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周末,微寒。
约了发小,从士林乡下沿德桐公路驱车十几分钟,来到新市古镇,在太平桥头品醇酒行门口廊棚的茶座坐下……
茶座主人是高中同学的阿姐,也是我新市古镇读高中时借住舅舅家对门的邻居,每次喝茶就会选择这里。
阿姐姓唐,为人淳朴热情,不用我们交代,一杯红茶一杯绿茶外加几堞瓜子水果端上桌来。
这几乎成为一种习惯,自己居住在湖州城里,发小平日都在县城武康,但士林乡下是我们共同的老家,一般选择周末不约而同回来。
只要没有特殊安排,每次回老家都会拨通电话,只要能约到一起,都会来新市古镇喝茶。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集人气、仙气、烟火气一体的梦里水乡,每次回到这里烦恼和心事仿佛瞬间清空,心中一片明朗。
那一刻,古镇夜色阑珊,灯火迷离,我也隐入这座千年古镇的繁华和浪漫,在一口口清茶和诉说中找回属于自己的昔日往事。
1.
江南古镇可谓星罗棋布,但要找一座既有古色,又保持原生态的古镇却并不容易。
新市古镇便是这样一种存在。
新市古称仙潭,建镇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这里曾是浙北地区大运河畔的重要商埠,为江南七大古镇之一,素有“千年小上海”、“江南百老汇”的美誉。
这个和乌镇、南浔毗邻的千年古镇,虽然规模和影响已经望尘莫及,但人文历史、风土人情却毫不逊色,尤其大街小巷中那一份依然流淌的人间烟火。
千帆过尽,千年流逝,繁华褪尽的新市,如今,更像一个享受着午间小憩的老人,慵懒而舒适。
从杭州到镇江之间的京杭大运河又叫做江南运河。江南运河在浙江境内杭州以北分成三道。
东线是古运河线,从杭州经武林头、塘栖、崇福、石门、嘉兴到江苏吴江平望;
中线从杭州经武林头、塘栖、新市、练市、乌镇至平望;
西线从杭州经武林头途经德清、菱湖、湖州、南浔、震泽并入平望镇。
新市古镇位于京杭大运河中线沿岸,从杭州出发经塘栖,下一个大码头便是新市古镇。
新市再往东北约三十公里的路程,过了南浔区的练市,就是火得一塌糊涂的乌镇了。
乍一听名字,叫“新市”的千年古镇名字确实不太讨巧。
说起“新市”的由来,不得不提到陈廷肃。西晋永嘉二年(公元308年)的夏天,淫雨绵绵有月余而不停。
一个叫“陆市”的地方,一晚就被洪水淹没了,住在陆市的百姓们纷纷向东迁徙。
这位叫陈廷肃的先贤,带领众人来到了一处水路环绕、舟楫通利之地。
或许是被这里的灵气所吸引,他们毫不犹豫地停留了下来,在此繁衍生息。
天长地久,便形成了一个新的市镇,因为是新徙于此,故取名“新市”。
这样算来新市已有1700余年历史了。
2.
