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步入2025年，世界局势变乱交织、加速演进。以特朗普为代表的民粹主义、保护主义政策进一步催化地缘经济阵营化、碎片化趋势，加剧全球贸易摩擦和产业链冲突，多边合作更为艰难。但也应看到，科技创新和应用的步伐正在加快，全球经济面临新的风险与挑战。

一、全球变乱交织的局势将持续，内政治理更具挑战，地缘关系走向分裂，地缘冲突趋于复杂

一是极端主义的盛行和两极化的政治格局使部分国家内政治理举步维艰。多国大选结果反映出民粹主义和极端主义政见受到选民支持，党派分歧和社会撕裂更加难以弥合。在此背景下，新任政府将面临更为严峻的治理挑战，预计主要经济体内政治理将产生更多摩擦，改革步伐更为艰难。

二是民粹主义盛行进一步催化地缘经济碎片化。特朗普新任政府单边主义和“美国优先”的政策导向将产生极大的外溢效应，对全球经贸关系和多边事务带来多重冲击。在关税领域，美国已对主要贸易伙伴提出加征关税的威胁，预计将通过双边交易性谈判获得对美国有利的贸易条件或其他利益，此举也将引发更多经济体出台保护主义的贸易与投资政策。在金融领域，减税等政策将进一步推高美国政府债务，放松金融监管将使中小银行、私募信贷、加密货币等领域的潜在风险上升，成为全球金融体系的隐患。在制造业领域，美国将加大产业补贴和外商投资审查，并配合贸易手段推动产业链回流本土，加剧全球供应链重复建设。在科技领域，美国对内以放松监管激发创新活力、对外组建技术联盟和实施出口管制以遏制竞争者的政策组合将使后发国家面临更大的技术鸿沟。在气候变化领域，美国再次退出《巴黎协定》，拖累全球减排承诺和统一碳市场等多边机制建设。在军事领域，预计美国将重新评估在北约中的成本收益，试图将维持国际秩序的成本转嫁给其盟友。

三是地缘冲突进一步复杂化。《经济学人》报道称，俄乌冲突之后，世界出现冷战结束以来最大的国家群体分裂和有史以来最激烈的制裁与反制裁潮。特朗普宣布美国将派出磋商团队与俄罗斯展开停战谈判，不仅绕开乌克兰立场的担忧，还放弃了与欧洲进行协同。俄乌冲突的化解方式可能带来地缘关系的新的变量。巴以冲突和朝鲜半岛局势继续牵动各方关注，二战后国际关系秩序面临重大挑战。

二、全球经济有望在中低速轨道上曲折前行，经济增长的结构性变化加速

美国经济增长前景较好。居民对未来收入预期乐观，可支配收入较疫情前更多用于消费而非储蓄，形成扩张性“收入增长-消费增加”循环。消费动能持续和特朗普的减税政策有望拉动美国经济增长。关税政策对通胀的影响可能对美联储下一步的降息产生牵制。Blanchard等经济学家认为，“特朗普经济学”可能在初期会带来一定积极影响，但无法持续甚至最终将形成负面影响，如导致美国贸易萎缩、国债安全资产地位被削弱等。有研究认为美国经济能够快速复苏、实现“软着陆”的原因是，近年来美国劳动生产率增长远超其他经济体，且这一趋势将会延续。高盛所作的测算表明，2020年以来美国劳动生产率增速接近1.8%，而其他主要发达经济体增速不到0.4%。牛津经济研究院认为，美国在信息通信技术（ICT）方面的巨大投资以及创新友好的监管环境等是其劳动生产率快速提高的主要原因。

欧元区增长前景依然疲弱，但出现一丝曙光。特朗普政府大概率将提高对欧元区关税。高盛预计特朗普未来对钢铁、汽车以及其他一些关键商品加征关税将拖累欧元区实际GDP下降0.5%。高关税容易使德国等出口导向型经济体陷入“出口下滑—投资萎缩”负向螺旋。欧元区在疫情以后紧缩的财政政策立场也持续制约内需增长。为应对地缘政治冲突，欧盟将提高国防开支，但国防开支的增加在2025年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效果有限。若俄乌短期内实现停火，投资贸易恢复和制裁减少将对GDP增长产生提振，2025年或实现0.7%左右的GDP增长，若能够实现更长久的和平协议，则可能带动欧元区信心提升，在乌克兰重建带来的溢出效应的影响下，GDP增速有望进一步提高。

日本经济已基本摆脱通缩风险。居民收入及消费支出稳步增长，经济内生动能相对改善。企业扩大投资及改善公司治理、提高劳动生产率势头依然强劲，有利于中长期释放经济活力。KKR集团预计未来十年日本劳动生产率增速将从目前的0.5%提升至1.0%左右。2025年货币政策收紧和贸易环境恶化将带来下行压力。预计日本央行将在2025年上调政策利率。但在日本国民经济构成中，中小型企业占比较高，对信贷条件更为敏感，不宜低估金融条件收紧对实体经济产生的压力。同时，全球贸易保护主义蔓延也不利于日本出口增长。

新兴市场整体经济增长企稳。在全球产业链重构加快、重要资源安全可控受到重视的背景下，越南、印度等新兴制造业国家经济增长较好，拉丁美洲大宗商品出口国如巴西、秘鲁等的经济也持续复苏。2025年新兴经济体下行风险主要来自特朗普政府贸易政策不确定性，财政货币政策空间不足以及强美元、高利率环境带来的融资压力等。

