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冷宫娘娘的侍女。

我能听见所有人的心声，唯独听不见娘娘的。

陛下姜宸每日站在冷宫外：“关了这么久，她为什么还是不肯认错？”

裴太傅的公子裴愿每日守在墙边：“等阿静答应，我就带她走！”

而娘娘总是倚在门边，看水缸里养的莲花，不答应裴公子，更不理会陛下。

娘娘不会认错。

可是后来，娘娘受尽酷刑死在天牢里，陛下却疯了。

1.

「娘娘，夜深露重，娘娘早些休息吧。」我走到娘娘身边，为她披上披风。

这样的话我几乎每天都要说。娘娘是个很温和的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被打入冷宫。

见我过来，她轻声说：「云儿，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我没有走，只是陪在她身边。

娘娘身子很弱，腿上有不轻的旧伤，冷风一吹，大概又要痛了。

于是娘娘轻叹一声，说：「罢了，那就扶我回去吧。」

冷宫很小，也很残破，但是娘娘带着我收拾得干干净净。

冷宫只有我一个宫女，我是自愿过来的。

我能听到他人的心声。在原来的宫里，耳边总是嘈杂不断，我如履薄冰，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瞒不住丢了性命。

在这间冷宫，只有我和娘娘两个人，而我听不到娘娘的心声。

只是有时能听见陛下姜宸的心声在门外响起，此时我扶着娘娘往里面走，便听见陛下又来了。

「娇娇，为什么总是不肯向朕低头？」

「只要你肯低头，朕什么都能给你。」

我悄悄向后看了一眼，却被紧闭的大门隔绝了视线。

我连忙回过头，生怕被娘娘看出端倪。

不该听见的就当没听见，这是我在宫中多年的亲身经验。

我不知道娘娘身上发生过什么，依稀听说她进入冷宫之前是宠冠六宫的贵妃。

如今的后宫仍然是百花争艳，但贵妃娘娘成了无人敢提的禁忌。

我时常能听到陛下来到冷宫门外，但总是避人耳目地深夜来，也从不进来让娘娘知道。

但今天似乎不同，听到梁公公喊出“陛下驾到”的时候，我一时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看向娘娘。

娘娘反而比我从容，脚步都没有乱，继续带着我往屋里走。

娘娘刚落了座，陛下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宫女太监。

冷宫的门从外面上锁，他们说进来便进来了。

娘娘没有起身行礼，只是语带讽刺地说：「陛下怎么贵足踏贱地，有空来这冷宫了？」

娘娘对我向来温柔，从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

陛下看起来气急了，没等娘娘说完便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娘娘素来体弱，被这样一打，当即就咳出一口血来。

我吓得跪在地上，要去给娘娘收拾，被梁公公一把拉了出来。

2.

跟来的宫人也吓得噤若寒蝉，只有两人的争吵声和陛下的心声一起传来。

「娇娇怎么瘦了这么多？」

「朕是不是太心狠了？」

「什么时候能低一低头呢？」

「为什么还是这样的态度！这些年她都反省了什么？！」

我亲耳听着陛下从心疼到愤怒，却无能为力。

娘娘明明见了谁都温温柔柔的，不知道为什么对陛下这样不假辞色。

「陈静慧，你真想在冷宫一辈子吗？！」这句是陛下吼出来的，我这才知道娘娘闺名叫陈静慧，娇娇只是乳名。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她，但显然在陛下面前不是这样。

「在冷宫一辈子又如何？陛下既然厌弃我，何必又来自找没趣？」

娘娘句句带刺，我听得有些恍惚，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这句一说完，屋里传来「嘭」的一声。我透过半掩的门悄悄看去，娘娘似乎被甩到了地上。

我有些坐不住了，就要往里冲，梁公公一把拉住我：「你不要命了！」

被他眼里的冷意吓到，我只好跪在原地。

「你这么愿意在这里待着，不会是有了人吧？裴愿天天过来，你们两个过得可快活？」

娘娘显然愣住了，她并不知道裴公子日日过来。

裴公子是裴太傅的嫡子，我确实听见过他守在冷宫的墙外。可他从来没有进来过。

「陛下竟如此怀疑我？」

娘娘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若对他有意，当初为何答应嫁给你？」

「君若无情我便休，陛下既然疑我至此，日后便不要再见面了。我不求能出这冷宫，权当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吧。」