新市没有周庄的喧嚣,西塘的热闹,也没有乌镇的浓郁、南浔的繁华,新市只是一座小小的寂寞的城:柔弱、淡然、原汁原味、不屑一顾、自开自落,以小家碧玉的素面青丝,将日子打发得流水一般平常。
新市古镇真的不大,因为岁月的吞噬,完整保留下来的老建筑所剩不多,如果走马观花,花个一两小时就能逛完。
但比起人头济济,商贸营营的西塘与乌镇,我更喜欢这里的原汁原味和生活气息。
新市最适合一个人静静地行走、小坐、眺望和品味。
照例是河,照例是桥,照例是江南水乡的人家和天空,湖水像镜子的碎片,闪在空气里。
灰白的墙,青色的河,大红的月季,嫩绿的柳枝,交织起说不出的宁静和缓慢。
檐影错落的小巷里,有鸟声啼啭出尘,一颗斜出的梨树,压着满身洁白的花,风姿绰约地冲你浅笑。
水乡的人们住在老房子里,继续着波澜不惊的生活。
画家吴冠中说:“喜欢水的宁静,因为宁静的水面才有倒影,倒影下去,就把画面扩大了一半,更具东方的情味。”
傍晚的新市安静地泊在暮色里,水面散着幽幽气息,像是一种来自民间的暖意;红灯笼的倒影落在水里,像是扯破了的红绸缎;晚霞中的老房子,像一朵朵不肯凋谢的花。
夜色阑珊,不时飘来熟悉的歌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喝茶K歌成为新市古镇夜生活一道独特的风景。
新市的浪漫,时而在夜晚倒影在水中的波光里,时而在雨后小巷湿漉漉的苔痕上。
石板的老街,两旁木板墙缄默不语。
房前屋后长着暗绿的青苔,院子里摆着坛坛罐罐,种着美人蕉、牵牛花和一些叫不出名的花草,被主人伺候得生机盎然。
墙头屋瓦,爬满了绿藤红叶,风从上面经过,雨、雪、日光、月光以及一千多年的灰尘,都曾在上面落过脚。
风吹在脸上柔柔的,迈着懒洋洋的步子,呆立河埠,看被河水、藤蔓和岁月交织的古老影像;看河埠头的妇人用力地敲打着洗衣的木杵。
看满脸皱纹的老阿婆,左手挎着菜篮,右手牵着放学的孩子,走过石拱桥消失在巷子深处;
看吆喝的车夫,踏着装满西瓜的三轮车从镜头前缓缓驶过……
阳光透过廊棚,将斑驳的路面照得光亮无比。
廊棚是水乡小镇的灵魂,也是水边人家生活的延伸。支撑廊棚的木柱已斜,稠稠的阳光积了厚厚一层。
斜倚廊棚里的老汉,指间烟雾缭绕,背影残留余晖。
放学的孩童,在晒了一天的白被单下嬉戏。
回家的人拎着一捆小白菜,匆匆走过小桥。
水乡的人们住在老房子里,继续着波澜不惊的生活……
3.
新市因水成市,因水成街,又因水被分割成18块,再由架在河面上充满浓郁水乡情调的72座桥梁连成一片,36条各具特色的弄堂贯穿于街市之间,构成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乡风貌。
隐藏在新市古镇的一条条小巷,深浅不一,纵横交错,漫步其中细细品味,每一处都值得探秘,一个不经意的抬头,都能遇见它们光阴里的老故事。
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安静地感受古镇的悠闲时光,穿过仙潭集市的露天菜场,沿着水岸踽踽而行,游客还没有上来,古镇宁静又安详,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媒烟味……
这一次我没有走寻常的水岸,而是有意拐弯走进一条条相互交织的小巷小弄,在平淡的时光中找寻着久远而模糊的记忆。
在狭长幽深的巷弄里,故意放慢平日匆匆的脚步,感受岁月沉淀留存的肌理感,青砖黛瓦、石板路、飞檐翅角、马头墙……
从古镇的这头走到另一头,不需要很长的时间,走走停停、停停看看,滴水如歌的屋檐,任阳光散步的后院,陈旧发黄的门牌,还有泛着刻痕的石壁,仿佛都在述说古镇历史的源远流长。
生活小巷里的人们来来往往,不紧不慢的氛围犹如在闹市中撞进了一个宝藏之地。一条条不显眼、甚至破旧的小巷藏有太多的故事。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烙印着他们自己的历史印记,它们静静地述说着岁月的沧桑。这些故事在岁月中成了历史,我们只能从史书和流传的故事中去感受和体会。
它有青春年华,有过沧桑。当青砖石板被钢筋水泥替代,雕梁画栋的建筑逐渐被林立的高楼抹去。
纵深、淡泊的小巷,让水乡中的人,养成温雅、安详的性格。小巷仿佛一位老人,迈着一成不变的步伐。
除了幽深的小巷,古镇每隔一段路,就横着一座石拱古桥。桥都不长,造型也没什么大讲究,但放在沿河的翠绿间,却是刚刚好。
立在桥头,照见的是时间与人生的缓慢。静静地,桥上的人似乎能听到河水携带木船缓缓入梦的细微声。
橹声桨影里,廊棚滴雨中,多少人间过往已经沉淀,当年朱栏层楼,柳絮笙歌,“绿水众横桥众多,过街楼下游水舟”的场景,已不可追忆。
而今最惬意的,莫过于约二三知己,船前一壶酒,船后一卷书,若遇雨天。
“船底江声篷背雨,旅人听得最分明”,这般闲情,定是能洗却许多尘俗的。
4.
