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节四年的长安城秋意肃杀,当霍氏全族被押赴刑场时,汉宣帝刘询独坐未央宫,指尖摩挲着半枚残破的玉璜。这是许平君生前最爱的饰物,自她离世已整整八年。这位从牢狱走出的帝王,用八年时间下了一盘惊心动魄的棋。
元平元年,十八岁的刘询突然被架上龙椅。掖庭狱中长大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权臣霍光精心设计的政治游戏。群臣瞩目下,他抛出一道谜题:“朕欲寻旧时故剑”。当老臣们参透“故剑情深”的隐喻时,满朝哗然——新帝竟要立暴室啬夫之女许平君为后。
这步险棋背后,是刘询对霍光集团的首次试探。许平君不只是糟糠之妻,更是他在掖庭岁月里仅存的人性温度。当年张贺顶着压力为他操办婚事,许广汉在酒醉中允诺嫁女,这些在霍光眼中蝼蚁般的小人物,构成了刘询最初的政治同盟。
霍光默许了这场婚姻,却在其妻霍显心中埋下毒种。许皇后孕期被害案发,刘询亲手抱着渐冷的躯体,在太医令呈上的药渣中辨出端倪。面对霍光深夜入宫求情,年轻帝王指节捏得发白,却终是咽下血泪——他比谁都清楚,此刻掀翻棋盘只会满盘皆输。
隐忍三年间,刘询将张安世之子张彭祖擢为近侍,借张家势力悄然分化霍氏阵营。霍光葬礼上,他痛哭如丧考妣,暗中却将霍禹调离中郎将之位。当霍家察觉兵权流失时,未央宫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地节四年的清算震惊朝野,史书却隐去了关键细节:霍显被腰斩前,刘询曾密会狱中。据未央宫起居注残卷记载,帝王掷出许平君临终所缝襁褓,霍显方知当年接生婆竟是宣帝暗桩。这场复仇,早在许后殡天当夜便已布局。
后世质疑声里,最犀利的当属“男宠”之说。实则张彭祖肩负着更隐秘的使命——其养父张贺乃废太子旧部,生父张安世掌控着禁军命脉。刘询与之“同车出入”,既是向功臣集团示好,更为监视霍氏动向。至于王皇后,不过是保护太子刘奭的政治盾牌,未央宫深夜摇曳的烛火下,帝王始终独宿椒房殿。
黄龙元年,刘询病逝前特许百姓祭扫南园。许平君墓旁的松柏林中,老宫人常见帝王青衣素服,将民间寻来的木剑轻轻埋入土中。那些质疑“故剑情深”的后人不会懂得,于刘询而言,许平君不仅是发妻,更是他在权力漩涡中守住人性的最后界碑。一柄故剑,半世江山,终究抵不过南园飘落的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