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最新事件 ■素材:陈建平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4年的春天,我刚满19岁,家住在西山公社五里坡村。那时候,我爹在生产队养猪,我娘在蔬菜组种菜,我呢,整天帮着我叔叔送菜到县城的供销社。
五里坡村是个群山环抱的小山村,放眼望去,层层叠叠的梯田如同一幅水墨丹青,顺着山势蜿蜒伸展。每当清晨,薄雾轻绕,露珠滚滚,那情景美得让人心醉。可是,对于我们这些年轻人来说,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憋屈。
要说这憋屈,还得从我爹给我弟弟攒的彩礼钱说起。我爹是个重男轻女的主,早早就给我弟弟攒了3000块钱的彩礼,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每次提起这笔钱,我爹就眉开眼笑:“等你弟弟大了,娶个好媳妇,我也就放心了。”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抱怨过我爹偏心。在我们五里坡村,重男轻女是常态。可是,自从那年春天遇见杨小芳,我的心就像被人偷走了似的。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骑着自行车,驮着一大筐新鲜的青菜,来到县城供销社。刚把菜卸下来,就看见一个穿着藕荷色碎花连衣裙的姑娘,正在清点账目。她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脸蛋白净,眼睛水灵灵的,像是山泉一样清澈。
“这是这个月的菜款。”我结结巴巴地说。
那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你就是陈建平吧?以前都是你叔叔来送菜的。”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是啊,我叔叔最近腰疼,让我来帮忙。”我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我叫杨小芳,是这里的会计。”她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清点着钱,“你等一下,我给你开个收据。”
就这样,我认识了杨小芳。从那以后,我总是找各种理由往供销社跑。有时候送完菜,我就在供销社门口徘徊,就为了多看她几眼。
杨小芳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不像我们村里的姑娘那么粗糙。她说话轻声细语,走路也是轻盈得像只蝴蝶。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
有一天傍晚,我鼓起勇气约她在供销社后面的小树林里见面。那天的夕阳特别美,把天空染成了火红色。杨小芳穿着那条藕荷色的碎花裙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动人。
“小芳,我。。。我喜欢你。”我红着脸,把藏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杨小芳低着头,过了好久才说:“我也喜欢你,可是。。。”
“可是什么?”
“我爸妈已经给我定了亲,是镇上开布店的胡老板的儿子。”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胡老板我知道,开着全镇最大的布店,家里有汽车,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
“那你愿意吗?”我颤抖着问。
杨小芳摇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愿意,可是我爸妈说,这是我最好的出路。”
我握紧了拳头:“那。。。那我们私奔吧!”
这句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杨小芳愣了一下,然后擦了擦眼泪:“你说真的?”
“真的!”我咬着牙说,“我们去南方,那里机会多,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就这样,我们约定在周五晚上的汽车站见面。那天晚上回家,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杨小芳的样子。我知道,如果不带些钱走,在外面肯定活不下去。
想来想去,我的眼睛盯住了放在堂屋顶梁上的那个铁盒子。那是我爹给弟弟准备的彩礼钱,整整3000块。我咬了咬牙,心想:等我们在南方站稳脚跟,一定加倍还给爹!
周五那天,我找借口说去镇上帮叔叔送菜。临走时,娘还给我塞了两个煮鸡蛋,说路上饿了吃。我的心突然一阵绞痛,但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晚上八点,我如约在汽车站见到了杨小芳。她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背着一个小包,脸上既紧张又兴奋。
“建平,我害怕。”她抓着我的手,声音在发抖。
“别怕,有我在。”我强装镇定,其实心里也怕得要命。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走过来,自我介绍说叫张老板,是做服装生意的。他说看我们像是要去南方打工的,正好他在深圳有个服装厂,可以帮我们介绍工作。
“真的吗?”我和杨小芳对视一眼,心里燃起了希望。
张老板说得头头是道:“年轻人嘛,要懂得抓住机会。我们厂一个月底薪就有200块,还包吃包住。”
这话让我和杨小芳心动不已。要知道,那时候在村里干一个月也就挣几十块钱。
张老板说他可以帮我们买火车票,还说认识些托运行李的,可以便宜点。我们把身份证和钱都交给了他,眼看着他走进了售票厅。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张老板始终没有回来。我的心里开始发慌,跑进售票厅找了一圈,可哪里还有张老板的影子?