很多喜欢新市的人,很大程度是因为这里依然保留着大量的本地居民,没有刻意营造的烟火气,只有慢悠悠的江南风情。
而吸引一众吃货的,还是古镇的美食,羊肉、鸭绞面、细沙羊尾、茶糕、梅花糕……
其中,新市酱羊肉、新市茶糕、芽麦圆子以其独特、美味的地方风情,吸引着天下众多食客慕名而来,已成为新市古镇区别其它江南古镇的独特标识。
最有特色的农家传统点心要数“芽麦圆子”——食用芽麦圆子风俗的地域不过方圆百里,作为时令食品时长也不过一个月。
芽麦圆子吃起来又甜又软又糯,主要得益于麦芽的作用。其形状又是圆圆的扁扁的,称为“芽麦圆子”。但无论如何,这甜甜糯糯的食物是水乡人情有独钟的味道。
之所以说它是时令美食,是因为做麦芽圆子需用棉线草(学名叫佛耳草),这种草只有清明前后才长得鲜嫩。
民间传说,蚕神马鸣王菩萨(或称蚕花娘娘)下凡行香的时候,曾在农家吃过芽麦圆子。为此,每年清明时节,芽麦圆子就成为养蚕人家奉祀马鸣王菩萨的必备供品,也成了农家招待客人、馈赠亲友的上佳美食,现今,已是清明时期,浙北一带人民茶余饭后的甜点了。
原籍桐乡石门的丰子恺先生的散文里也曾提到过它,说清明寒食,家家户户都准备点心,其中就有麦芽圆子。又因为与普通的圆子不同,它是软塌塌的饼状,因此又叫它麦芽塌饼。
当地人都称芽麦塌饼,是春饼的一种。煎好后的芽麦塌饼呈青色,表面油光黄亮,吃起来甜度平和,软而不烂,糯中有韧,不粘牙齿,还拌着一丝野草和芝麻的清香,就像把春天揉进了味蕾里……
想吃的朋友,有机会的话,不妨在清明时分来浙北的水乡来找一找。有些农村阿姨会挑着做好的芽麦圆子叫卖,价格也不贵,几元钱一个,就能尝到春天的自然味道。
临街的商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挽留游人的脚步,琳琅满目的纪念品,吸引游人的目光,飘香的各色美食,诱惑游人的味蕾。
河边的廊棚下喝杯茶,享受一下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来一块儿咸糯的新市茶糕,香甜的梅花糕,感受一下传统的新市味道,那是岁月的留香,记忆的回甘。
时代变迁,传统与现代碰撞出美丽的火花,照亮每一个凡人的心底。
网红咖啡店里,一杯手磨咖啡,伴着现场弹奏的吉他声,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热情与节奏。
登上陆仙楼,闹中取静,透过花窗,俯瞰仙潭。
曾经寻仙问道的仙潭,是属于古人的仙境。今天人来人往的新市,是属于凡人的人间。
你与新市,一旦遇上,便不离不弃。
你因新市淡泊的性情,觅得了心灵的栖息;新市因你多情的注视,而变得分外妖娆。
新市是江南水乡里的一蓑烟草,眺望中的一缕旧梦,又仿佛是心底一位默默爱着的人,虽然不能长相厮守,只要能远远地欣赏着、欢喜着,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