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帅战死的那一年,我女扮男装执掌帅印。
为筹措军饷,我满朝散播与临渊王李洛水的香艳绯闻。
“听说,本王和赫连将军有一腿?”
他不知道,我们有一腿是假的,有个麟儿是真的。
1
班师回朝的途中,路遇大雨。
我带着兵将入一破庙躲雨,恰遇一位重伤昏迷不醒的美貌‘书生’。
那书生倒是个性情中人,醒来后便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生——”
“便以身相许吧!”我甚是大方地说道。
瓢泼大雨下的寺庙里,我手下那帮小崽子愣住了,书生也愣住了。
他不曾料到我的‘诉求’竟这般朴实,随即便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断袖之癖!”
我软硬兼施,可他还是抵死不从。
“美人别怕。”
我软声哄他,顺手将一颗硕大的明珠塞进他怀里。
明珠柔和氤氲的光晃了他的眼,他看了看明珠,又看了看我,像是吃惊于我的大方。
我趁他愣神的空档,轻解罗裳,一头青丝如瀑般将我和他拢在一起。
“本帅一定会好好怜惜小公子...”
许是那明珠的诱惑力太大,他终于不反抗,甚至还反客为主的将我压倒在身下。
夜凉如水,他额头上却沁出的细密汗珠。
我忍不住怜香惜玉道:“你要是不行的话...我在上面?”
他殷红的唇瓣死死咬着,不等我再张口,便覆上来,狠狠地吻住了我。
唔,美人儿的脾气果然暴躁。
奋战数个回合,我累得昏昏欲睡。
迷糊中,隐约听到有人在摩挲着我的发丝,声调幽深而低沉:“等孤了结了京中乱局...便三媒六聘...”
我一巴掌拍开他,沉沉睡去。
第二日朝阳升起时,那美人儿还在沉睡中。
我给那美人儿留下了百两纹银,聊做昨夜的嫖资,便打算整军离开。
“将军,去父留子,您也太渣了吧?”
手下的副将看不过眼,忍不住谴责我。
我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本将军心里苦啊!”
母亲自父帅走后,便魔怔了般要我继承帅府香火。
可我女扮男装接掌帅印,不能嫁人,更不能娶妻。
直到遇到那书生,他才华相貌皆是上等。
我突然萌生一个念头:帅府未来若是能有一个这般文武双全的继承人该多好!
“我问过他了,家中贫寒,未曾娶妻。”
“他缺钱,我缺孩子,那我给他钱换个孩子,如此两相得宜,不是正好?”
副将揉揉脑袋,踟躇道:“可他若是一朝高中,你们迟早还会遇上,那岂不是尴尬?”
若是高中,他在朝堂,我在边关,再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更何况,昨夜灯火摇曳,我只记得他有一双很美很美的含情眼,眼角一颗泪痣,其余部位都没太大的印象。
便是再遇,怕是也早已不认得他。
十月后,我在边关的漫漫黄沙中产下一子,那孩子眼角一颗朱砂色泪痣,晃花了我的眼。
母亲抱着孩子,眼里却噙满了泪花:“你给孩子取个名儿吧!”
“就叫赫连安吧!”
国安,家安,他安。
2
生下儿子不久,朝堂就把边关的军饷停了。
借口颇多,“无战事,尔等便解甲归田吧!”
如此,我们既要饿着肚子在战场上厮杀,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还要向朝廷缴税。
吃不饱肚子,大人还扛得住,安儿却扛不住了。
他已经三岁,却还面黄肌瘦,瘦弱的小身板连支撑他走路都不能。
“父帅,我饿...”
看着他肖似其父的眉眼,我心疼得紧,想要自己种些作物,可这黄沙地里连水都没有,庄稼怎么可能活?
递给朝廷的陈情书雪片似的,可直到安儿饿得奄奄一息,朝廷还是一粒米都没有送过来。
“大帅,若是再不进水米,小公子怕是撑不过三日了。”
看着儿子蜡黄的小脸儿,我恶从胆边生,“跟我去太守府!”
边城太守最是富有,又对京都局势了解不多。
我编造了与三皇子‘临渊王’李洛水的深厚情谊,本想着从他这里先诓骗些粮草。
不成想,他为人颇不正经,“呀,原来临渊王殿下,竟是个断袖。”
“怪不得他年近而立,既不成婚,也不养侍妾。”
我:“......”
安儿有了救命的口粮终于捡回一条小命,我与临渊王殿下的绯闻,却在这边陲小城越传越广。
越来越多慕名而来的边陲官员送来各种奇珍异宝,我也不用按着太守一头羊薅了。
香艳的绯闻也插着翅膀飞的越来越远。
随着安儿越长越大,他慢慢也懂得越来越多,口条也比旁的小孩儿更顺溜。
我却不善言谈,估摸着安儿是像了他那个书生‘娘亲’。
“父帅,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小孩儿吗?”
英雄可以不问出处,他却没日没夜地追着我,非要问问自己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
我被他问烦了,便做了一副丹青图,图上的美人儿没有脸。
只因午夜梦回时,我记起‘孩儿他娘’也只有这一双朦朦胧胧的含情眼,缀着一粒朱砂痣,神情颇为幽怨地瞧着我。
明明糊弄至极的一幅画,安儿却如获至宝,成日的抱在怀里,城里有集市时,就追着人家年轻小媳妇看。
我很庆幸他还小,不会被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当做登徒子给抽了。
副将老妈子似的跟着他操碎了心,“大帅,小公子也太可怜了吧,咱们不如就告诉他实情吧!”
