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甘露寺中,有一位主事僧,大概六十多岁了,个头挺高,因为有钱有产业(当时和尚都这样),所以吃得肥头大耳,脑满肠肥,估摸着有二百来斤。
大宋开宝(宋太祖赵匡胤年号,公元968年到976年)年间,有一位穿着很古老衣服,有着长胡须、拄着拐杖的老人,带着一个同样胡须眉毛都白了的仆人,来到了甘露寺中,说要歇歇脚。
主事僧(因为有些寺庙叫寺院,所以负责人也叫院主,其实就是主持、方丈,)看他们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于是接纳了他们。双方热情聊了一会儿,那老人饿了,叫仆人取茯苓汤来。
老仆打开布囊,取出汤末,两个小金盂,一个金色的汤瓶,问庙里的和尚借火,不断地烧汤瓶,又借了庙里的托盘放汤,等汤汁温热了,老仆人就把汤盛到金盂里,端给老人一份,自己一份。
主事僧以为他们饿了,就让人准备斋饭。老人喝了茯苓汤后,笑着说:“我跟我的仆人已经十天没吃东西了,喝些汤就好,不需要吃饭。”
说完后,老人又起身去外面,到各院里游览,顶礼膜拜,甚是恭敬。看到如来佛祖的毫相(如来三十二相之一的白毫相)有点小时,他忍不住说:“我有更好的白毫相,可以换一换,权当奉献了。”
他让老仆人打开布囊,从里面又取出棉包裹,原来这些棉包裹里,居然都是珍珠,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几千个,另外还有琥珀、玛瑙、大珍珠等,粗略算来也有一升多。主事僧看到后,甚是吃惊,其他和尚也都来看。
老人选了一个珍珠,有如来佛额头毫相那么大,主事僧谢了又谢。
做完这些后,老人带着仆人就要离去。主事僧苦苦挽留,但老人不肯留下。看着老人不吃饭只喝汤,还肯拿出大珍珠送给庙里,主事僧以及其他和尚都惊呆了,觉得这老人肯定是神仙,于是目送其离去后,顶礼拜谢。
主事僧想起了什么,叫一个小和尚跟过去,伺候老人。但小和尚追了一会儿,两人就不见了。
十天之后,老人带着仆人又回来了,寺庙迎接,比上次恭敬百倍。老人让服侍他的和尚回去,对主事僧说:“院主,我之前看了你的面相,你骨法神形,如果不出家的话,肯定会做一个神仙帝王。”
主事僧连连点头,嘴里很谦虚,说着“岂敢岂敢”。
老人又笑着说:“院主,你想看看你的大法相吗?我保证你一定会大开眼界。”
主事僧大喜,表示愿意看。老人叫人取来一个大盆,放在院子里太阳下,叫人在大盆里装满水。装了水后,老人带着主事僧,先是分享,向空中施礼,又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后,他拉着主事僧,看了大盆。
主事僧发现,水盆里有一个人影,此人戴着平天冠,冠上有十二道垂旒,穿着龙袍,手里拿着玉圭。如此装饰,分明就是帝王。主事僧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位王者居然就是自己,更加惊喜。
老人又让主事僧焚香,去看水盆。主事僧看到,有一股白烟从水里出来,高有一丈多,逐渐从白色变成了五色。他靠近去看,水也是这样,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慢慢散去。
主事僧问老人,这是怎么回事。老人看了看他,眼神意味深长,却并不回答。主事僧懂了,拉着老人到屋里,说:“我也不想做和尚,只是不得已啊,既然我有帝王之相,又有神仙之缘,我当然想做神仙皇帝啊!”
老人说:“你如今已经出家,不能还俗做王,不过,你命中还有钱之缘,应该有五万两黄金。集市上有几种药,你去按数买来,我为你修炼三五百药丸,每一个药丸,可以点一百两铜作黄金。如此,就有了钱。”
主事僧很高兴,谢了老人,又谢了上天,并问道:“如今市面上有许多假药,我也不会分辨啊,麻烦你去买行不行?”
老人听了后,勃然大怒,说:“我堂堂神……岂能为你和尚买药?你只管去买来就行,真假我自然知道。十天之后,我再来这里帮你炼药。”
于是,主事僧每天外出,寻访药铺,要买老人交待的药。只是,他去了好几天也没买到。一个中年人看到后,就问他买什么药,主事僧说了后,中年人告诉他,去水北小清化内路,某人的铺子里买药就行。
主事僧去了后,结果药铺老板又有事出去了,等两天才能回来。主事僧干着急没办法,回去后都睡不着。
两天后,主事僧去了那药铺,老板果然回来了。他问老板,铺子里是否有他需要的药。老板很不耐烦,让他自己去看。主事僧看了后,发现果然他要的药这里都有。
主事僧说:“我需要这些药,如果我都买了,能不能便宜一些?”