这时我才明白,我们被骗了!
杨小芳瘫坐在地上哭起来:“完了,完了,我们的钱和证件都没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身上仅剩的几块钱,连回家的车费都不够。更要命的是,这一走,就再也没脸回家了。
那天晚上,我和杨小芳睡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第二天一早,杨小芳就发起了烧。我想带她去医院,可是兜里连一分钱都没有。
我跑遍了火车站附近的工地和饭店,可是没有证件,没人愿意用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洗碗的活,干了一天才给十块钱。
就这样,我们在火车站附近流浪了三天。杨小芳的烧一直不退,整个人开始发脱。我们的关系也变得紧张起来,她开始责怪我:“都怪你,非要私奔,现在可好,连口饭都吃不上!”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冲动,害得她也跟着受苦。
第四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杨小芳不见了。她只给我留了张纸条:“对不起,我要回家。我们不适合。”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此时此刻,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山穷水尽”。饥肠辘辘的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一个菜市场。市场里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忽然,一阵香味飘过来,是有人在卖刚出锅的包子。我的肚子咕咕直叫,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一个穿着蓝色围裙的中年妇女正在给我煮姜汤。
“醒了?”她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吓死我了,你就那么倒在我的菜摊前面。”
我挣扎着要起来,她赶紧按住我:“别动,先把这碗姜汤喝了。”
热气腾腾的姜汤下肚,我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我叫王秀英,市场里的人都叫我王婶。”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看你这样子,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吧?”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也许是实在憋得太久了,我把这几天的遭遇都告诉了她。
王婶听完,叹了口气:“傻小子,跟我回家吧!”
就这样,我住进了王婶的家。她的家就在菜市场后面的小巷子里,是一间很普通的平房。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王婶告诉我,她年轻时也遭遇过感情的挫折。她的丈夫在他们结婚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之后她就一个人靠卖菜为生。
“人这一辈子啊,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坎。关键是要挺过去,千万别被一时的挫折打倒。”王婶一边择菜一边对我说。
在王婶家里,我学会了认识各种蔬菜,学会了砍价进货,学会了做生意。王婶说我心细,教我什么我都学得快。慢慢地,市场里的商贩们都认识了我,也都愿意帮我这个后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有一天,王婶突然问我:“建平,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收留你吗?”
我摇摇头。
“因为我认识你妈。”王婶说,“二十年前,我和你妈是同村的,那时候我也像你一样,为了感情差点走上了绝路。是你妈收留了我,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我愣住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渊源。
“你妈说,这人啊,终究都要过自己的日子。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也留不住。”王婶的眼里闪着泪光,“我一直记着你妈妈的这句话,现在也传授给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陈建平在这里吗?”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杨小芳!她穿着一身时髦的衣服,手上戴着金戒指,完全变了一个样。
“我是来要钱的。”她开门见山地说,“当初你带走的那2000块钱是我的,现在我要你还给我。”
我的心凉了半截。原来,她是特意来讨债的。
“怎么?你现在过得不错啊,嫁给胡老板的儿子了?”我苦笑着说。
杨小芳扬起下巴:“是啊,我现在住洋房,开轿车,比跟你私奔强多了!”
正说着,王婶从里屋走出来,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她站在我面前,声音洪亮:“想要钱?先把我儿子的真心还回来!”
杨小芳被王婶的气势吓了一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滚!”王婶一声怒喝,“我家建平现在不差你那2000块钱。再敢来纠缠,看我不到你家门口去撒泼!”