「你凭什么这么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果然是冷漠无情的女人，以前的柔情蜜意，都是装出来的吧？」

陛下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娘娘。

只是他心里传来的却是另外的声音。

「失言了！朕明知道裴愿从没有进来过，这话怕是伤了她的心。」

「可裴愿确实还惦记着她！她为什么不能服个软？」

「为什么又闹到这样的地步，朕没想这样的……」

我也很不解。娘娘和陛下本来也情投意合，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样的地步呢？

娘娘似乎心灰意冷了，不再说话，陛下便甩掉她走了出来。

我连忙低下头，不敢露出一点异常。

这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却把冷宫闹得翻天覆地。

我立刻跑进去，娘娘还跪伏在地上，用手抓着椅子想要站起来。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屋里的场景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瓷片碎了一地，娘娘的腿似乎被刺破了，有鲜红的血渗透了宫裙。

「娘娘！」我顾不得地上的瓷片，跑过去扶住她。

娘娘的发髻也松了，泪痕还留在脸上，眼睛红红的。

我扶着她坐下，她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然后对我笑：「云儿，吓到你了吧？」

我摇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娘娘显然不想在我面前示弱，我便默默替她绾好头发，端来热水洗脸。

娘娘在我面前从来没有失态过，即使晚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不曾多说什么。

只是我回到房间后，娘娘的灯彻夜未熄。

3.

自那日后，娘娘的身体更虚弱了，咳嗽几乎日日不断。

我想要帮娘娘找药，守在宫门的侍卫却不肯放我出去。不论我怎么哀求，他们也没有一丝动容。

咳疾最忌讳拖着，我急得不行，娘娘却安慰我：「算了，他们也是听命办事。我没事的。」

这扇宫门能阻止娘娘出去，却不妨碍有人进来。

陛下去后没几天，皇后就过来了。

也是浩浩荡荡地带着仪仗，似乎他们都很喜欢来这里耀武扬威。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皇后，脸尖尖的，显得有些小家子气，行事举动也是。

「陈静慧那个贱人呢？出来！」

娘娘让我扶她出来。也许是被陛下寒了心，她这次走出来恭恭敬敬地朝皇后行跪拜礼。

「罪妃拜见皇后娘娘。」

「既然知道自己有罪，就不该一次次勾着陛下。你都在冷宫待了这么多年了，陛下还对你念念不忘，真是狐媚子啊！」

皇后的心声和她的话同步，看起来一点涵养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能被封为皇后。

见娘娘不说话，皇后随手拿了太监手里的拂尘对着娘娘的后背甩。

我想去护着点，却被皇后带来的人牢牢按住。

皇后打定主意要教训娘娘，扔了拂尘，竟让宫女取来一根鞭子。

娘娘咬着牙不说话，任由鞭子一下下落在身上。

皇后下手狠极了，每挥一下便是一道血痕。

娘娘单薄的衣衫很快被鞭子打破，鞭痕纵横交错地分布在背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我在一旁都有些沉不住气，娘娘还是咬着唇一声不吭，唇际有血丝渗出来。

「陛下又不在，你这么硬的骨头有什么用？」皇后越来越生气，鞭子竟然开始落到脸上。

「我让你勾引陛下，看你还怎么勾引陛下！」

落在脸上的鞭子异常狠厉，马上就印出道道血痕。娘娘疼得流泪，眼泪顺着眼角流进血痕，必定又是一阵难忍的刺痛。

我就要挣扎出来护着娘娘，她却悄悄对我摇头。

皇后嫌这样还不过瘾，让人把娘娘拉出来。「这么有骨气，就去宫道上跪着，也好让大家都学学，看你有什么本事能让陛下念念不忘！」

娘娘就这样狼狈地被拖到了宫道上。多年来第一次出冷宫，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皇后特意选了人多的地方，宫妃、宫女太监，甚至巡行的侍卫都能看到。

