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神显应

当年史苕楣在福建的时候，尽其所能，千方百计救济周边的贫苦之人，提拔不得志的书生寒士，所以他的名声很好，人人对他都很敬仰。

曾经有一位姓王的读书人，因为一事无成，因而郁郁寡欢，颇感失志，于是他便听从别人的劝告，前往福建投靠史公。

可惜，这个王某千里迢迢历尽艰辛到达福建的时候，史苕楣已经回老家去了。于是王某落魄在福建境内，无处栖身，只能暂时寄住在一座破旧的土神祠内。

王某此时已经没有了出路，连生活下去都成了问题。幸亏在福建的同乡凑钱，筹集了六块洋银元资助他，暂时解决了他的生活用度问题。王某此时想回家却没有路费，想留下来也不行，进退两难。

他非常愁闷，踌躇在神殿里，突然看见一个衣冠楚楚的人过来，把一张纸单摆放在神像前，烧香祈祷，然后求签。

王某一开始并没太在意，毕竟土神祠里还是偶尔有人来拜神的。但这人先后来了好几次，于是有一天，王某终于忍不住迎上前去，对这个人说：“求的次数太多，那就是对神不敬，不敬就应该不会灵验的。为啥您这人总是这样不嫌麻烦呢。”

这人笑着说：“先生应该是外地人吧，大概不知我们这里的风俗习惯。我拿来放在神像前的那张纸叫做花单，有三十二个条目分别写在上面。我们这里有人开花会，是把其中的一个条目藏在盒子里，让大家押钱去猜。押中的人，可以获得二十九倍的利钱，但如果不中，就会丢了本钱。一般的押宝游戏，仅仅是四猜一，就这都很难猜中，花会是三十二个条目猜一个，那要怎么猜？所以我都是找土神占卜，求上一个签，如果签语里有两三个字与花单条目里的相同，就去押这个条目。因为我发现这样做常常会灵验，所以就总是来占卜求签。”

王某问：“花会的局设在哪里，要多少本钱？”这人说：“局一般都设在人烟稀少没人去的地方，本钱可以说是成万上亿了。从一文钱到十万钱，不论押多少，彩头多少，都按起初押的数额返给报酬，从来不会发生差错。”

王某说：“这种局躲躲藏藏，能做到不骗人吗？”这人说：“这件事虽然是犯禁的，不得不在私下里偷偷进行，但是设局的又不是只有一家，参与押钱的男女数不胜数，所以庄家如果稍稍有点不老实，欺瞒使诈，那就做不下去，也就不能做得风生水起。何况不老实，怎么可能做到几十年如一日？”

王某说：“既然想玩的人很难到现场，怎么能知道什么时候开局，还有开局的结果？”这人说：“集市上有那种扛着布叫卖的客商，手里拿着一根竹竿，杆子上悬挂着五彩布帘像个旗子，这就是花会里专门送单子接彩金的人。就算是上万两银子也可以托付给他，写给你专门的收条。开局的日子他就会来报信，中了他把本钱利钱全部交给你，不中也会告诉你一声。我们这里闺房阁楼中的女子，参与押注的就非常多。”

王某听了这话，非常感兴趣，跃跃欲试。于是他就去集市上找到了卖布的客商，接了花单，接下来到土神前求到一签，上面有“寿山福海永绵绵”的句子。他再核对单子，发现里面竟然有“寿山”这两个字。王某于是押了一元洋银，写了条子交了过去。

没几天，卖布的客商送回来洋银三十元，另外又送了一个单子过来。王某非常高兴，又去求签，得到相同的字，用二十元洋银押上。没多久布商又送来了六百元来。

王某想，这种事纯属偶然，绝对不可能次次都中。沉迷在其中，总有一天会连本钱都亏光。于是他留下一百元银洋做回家的路费，又在土神像面前祈祷说：“事不过三，我现在打算拿五百元洋银做本钱。如果再中了，我就翻新修葺土神庙，同时捐赠一百口棺材。”因为土神庙里有一个施棺会，所以他才会许下这个愿望。

这一次，他求签得到“许君一着劝仁人，是后无烦再渎神”这样一句话。当天，单子里有“仁者人也”这样几个字，王某竟然孤注一掷，用五百元洋银一齐押了上去。

布商拿了钱，一走就是一个多月。王某日思夜盼，终于在这一天，看到布商带十多个人，扛着一万五千元银洋前来。王某重谢了他们，而且还愿修庙，捐棺材，最后带了一大笔钱回家。