杨小芳脸一红,转身就跑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杨小芳。而我和王婶的菜档子,生意越来越好。我们还开了第二个摊位,专门卖一些新鲜的山货。
有时候想想,人生真是奇妙。我本以为私奔是奔向幸福,没想到是奔向了深渊。可就在这深渊之底,我遇到了王婶这个贵人,让我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
现在,每当我看到街市上形形色色的年轻人,总会想起自己当年的冲动。说到底,青春的代价,不光是那3000块钱,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人生经历。
人们常说,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可是王婶给我的爱,却是最纯粹的母爱。每当我卖菜回来,她总会给我炖上一锅老母鸡汤,说是给我补身子。其实我哪里不知道,她这是在用她特有的方式表达关心。
“傻小子,你要记住,菜贩子这个营生,要的就是诚信。”王婶常常教导我,“你看我这些老主顾,跟了我十几年了,为什么?就是因为我的菜新鲜,分量足,价钱公道。”
在王婶的调教下,我学会了进货的门道。每天凌晨三点,我就要骑着三轮车去批发市场。清晨的街道空空荡荡,只有零星几个收破烂的在街上晃荡。寒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批发市场里,一箱箱新鲜的蔬菜堆得像座小山。挑菜要有眼力,韭菜要看根部,青菜要看叶色,茄子要看光泽。刚开始我总是手忙脚乱,后来慢慢就熟练了。
“小陈,你要的芹菜,我给你留了两箱最新鲜的!”张老板冲我招手。
“李叔,你家的莴笋今天怎么卖?”我熟络地问道。
就这样,我在市场里有了自己的人脉。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进货,然后在早市开始之前把菜摆好。王婶总说我勤快,其实我是想让她能多休息会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王婶的菜摊生意越来越红火。渐渐地,我不再去想杨小芳的事,而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经营菜摊上。
有一天,我正在摆摊,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我娘!她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的样子。
“娘。。。。。。”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王婶见状,赶忙把我推了出去:“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我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对不起。。。。。。”
娘把我扶起来,眼泪汪汪地说:“傻孩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吧?”
原来,这些年我虽然没回家,但王婶一直偷偷给我娘捎信,告诉她我在这边过得很好。这不,趁着我爹出远门,娘特意跑来看我。
“婶子待你好吧?”娘拉着我的手,心疼地问。
我点点头:“王婶待我比亲妈还亲。。。。。。”
“那就好,那就好。”娘擦了擦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这是娘给你攒的500块钱,你拿着买些好东西补补身子。”
我知道,这是娘这些年做零工省下来的。我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王婶走过来,笑着说:“嫂子,你就放心吧,建平现在懂事着呢。我们那菜摊,都是他在打理。”
娘连连点头:“婶子,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说这些干啥,建平就是我的儿子。”王婶说着,拉起我娘的手,“走,今天中午我炖了鸡汤,咱们娘几个好好聊聊。”
从那以后,每逢年节,娘都会来看我。有时候,也会给我带些家乡的腊肉和咸鸭蛋。我总觉得,娘比以前圆润了,笑容也多了。
去年春节,我送了一台收音机给娘。娘高兴得像个孩子,说要放在堂屋里,让左邻右舍都羡慕羡慕。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前些天,市场要扩建,我和王婶的菜摊要搬到新的位置。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张泛黄的欠条——当年杨小芳讨要2000块钱的欠条。
我把欠条拿给王婶看,王婶说:“撕了吧,往事不要再提了。”
看着欠条化成灰烬,我突然明白,有些债,不是用钱就能还清的。就像当年我欠王婶的那份救命之恩,这一生,我都还不完。
日暮时分,我推着三轮车,载着王婶回家。夕阳的余晖洒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王婶,您说,这人这一辈子,到底什么最重要?”我忽然问道。
王婶想了想,说:“傻小子,人这一辈子啊,要记住谁对你好,也要记住自己是谁。有些人,看似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却在你最落魄的时候给你温暖。这才是最珍贵的。”
街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印证王婶的话。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王婶去厨房准备晚饭,我去收拾三轮车。忽然,一阵晚风吹来,把院子里的梨花吹落了一地。
看着这漫天的梨花雨,我忽然觉得,这才是我的归宿。那年我19岁,以为爱情就是一切,却不知道,有些缘分,就是来让你懂得什么是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