娘娘虽然跪着，还是拼命挺直了脊背，压抑住不断的咳嗽。

秋日寒凉，皇后转身回宫去了，留下两个嬷嬷在这里守着。

娘娘忍不住捂着胸口咳了好一阵，最后吐出一口血来。

可是没办法，她只能在这里跪着，皇后留了话，要她跪到日落。

比日落先来的是秋日的雨。今天本就是阴天，娘娘跪了不一会，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随后越下越大，落在身上便是彻骨的寒凉。

两个嬷嬷叫宫女取来了伞，自己打着伞依旧虎视眈眈地守着，娘娘只能跪在雨里。

我和娘娘依偎在一起，稍稍给彼此取暖。

娘娘遍身是伤，淋雨之后恐怕要伤得更重了。

4.

天快黑的时候，我听见远处传来陛下的声音。

「娇娇！」

「皇后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朕将她立为皇后不过是个摆设，她怎敢这样折辱娇娇！」

这话我听着都替娘娘寒心。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后这样放肆，难道不是因为陛下先冷落娘娘、羞辱娘娘吗？

但陛下过来，终究是为娘娘解了围。他从轿撵上下来，把娘娘抱到了就近的宫殿。

「娇娇撑住，朕为你传太医！」

即使这样，陛下也没有说出一句道歉的话。

娘娘大概是无力挣扎，但终究不愿领情，在陛下怀里闭上了眼睛。

「来人，传朕旨意，将皇后废为庶人。」真如他心里所想的，皇后不过是个摆设，没有显赫的家世，一句话便能废黜了。

娘娘却虚弱地冷笑一声，说：「陛下何必做给我看？皇后若无陛下撑腰，焉敢如此放肆？」

「你！」陛下气得语塞，「朕这是在向着你！你就不会说一句好听的吗？」

「陛下想听好听的，自然有大把的人给您说，何必来跟我过不去？

「当日早已恩断义绝，如今又何必如此？」

娘娘这样子看得我替她着急起来。不管怎么说，此刻应该先看太医才是，惹怒了陛下，她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好好好，朕竟不知道你如此绝情。」

他二人正僵持着，梁公公带着太医进来了。

陛下盛怒之中，竟说：「都不许给她诊治！你既然不领朕的情，就仍去外面跪着，跪完一夜还回冷宫去！」

说着站起来就要走。太医也有些不明所以，问：「陛下？」

「听不见朕的话吗？从哪来的回哪去！」

眼看求情无用，太医只好冒着雨又走了。

皇后依旧是皇后，陛下再也没有兴致给娘娘撑腰。

陛下乘着轿撵朝养心殿的方向离开了。远去的方向还有心声传来：「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不肯低头，枉费朕的一番心意！」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轿撵的方向。什么心意？为了逼娘娘低头，竟将她折辱到这般地步，这就是陛下的心意吗？

方才我为娘娘的不肯低头也有些担忧，现在倒是能明白了。若一次低头，日后便永远抬不起头了。仍要看陛下的脸色度日，仍要每日担惊受怕。

所谓的帝王之爱，实在太过无常。

只是再跪一夜，娘娘的身体怎能受得住？

我担忧地看着娘娘。

娘娘满脸的泪痕，却朝我笑笑，说：「他并未罚你，你便在这里歇息一夜吧。」

「娘娘……」

「我没事。」娘娘说完便一步一步走进门外的雨里，然后屈膝跪在了台阶下。

夜雨潇潇，落在檐角的风铃上，娘娘单薄的身影被湮没在黑夜里，大雨掩盖了她的泪痕。

5.

