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的文字有多冰冷?韩道国夫妇二人,将道德两字撕得粉碎

居士不红爱红楼 2024-10-11 20:41:50

《金瓶梅》里有许多奇特的人情关系,这让金瓶的故事基调变得十分冰冷。

作者兰陵笑笑生不刻意取悦读者,他客观临摹人物的命运,而不做过多的道德评价,甚至于不作评价,这种写法显然不符合读者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德期许,所以它珍贵,珍贵在真实二字。

韩道国纵妇争锋

《金瓶梅》第三十三回,有一个“韩道国纵妇争锋”的故事。

韩道国是西门庆绒线铺里的一个伙计,他的妻子王六儿,跟他的弟弟韩二勾搭成奸,被街坊邻居当场拿住,这些邻居收了两人的裤子,用绳子把两人捆起来游街,轰动了整条牛皮街。按照当时的法律,“小叔奸嫂子”的案件判得很严酷,两人都要被判处绞罪。

读书至此,我们读者最好奇的就是韩道国的反应,他的妻子和弟弟通奸,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按照今天的道德价值观,韩道国应该送这两个人去衙门,最不济也该大怒一场,跟韩二断绝兄弟关系,再给王六儿一纸休书。

陈经济失钥罚唱

不红君初读此段,就抱着这样的想法继续往下看,尤其将注意力放在韩道国的心理描写上,结果却大失所望,因为兰陵笑笑生根本没有写韩道国的心理,他只写了一件事——救人!

韩道国得知此事后的反应,金瓶确实写了,但写的极其简单:

忽见一人慌慌张张走向前叫道:“韩大哥,你还在这里说什么,【绣像眉批:凑巧事,天下不少。】教我铺子里寻你不着。”拉到僻静处告他说:“你家中如此这般,大嫂和二哥被街坊众人撮弄了,拴到铺里,明早要解县见官去。你还不早寻人情理会此事?”这韩道国听了,大惊失色。口中只咂嘴,下边顿足,就要翅趫走。——第三十三回

兰陵笑笑生写韩道国反应,只有十二字:大惊失色,口中咂嘴,下边顿足。

之后的所有文字,都是韩道国找人托关系救妻子,先找来保,次找应伯爵,最后找到西门庆,西门庆跟夏提刑打了个招呼,这事儿就算解决了。

书童儿因宠揽事

我们想不通的是,韩道国为什么不生气?难道是他对妻子绝对的信任,压根不相信王六儿背叛了自己吗?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我们细读金瓶文本细节,韩道国明显知道妻子出轨了,有两处细节可以证明。

其一,当韩道国找到应伯爵时,当场下跪,随后提出自己的诉求是:望二叔(应伯爵)往大官府宅里说说,讨个帖儿,转与李老爹,求他只不教你侄妇见官,事毕重谢二叔!

韩道国的请求,显然是基于“叔嫂通奸”的事实而言。

应伯爵非常聪明,他知道这件事不是犯罪后求情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能认这个罪,他给韩道国出主意,就说街坊邻居调戏王六儿,韩二不堪见嫂子受辱,这才和邻居发生厮打。

王六儿叔嫂通奸

其二,当韩道国、应伯爵一起来至西门府,将事情告诉西门庆后,西门庆要看韩道国写的帖子,帖子开篇一句就是:犯妇王氏,乞青目免提。西门庆看完也笑了,直接告诉韩道国:这帖子不是这等写。

连续两次求情,韩道国都默认妻子犯了“通奸罪”,他分明知道妻子存在生活作风问题。

对于韩道国的“异常”举动,批书人张竹坡看不下去,写了这样一段批语痛责韩道国:

王六儿与二捣鬼奸情,乃云道国纵之。细观方知作者之阳秋。盖王六儿打扮作倚门妆,引惹游蜂,一也;叔嫂不同席,古礼也,道国有弟而不知间,二也;自己浮夸,不守本分,以致妻与弟得以容其奸,三也;败露后,不能出之于王屠家,且百计全之,四也。此所以作者不罪王六儿与二捣鬼,而大书韩道国纵妇争风,谁为稗官家无阳秋哉?——张竹坡

张竹坡将罪责归于韩道国,明知妻子越轨却毫不在意,百计求全近乎纵容,与本回章回名“韩道国纵妇争锋”不谋而合,此为作者深意。

西门庆包占王六二儿

可如果跳出道德的圈子,以更宽广的视野来看《金瓶梅》,韩道国的做法似乎又符合某种常态。

就以那个给韩道国报信的人为例,他在告诉韩道国叔嫂通奸的同时,给他提供的建议不是写休书,而是“早寻人情理会此事”,分明是让韩道国托关系救王六儿。

还有一处细节,当街坊邻居把王六儿、韩二两人捆住游街时,兰陵笑笑生特意插入一个老者和旁观者的对话,原著是这么写的:

内中一老者见男妇二人拴做一处,便问左右看的人:“此是为什么事的?”旁边有多口的道:“你老人家不知,此是小叔奸嫂子的。”那老者点了点头儿说道:“可伤,原来小叔儿要嫂子的,到官,叔嫂通奸,两个都是绞罪。”那旁边多口的,认的他有名叫做陶扒灰,一连娶三个媳妇,都吃他扒了,因此插口说道:“你老人家深通条律,象这小叔养嫂子的便是绞罪,若是公公养媳妇的却论什么罪?”那老者见不是话,低着头一声儿没言语走了。——第三十三回

这位老者人送外号“掏扒灰”,何为扒灰?乃指公公和儿媳妇厮混。

这位老者自己扒了三个儿媳妇的灰,却还在这里议论王六儿和韩二的叔嫂通奸,只因他没有东窗事发,兰陵笑笑生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读者:在《金瓶梅》的世界里,男女关系混乱是一种司空见惯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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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那些所谓的街坊邻居,他们之所以翻墙越户地捉奸,并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只是因为自己撩逗王六儿,吃她骂了几句,为了报复王六儿,这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趁着王六儿和韩二通奸,翻墙过来捉奸。

兰陵笑笑生不写韩道国得知通奸后的心理,不是漏写,恰恰是因为太常见了,正常到不需要写出来,所以韩道国没有生气的心理步骤,直接步入找人托关系救妻子。

因此,立足这个视角来看,张竹坡的评价就出现了偏见,故而田晓菲在《秋水堂论金瓶梅》中,就对张的批语进行了修正:

张竹坡也可谓“见哪家人,说哪家话”,因为当日潘金莲也曾作倚门妆勾引蜂蝶,武松也曾与金莲饮酒:尽没有遵循“古礼”而没有闹出丑事来者,因为同席不同席的形式并不重要,一切后果都只看个中人的性情与操守罢了。——《秋水堂论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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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瓶后文里,西门庆包占了王六儿,王六儿使尽床上之法笼络西门庆,同时也不对韩道国隐瞒,甚至这对夫妻灯下计议,一门心思把西门庆当成“事业”来搞,在这对夫妻的认知里,“性”成了一种工具,他们不会因为这种事产生任何争执。

用今天的价值观来看,韩道国夫妇的相处模式是毁三观的,可在作者生存的明朝时期,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带来欲望上的扩张,追求金钱成为一种主流心理,借由金钱的力量,欲望也像魔鬼一般膨胀,《金瓶梅》就在这样的土壤中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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