芗厈（作者）说：假如是这样，所有的人都可以抛家舍业，去福建参与花会了。为什么客居福建的人，总是输到一无所有，变成饿死鬼了？由此可见，王某是心存善良，所以土神才会偶然做出暗示，显示它的灵验。

（出自《续客窗闲话》）

辅神通

道士辅神通的家在蜀州，他幼年时就是个孤儿，非常贫困，总是靠帮人家放牛度日。

辅神通放牛的地方，经常看到一位道士来来往往，于是他就上前行礼，因而与对方相识。就这样过了几年之后，有一天，这道士问辅神通：“愿意做我的徒弟吗？”辅神通回答：“非常乐意啊。”

道士于是领辅神通进水里，道士对他说：“我进去的时候，你要跟随，别害怕。”入水之后，道士带他到了自己的住所。

这住所房屋严整清洁，里面有药袋子、炼丹的炉灶，床下都是大还丹。

道士让辅神通看火，还教给他炼金银的黄白之术。三年后，辅神通已经有二十多岁，他很怀念人间。

这一天，恰好道士不在，辅神通就偷了床下的大还丹，藏在别的地方。道士回来后，问那些大还丹在哪里。辅神通推说没有看见。

道士叹着气说：“我正打算传授给你修道的要领，没想到你今天这样！哪里还能传授啊！我虽然也教给你其他一些法术，但是都帮助不了你长生成仙。”

说完，领他到另外一条路，将他赶走。辅神通于是就出来了，心里十分高兴。只见眼前道路崎岖，到处都是各种洞穴，辅神通采药摘果充饥，七十多天才回到人间。

这之后辅神通又感到厌世，心里想着再去追随道士，听说道士经常去往蜀州的开元观，于是他就到了这个道观，在里面挂了一个名。

后来他一听说道士来了，就赶紧过去准备拜见，谁知观里的人总是说道士来了之后又已经走了。就这样几十次，始终没能跟道士见上一面。

辅神通偷偷给了观里的仆人一千两银子，让他在道士来到的时候飞速报告。这仆人得到银子后，频频来报告，辅神通却还是根本见不到道士。

蜀州刺史启奏朝廷，说是辅神通懂得黄白之术，唐玄宗试了几次之后，都灵验成功了。辅神通每次都是先用土锅煮水银，根据玄宗的要求，用少量的药末投进去，水银应手变成黄金白银。玄宗求得了这个法术，一直到安禄山之乱发生，这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出自《广异记》）

杂说

我（作者）的先祖曾有个小奴仆，名叫大月，年纪大约十三四岁。他曾经跟随村里人一起到河里去罩鱼，结果捉到了一条大鱼。

这条大约有二尺长。大月刚用手举起鱼给大家看，大鱼忽然“拨剌”一声调转尾巴，打中他的左面脸颊，把他扑倒在水里。

大家见他躺在水里不起来，很奇怪，便去扶他，却见缕缕鲜血浮出水面。原来是有一块锋利的碗片嵌在泥里，大月栽倒水中，碗片恰巧刺中了他的太阳穴，他就这样死了。

在这以前，他母亲梦见他被人绑在砧板上，像猪羊一样被屠宰，大月好像恨恨不已的样子。母亲醒来后忧心忡忡，常常提醒儿子不要惹是非和别人打架。想不到还是被鱼击倒而死。这难道是佛家所说的他前辈子欠了鱼一条命吗？

礼部侍郎刘青垣说：有一对表兄妹偷情，女方有了身孕，让母亲发现了。女子谎称夜里经常有一个巨人来，压在身上很重，面色黑黑的。

母亲说：“这肯定是泥塑的神像兴妖作怪。”就把彩色的丝线交给女儿，叫她等那个巨人来的时候，悄悄系在他的脚上。女儿偷偷地把彩色丝线给了她的情人，系到了关帝祠里周将军的脚上。

母亲后来找到了那脚上的丝线，一怒之下，几乎把周将军的脚都打断了。后来这对表兄妹再度幽会，忽然见到周将军来狠狠击打他们的腰，男女一起直僵僵地躺着起不来。

人们都说这是污蔑神灵的报应。自己得到了好处却嫁祸于人，手段够巧妙的了。但这种巧妙是造物主所忌恨的。机关算尽，反而算到了自己身上，这就是天道。神灵憎恨他们用心险恶，而不是厌恶他们的污蔑。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