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裴愿公子第二天便出现在冷宫里，彼时娘娘病卧在床上。

以往总是听到他的心声，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他。

他身形修长，身佩白玉，和他的声音一样襟怀洒落，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深情。

「阿静，不要留在这里受苦了，我父亲已经致仕，我带你回江南去！」

娘娘躺在床上，虚弱地说：「我对这里没有一丝留恋了，可是跟你走，怕要连累了先生和你。」

裴愿是裴太傅的儿子，我从他过去的心声中知道，陛下和娘娘曾在裴太傅门下读书，他们与裴愿都算是同窗。

明明是少年恩爱夫妻，为何走到了这一步呢？

「你不要担心，我父亲好歹也曾是帝师，他若动父亲，便是连名声都不要了。」裴公子攥着拳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阿愿，他自诩深情，却连我父亲都杀了，他哪里在意什么名声？我走不了不要紧，你和先生好好的，不要管我了。」

「你……你知道了？」裴公子吃惊得有些语塞。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娘娘看似平静地说。只有我看到她眼底浓浓的哀伤和仇恨。

她都知道了，是我听到的。

陛下捏造了一个谋反的罪名，将陈将军一家满门抄斩。

只留下了在冷宫里的娘娘。

娘娘的父亲是大将军，跟着陛下南征北战，有定鼎江山之功。

娘娘与陛下是少年结发。

但陛下登基后，与娘娘政见不合，又忌惮陈将军的势力，只将娘娘封为贵妃。

虽然陛下满宫地宣扬他对贵妃娘娘如何宠爱，但本来两小无猜的二人终究是有了嫌隙。

娘娘性子刚直，自然无法忍受陛下立后纳妃，可陛下为了坐稳皇位，一个接一个地往后宫纳人。

权力是种毒药，一旦沉进去就再难回头。

陛下要乾纲独断，就要一个一个铲除对他有威胁的重臣。

手握重兵，又有从龙之功的陈将军首当其冲。

那日宫中设宴，庆贺陈将军凯旋，陛下特地叫贵妃娘娘出来和父亲团聚。

席间陛下对娘娘百般体贴，就像还未登基时那样。

「给贵妃换热粥来，她昔年跟着朕受苦了，伤了身子，受不得寒。」

他那时还记得他们一起受的苦，对贵妃关心得无微不至。

可也是那时，他轻轻揽着贵妃，对陈将军说：「陈将军四处征战也颇受辛苦，如今天下已定，陈将军便可安度晚年了，也免得贵妃日日挂心。」

他是拿贵妃要挟陈将军交权。

陈将军本也打算急流勇退，让女儿在宫中安稳，便当场交还了兵符。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倒也夫妻恩爱。

可是几年世事更变，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娘娘被打入冷宫，陛下竟将陈将军一家满门抄斩。

从上位者心中听到的事，我从来都缄口不言，生怕招来祸端。但这次我告诉了娘娘。

娘娘对我很好，我实在不忍看她一片真心错付。

娘娘听后竟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她声音都是颤抖的，嘱咐我不要说出去。

她已经伤心至极，却还在为我担忧。

我有一次去见娘娘的时候，发现正堂的香案上多了许多纸灰。

家人惨死，她连正大光明地祭拜都做不到，何其悲哀。

娘娘对裴公子说：「事到如今，我与他之间隔着的，又岂止一个皇后，岂止几年的青春时光？」

6.