中长期来看，民粹主义和保护主义盛行将对经济运行机制带来深远影响。

一是贸易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不断减弱，甚至成为脆弱性的来源。桥水等机构认为特朗普上台后更有可能采取“极端主义”策略，其他经济体很可能采取反制措施并带来连锁反应。冲突的扩大将导致贸易和外商投资等全球化时代“红利”迅速消失，对增长的贡献大幅下降。若产业结构无法及时调整，宏观经济将失去动能、陷入“阵痛”，如德国因制造业特别是汽车产业出口下滑导致经济萎靡不振。

二是财政政策趋于扩张使若干国家政府债务风险不断累积。部分国家新任政府背负选民对经济增长和社会福利的期待，削减财政支出动力不足，还有部分国家议会分裂导致财政紧缩难以达成。如法国因议会“三足鼎立”，无法通过2025年财政预算方案，十年期国债收益率一度飙升超过西班牙、希腊。在增长动能不足的背景下，一些国家财政赤字不断上升可能进一步增加主权债务压力。国际清算银行（BIS）警告称，主权债务供应激增将带来通胀压力并扰乱金融市场，使投资者面临更大的风险。

三、全球气候行动艰难推进，主要经济体气候政策的反复将给气候转型带来极大挑战

应对气候变化的紧迫性进一步提升。据统计，2024年全球平均地表温度超出工业化前水平1.6℃，已突破《巴黎协定》设定的控温1.5℃目标。全球因气候变化造成的损失也日益严重，据政府间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科学决策平台（IPBES）报告，全球每年因农业、能源和渔业等行业的商业决策未充分考虑生物多样性风险而造成的损失高达10~25万亿美元，最高相当于全球GDP的四分之一。

国际气候合作进展较过去几年已显著放缓。《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29次缔约方大会（COP29）达成新集体量化目标（NCQG），决定未来十年发达国家将每年向发展中国家提供3000亿美元气候资金，远低于发展中国家期待的1.3万亿美元目标。COP29上各缔约方也未能重申关于“逐步淘汰”化石能源的承诺。截至2025年2月，《巴黎协定》近200个缔约方中仅13个按时提交气候目标（NDCs 3.0）更新。预计特朗普第二任期将导致美国气候转型进程显著放缓甚至出现倒退，并产生较大的外溢效应，影响其他国家在减排承诺方面的履约动力，贸易和投资壁垒的提高也不利于清洁技术的普及和成本的下降，全球气候行动面临更大挑战。

四、人工智能（AI）催化行业变革，AI监管与治理可能因国际协同不足趋于失效

在政策支持和市场追捧下，以生成式大模型为代表的人工智能产业加速发展。DeepSeek以大幅降低的开发和应用成本，以及更加开源共享的模式重塑 AI 产业。寡头垄断的竞争格局受到普惠型规模定律（Inclusive Scaling Law）冲击，将会带来非常不同的全球AI产业格局。DeepSeek也将加速推动医疗、办公等垂直领域的AI应用落地，引领AI领域新一轮的投资热潮。

与此同时，AI技术发展与治理不同步问题也引发各国高度关注。AI相关应用的风险逐步暴露。一是工作岗位流失。2024年美国IT行业失业率普遍高于平均水平，达到21世纪初互联网泡沫破灭以来最高点。二是“深度伪造”带来社会问题。2024年多国大选过程中都出现通过AI技术伪造视频或音频攻击对手、误导选民的情况，也出现了犯罪分子利用 “换声变脸”技术实施诈骗的案例。三是自动化决策存在伦理问题。例如以色列“薰衣草”智能打击系统虽然展现出AI精准高效识别和打击目标的能力，但导致更多平民伤亡和人道主义危机。四是“AI鸿沟”（AI Divides）拉大。特别是国家间的AI鸿沟持续扩大，后发国家在产业以及经济增长追赶先发国家的难度增加，不利于全球公平和包容性增长。针对以上风险，各方对负责任的AI开发和应用关注显著增加，迫切需要通过监管政策建立新的护栏。

多边合作的缺位可能导致AI监管与治理趋于失效。由于AI技术的扩散不受国界限制，AI模型一经发布便可无处不在，破碎的监管方式必然产生漏洞与风险，需要建立全球范围的AI监管框架。目前联合国等多边机构针对AI监管或治理形成了一些共识，但大多数都是非约束性的指导原则。在国家安全和大国竞争成为主流叙事的背景下，AI先发国家缺乏动力勒紧AI的“缰绳”。特朗普已明确表示会修改关于人工智能的行政令，进一步放松监管，确保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主导地位。放任AI野蛮生长可能给人类社会带来难以估量的负面效应。

五、思考与启示

中长期看，全球宏观范式的演变可能才刚刚开始。一方面，“三低一高”的大缓和时代已成为历史，通胀和利率水平难以回到疫情前水平，资产估值、风险偏好和国际资本流动格局面临深度调整。另一方面，以特朗普为代表的单边主义、保护主义，可能表现为政府加强干预、实施产业政策、提高贸易与投资壁垒、吸引制造业回流等具体政策措施，各经济体注意力将从“做大蛋糕”转向如何“分蛋糕”，进一步加剧地缘经济碎片化，推动全球产业链加速重构。

科技创新和全球治理体系的演变也深刻影响着全球投资面临的机遇与风险。人工智能、新能源、生物医药等领域的科技创新和应用的步伐正在加快，有望催生新的经济增长点，提升劳动生产力。下一阶段，预计资本将进一步聚焦变革性领域，争夺先发优势，这也更加考验投资者对趋势的判断和标的选择，全球投资面临新的机遇和挑战。

作者：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