“如果你都买了,那么我可以便宜一些,但至少四千两银子。低于这个价,我就不卖了。如果你要是觉得多,你可以去我对面那一家药铺问问,他要价更多。他知道你们这些和尚有钱,起码要你五千两银子。”
主事僧不相信,去对面问了后,果然对面药铺要五千多两银子。
主事僧有些怀疑,这些钱可是他一辈子积蓄的大半了,万一赔本了岂不是亏死?不过他转念一想,那老人应该不会骗自己,何况自己也有神仙帝王之相。按照老人所说,如果炼出来五百个药丸,每个药丸把一百两铜变成黄金,那么就会有五万两黄金呢,可比四千两白银值钱多了。
于是,主事僧不再怀疑,去换了四千两银子,把药铺里的药都定了下来。他还说:“过几天,老板能不能把药送到我寺庙中,然后等我朋友看了,我就把钱给你,可以吗?”
老板也不含糊,说:“当然可以。等到那天后,你来我这里,我把药带过去,让你朋友看了真假后,你再给钱。我说你这老和尚也是够仔细的,难不成我一个良心商人,还能卖假药不成?”
三天后,已经是主事僧和老人约好的第十天了。主事僧赶紧去那个药铺,叫老板把药带到他的庙里。老板叫人装车,然后拉到了寺庙中。
他们刚回来,老人也来了。老人看了后很高兴,说:“好好好,就是这些药,一点也不假。不过,有一味药的质量还不算上等,如果有更好的可以换。这样吧,其余的药留下,那一味药退了。”
“那一味药八百两银子,你们给我三千二百两银子就行。对了,这一味药啊,除了道正坊张家有好的,其余都没有更好的。”
主事僧给了他三千二百两银子,然后去张家买。张家果然有更好的药,但是因为方圆几百里,只有他有这药,而且质量最好,所以需要二千两银子才出手。主事僧不得已,只好给了二千两银子。
回来的时候,主事僧暗骂:“好家伙,花了我五千二百两银子啊!我从十五岁做和尚,如今快五十年了,才贪了……赚了……弄了这几千两银子,可都在这里了啊!这些药,若是平日里零散了买,只怕一千两都不到。如今多了买,反而贵了好几倍,这些药铺老板可真毒,真是没天理!”
暗骂几句后,主事僧又有点想通了,自言自语:“也是哦,这些药都是名贵药材,紧急时刻都可以救命的,若是我都买了来,旁人再想要,恐怕等登上一年半载了。我这些药,也算是买了许多条命啊,贵一些也就理解了。”
回去后,老人检验完毕,于是就弄来一个大炉子,开始搭建高台,焚香斋戒,择日炼药。
此后,老人开始每天外出,或是出城门,或是游集市,或是去龙门石窟,偶尔带回一些泥土放入火炉里。主事僧派人去偷看,也没发现不正常,只是觉得两人步履轻快,不像老人。主事僧听了后,更加相信两人是神仙。
正式炼药了,老人告诫主事僧:“要一直用小火煮药,水没了就要加水,炉子若是坏了也得换炉子。需要保证安静有香味,不能吵闹,不能弄脏这里。如果是打雷的天气,还要诵经念佛。”
主事僧交待了烧火炉的和尚,谢了老人。
“这里还差一些天壤(天上的泥土),十天之后,药炼好了的话,必须放在天壤上,才能炼铜为金。你先好生炼药,我去天上寻一些天壤来,到时候还能送你一些,可以让你延年益寿。,说不定还能修成金身罗汉。”
老人交待后,暂时离开了。
十天之后,主事僧等不来老人,开始慌了。又过了十天,他终于等不及了,叫人开了炉子,结果里面只剩下药渣。主事僧叫人把药渣刮出来,这时候和尚们发现,炉子底部有一行字,上面写着:贪和尚,你上当了,哈哈哈。
主事僧本就心疼银子,看到这里,顿时大叫一声,吐血而死。
后来,和尚们才知道,那老人和仆人就是年轻的术士,不过用了假发、假胡须、假眉毛,扮成老神仙的样子而已。他们有些本事,用障眼法在水里弄出神仙帝王,骗了主事僧。
因为知道老和尚有钱,所以几人用这个办法骗光了他的钱。就连那两家卖药的,也是和术士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