我拍了拍睡得和小猪崽儿一样香沉的安儿,心里不是不疼。
“有什么区别吗?”
不告诉他实情,他没‘娘’,告诉他实情,他没‘爹’。
总归都是个父母不得全的命数,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区别。
可我没有想到,我用来糊弄安儿的丹青图,却惹来了大祸事。
那日边塞炊烟袅袅,到了日落时分,安儿都没有回来。
我正要出去找,就远远瞧见他哼哧哼哧地拖着一个人从远处走来。
我跑过去一瞧,橙红色的艳霞下,那人衣衫褴褛,紧闭的双眼一侧,鲜红的朱砂痣赫然在目。
“父帅,我找到娘亲啦,咱们一家团圆啦!”
3
那随手被安儿拖回来的倒霉蛋,做商人打扮,我本来以为他是过路行商,倒霉遇到劫匪才会这般落魄。
不想军医在给他治疗伤口时,却发现一个玉牌。
那玉牌在严寒冬日触手温热,一看便价值连城,绝不是普通行商佩得起的。
我便直觉,安儿拖回来的‘倒霉蛋儿’许是大有来头。
正思索着,军医就满头大汗的躬着身子走出来,“大帅,那位...公子,让您进去。”
哦豁,倒霉蛋儿的架子还挺大,竟然指使起本帅来了!
我好女不跟男斗,干脆利落地掀帘子进去了。
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倒霉蛋儿,此时已经洗净了脸,换了一身素色棉麻衣衫,慵懒地靠在软榻上,似笑非笑地托着腮瞧我。
腰杆很硬的我,在瞧见那一对熟悉的含情眼时,瞬间败下阵来。
“既然公子已经大好,也不必报恩,便就此离去吧!”
他勾勾唇角,漂亮的眼睛微微弯着,像月牙一样。
“谁说孤要报恩?孤是来讨债的。”
孤...?
能自称‘孤’的,除了圣上那几位皇子外,别无他人。
可我记得那几位皇子,小的小,老的老,唯一一位年近而立的只有...
与我有着断袖之癖的,临渊王殿下。
“呵呵...”
我心虚地后退数步。
临渊王殿下是太子的最热门人选,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光顾我们这贫瘠荒凉的边陲之地?
肯定是这人在胡诌。
“本帅素来不欠人什么,你说讨债,倒是要说说清楚,本帅欠你什么?”
他倏然一笑,“今年开春时,圣上赐了孤一桩婚事,对方乃是李阁老之女,年方十八,容冠京都。”
我右眼皮狂跳。
倒霉催的,我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真是临渊王——李洛水。
“眼瞅着就要下订过聘,李阁老却说什么都要悔婚。”
“并扬言,孤与那平南大元帅赫连城,有断袖之癖,断断不能将女儿嫁给孤。”
他眼神愈发凌厉,如刀如剑般步步紧逼。
“大帅评评理,孤好好的一桩婚事就这么被毁了,总得找找债主,讨个债吧?”
如果只是讨债还好说,只是他贵为皇子至尊,千里迢迢地跑到边关来,只怕图谋匪浅。
大概率,也如他那父皇一般,是为了我赫连家的兵权而来。
我假笑着应付道:“好说好说,只是这债务,下官却无法偿还,也不能偿还。”
他挑眉,狐疑地瞧着我:“为何?”
“因为下官编造与殿下的绯闻是为了大周,为了圣上不再徒增杀孽!”
面色惨白的李洛水倏然大怒,疾言厉色地指着我道:“你...你大逆不道!”
这就大逆不道了?
可我还有更大逆不道的话没说呢!
“赫连府满门忠烈,到了我这一代,死的只剩我一人。”
“殿下可知,赫连家祖祖辈辈没有一个是好死,没有一个是好埋,尤其是我父帅,死后尸骨被敌军践踏成泥...”
“我用一双手敛了七天七夜,也只敛回他半幅尸骨。”
可饶是这般,高坐金銮殿的那位还是觉得,我赫连家会有举兵谋反的一日。
“圣上明知匈奴人屡次犯边,边关危如累卵,一日都不得安生,可他任由兵部停了我们的粮草!”
没有人知道,当我的兵活活饿死在我眼前那一刻,我是真的想反了这天。
“...我的兵,他们没死在匈奴人手里,却被自己人活活饿死。”
“李洛水,兵将的命不值钱,你们李家不放在眼里,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边关将士都冻死饿死,谁来守卫大周门户?!”
“届时,匈奴悍匪长驱直入杀入京都,国破家亡后的滔天罪孽,千古骂名又有谁来承担?”
他们李家想要我手里的兵权可以,我立即上缴兵符,带着我的兵马卸甲还田。
听了我一番话后,李洛水直被我气得咳喘不止。
“你就不怕孤治你的罪?!”
我胸口成竹地笑道:“下官敢拿殿下造谣,敢将逆耳忠言宣之于口,就是笃定殿下是贤君。”
也笃定他嘴里说着讨债,并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
毕竟吃到嘴里的东西,他总不能让我们都吐出来吧!
可我没有想到,来讨债的不是李洛水,而是赫连安这个小崽子!
只见我话音刚落,安儿就迈着小短腿,颤颤巍巍地捧着一碗汤药进了门。
“娘亲,安儿给你送药来啦!”
李洛水脸色一沉,阴沉沉地瞪着我。
可真是天要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