活自己。」
我没回,不知道回什么,想拒绝又怕哪天出事得求人家。
周临酒醒之后,转换策略,天天在我单位门口、爸妈家小区楼下蹲人。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有个气质忧郁的帅男人追我。
气质忧郁,文青艺术?
他只是颓废多天没来得及洗澡而已,我捏着鼻子让他洗干净再来。
这是周临第一次进我爸妈家的门,曾经他满不在乎,如今却小心翼翼卑躬屈膝。
不知道是做给谁看。
「为什么堵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错在不应该冒领你救命恩人,不该背着你和初恋厮混在一起。明瑶,你相信我,我真的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是你把我从沼泽里拉出来,你别不要我!」
他在我家客厅抱头痛哭,言辞那叫一个恳切。
如果我没有提前知道他被梁苏彤甩了,兴许会多一份感动。
「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更难受的是,从梁苏彤高中接近你,毕业后追求你,再到现在想和你重燃旧情,一切都是假的。一是为了榨干你所有价值,二是人家就喜欢看负心汉背信弃义,谁让你当年刷新了她追人的最新记录。」
「被曾经深深爱过的白月光甩了之后,又会想起我这个免费保姆的好了?周临,你也知道那是我最珍贵的五年,你凭什么觉得你不珍惜还能有反悔的机会?」
这一次,我忍住恶心,直视那双我无数次为之心动的眼睛,说出最后的答案:
「看在我曾经为你来回奔波,付出满腔真心的基础上,就此打住吧,我不想最后的体面都没了。」
他临走前,我提醒他实在撑不下去了,可以看看那个大纸箱里的东西。
那是他第一次创业拿到的所有荣誉,他扔在垃圾堆里,被我偷偷捡起来。
我想,总有一天,那个意气风发的周临会再一次鼓舞他。
我还说服了研究院取消和梁苏彤爸爸的合作,还搜集了很多该集团负面消息匿名送给报社。
效果宛如螳臂当车,但是这是我能做的最有力的反击了。
第10章 10
家庭谈心日里,我终于说出当年被校园霸凌的真相,一家人搂着哭了很久。
我终于从当年被欺凌的那个小巷子真正走了出来,迎接自己平凡又美好的每一天。
再次听说梁苏彤的消息,是在报纸上,她和一个男明星结婚了。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富家女和神颜男明星的幸福生活。
只有我知道,她过的不顺心。
曾经分享舔狗的那个账号虽然被注销,但是扒她的关注可以找到她的小号。
天天吐槽男明星时间短、脾气大、花心又虚荣。
看见她不幸福,我真是比吃了蜜糖还甜!
至于程慕川,还是对我非常殷勤。
「你每天很闲吗?」
「处理完工作之后,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想你了。」
「……」
我约他在咖啡厅见面,打算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为什么想约我?」
程慕川一本正经地表白,说被我清冷小白花的气质惊艳到。
「还有我最近被联姻对象退货了,她嫌我无趣木讷,我还亲眼目睹了一场限制级画面,所以,应该是我想高攀你。」
我并没有沉浸到他给我编织的美梦,我从最开始的逻辑盘起:
「如你所说,高中的时候你应该站出来制止,而不是说完就走。如果真的喜欢我的话,你没有理由等到这么多年后,我遭遇背叛后才站出来。」
吊足胃口,我才慢慢说下去:
「你口中的喜欢,也许是因为我在感情里认死理儿,一旦确定关系就是掏心掏肺的对他好。我贤惠,不闹腾,思想开放。再加上我家实力顶多算个小康,你想要拿捏我,易如反掌。」
「可是我总觉得,你没必要这样做,你可以用这些时间发挥更大的价值。」
程慕川换了个姿势,手托着下巴,眼里是发现新猎物的光。
「现在,我对你真的有些意思了,一个倒贴别人五年,还能和前任保持最后体面。而且思想完全升华,却又不敢触碰爱情的女人。对我来说,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拿起面前的热巧克力轻轻喝一口,抿嘴摇了摇头。
「我换个角度劝你,周临虽然曾经落魄过,但是他长得帅,我用过了,体验很不错。这段感情里我是那个没有缺陷的完美受害者,他只会帮助我获得更多别人的惋惜。」
「而且,今年我也才26岁,很年轻。我的选择很多,我的生活也很稳定,所以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慕川打断,他坐到我身边,喝了一口热巧,轻抬我的下巴,迷人又沉醉地吻了上来。
他的吻像快要冷却的开水,直接又勾人,嘴里的热巧不分彼此的相融。他很贪心,挽过我的腰全部吞咽进自己的嘴里。
「反正你我都单身,兴许今晚过后,你会对我有不一样的看法。」
我回味着刚刚那个吻,挑眉点头。
送上来的,不要白不要,睡完我就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