娘娘知道我唯独听不见她的心声之后，反而对我说了许多心里话。

「从前我以为我们虽然有了隔阂，可心还是在一起的。听了你说这些之后我才发现，哪有什么一往情深。」

所谓的深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游戏罢了。与权势相比，没有丝毫的分量。

裴愿走后，娘娘病得越发沉重，整日地躺在床上。

没有陛下的旨意，没有太医能来为她看病。

我看着娘娘灰败的脸色，有些担心。她那样一个温柔恬静的女子，如今看起来了无生趣。

我能明白，父母亲人都被杀了，娘娘独自被幽禁在这冷宫中，日子自然难熬。

可是后来，她让我捡起冷宫中残破的纸笔，支撑着病体，一笔一笔，将这些年的情谊写在纸上。

她边写，边和我讲。于是我知道了许多旧事。

娘娘从十岁起便和陛下两小无猜，一起长大。

及笄那年，陛下向我陈将军求亲，娘娘便嫁给了他。

那时姜宸是不受宠的皇子，被遣在军中历练。

娘娘就陪他在边疆日日栉风沐雨。他随军征战，娘娘便留在营中打点辎重，从没有一点怨言。

他受伤时，娘娘亲手为他上药包扎，动情之时，他也曾把她抱在怀里，说日后定然不再让她受苦。

他即位为帝时，娘娘十八岁了。他却百般推脱，只把娘娘封为贵妃。

娘娘性子与世无争，那时她只觉得，只要他有情，并不在意名分。

一开始他确实对娘娘极好，奇珍异宝流水似的送到娘娘的宫中。

他们恩爱非常，除了没有皇后的名分，她与他就是夫妻。

只是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一年，陛下便忍耐不住，开始纳其他的女子进宫了。

他先是为了笼络朝臣，将朝中大臣的女儿纳进后宫，后来也从民间采选。

他逐渐变得让娘娘不认识了。

他还是会对娘娘说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只是开始口不对心了。

娘娘以为是他初登大宝，难免遇上不顺心的事。

只是她还是太天真了，即使陛下不再殷勤，甚至动辄训斥，娘娘还是愿意相信他。

他猜忌陈将军，要收回兵权，将军和娘娘都没有反抗。

娘娘以为只要自己真心待他，他总会念及多年来的旧情。

「今日我才明白，情意也许有，可与权位的诱惑相比，我这个糟糠之妻早就不算什么了。

「他时常有意带着不同的女子恩爱给我看。他是想让我记清自己的身份。」

「他竟对我说这样的话：朕是君，你是臣。做皇帝怎能只守着一个女人？你要记清自己的本分，不要让朕为难。」

娘娘开始夜夜独守空帏，第一次知道心痛的感觉。

曾经的许诺和誓言，在现实的磋磨下，终究什么也不剩了。

陛下不但对娘娘变了心，也变得日益暴虐起来。

一日他因为赋税不够大动肝火，雷霆之怒下无人敢上前劝一句。

只有娘娘捧了茶走过去，说战火方息，百姓总需要时间修养生息。

陛下听完勃然大怒，将茶盏连带着滚烫的茶水掷在了娘娘身上。

「国家大事，谁准你指手画脚？」

娘娘额角的发丝后面，至今有一道狰狞的疤。

娘娘虽然性子温和，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便与陛下争执起来。

可兵权已缴，陛下无所顾忌，竟将娘娘打入了冷宫。

从此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一朝落魄，成了宫中无人敢提的禁忌。

天气渐渐冷了，冷宫里终日不见阳光，更是阴冷无比。

娘娘握着笔的手不住颤抖。可还是一笔一笔地写。

「我就算在这无人知道的角落悄悄死去，也总要留下些什么痕迹，让世人记得我曾经来过，记得我一片真心错付。

「若有一天我死了，就拜托云儿把这些东西收好了。」

我劝她不要难过，时日还长。

可我有预感，娘娘忽然开始写这些，便是预见了凄惨死去的结局。

7.

还未等娘娘写完，陛下又带着人来了，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

「你还怪朕心狠，朕三令五申，那裴愿还敢来冷宫看你，你就对得起朕吗？」

「我与裴愿清清白白，有什么好说的。」娘娘眼神清明地看着他。

「我的父母亲人都被你杀了，我被你囚禁冷宫百般羞辱，难道这还不够，你还想把裴愿也杀了？」

娘娘说到后来反而平静下来。娘娘曾经跟我说过，想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陛下，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即使这样你都不肯听话，我便是杀了他又如何？」姜宸面色冷峻，没有一丝动容。

「朕已下旨传裴愿过来了，不如你们自己选，是他死，还是你乖乖听话待在朕身边？」

娘娘的脸色终于彻底灰败下来，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臣妾听话，求陛下不要牵连不相干的人了。」

这话没有说完，娘娘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为眼前人的无情，为数年错付的情意。

娘娘只愿在冷宫了此残生，再低一回头便也不算什么。

「阿静不要求他！便是我死，也不能让他这样羞辱于你！」裴愿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姜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