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保卫战参谋处长回忆:我军碉堡突兀高大,成为敌机攻击的靶标

乐蓉说过去 2024-11-21 04:55:52

四平,东北野战军永远挥之不去的心殇。

战争时期,四野一共牺牲了181位团职以上干部,其中有46人,牺牲在四平的历次战斗中。

1900年以前,四平只是个7000人的小镇。

庚子之变后,俄国人发现了四平的价值,将四平从原来的位置向东迁移了九里,建成了一个商贾云集的新城市。

来自草原的皮毛,马匹;以及松辽平原的粮食,油料,都云集于此,市场异常繁荣。

仅四年时间,四平市区的人口就飙升到3万多人。

1905年日俄战争,最后一战就爆发在四平,惨烈的城市争夺战,俄军锐气尽失。

俄军战败,四平落入日军手中。

为了便于掠夺草原资源,日本人不惜重金,于1923年建成了四平街到洮安(今洮南市)铁路。与俄国人修筑的中长路交汇。

随后日本人又从四平开始,将铁路延伸通化。这样四平就成为铁路中枢。

伪满时期,就习惯以这两条铁路为界,将东北地区划分为东满、西满、南满和北满,位于中枢位置的四平,战略价值得到进一步提升。市区规模也得以快速扩张。

到日本投降时,四平市区南北4.5公里,东西4公里,市区面积将近20平方公里。人口11万多。

中长铁路横穿市区,将城市分为道东道西两部分。

道西以平房为主,人口密集,街道宽窄不一。道东是新兴商业区,都是新式的楼房,街道开阔,井然有序。

日本关东军知道四平的重要性,道东的建筑,完全是按照现代战争防御体系的要求,来设计和建筑的。

这些用红砖混凝土建成的楼房,异常的坚固,甚至能扛住小口径火炮的抵近射击。

城市的西边是飞机场,城北是西辽河的支流红嘴河。从城市向东,向南,向北5公里以外,是连绵起伏的丘陵。

从总体上来看,四平街易守难攻。但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使其注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四平街局部

从1946年3月到1948年3月的两年时间里,在四平这个弹丸小城,先后爆发了四次堪称战役规模的惨烈攻守战。

1946年1月8日,国民党军高官刘翰东,带人从苏军手中接管了四平。

刘翰东收罗伪满军,伪满警察,以及少量日本关东军,组成了一支所谓的临时保安部队,兵力4000人左右。

刘翰东利用这些乌合之众,对立足未稳的东北民主联军大打出手,来自山东海阳县的徐希敏团长,就牺牲在四平。这也是东北民主联军,牺牲在四平的第一位团职干部。

1946年3月15日,东北民主联军集中三个团又4个连,以及地方部队共6000多人,展开对四平街的进攻。

前线总指挥钟伟,副总指挥马仁兴。

我军首先攻占西郊机场,随后对四平街形成包围之势。

18日凌晨4点,总攻开始。

战斗中来自于马仁兴保一旅的一团,展现出非凡的攻击力。

两个连的战士兵分两路,用灭火钩,机枪和爆破筒,将守军架设在外围的通电铁丝网捣毁后,直扑守军重兵防御的油化工厂。

守军惊慌失措,纷纷缴枪投降。

攻城部队斗志昂扬,又马不停蹄的对另一个重兵防御工事油坊展开猛攻。

守军在楼顶的重机枪火力,对我军造成极大威胁,一名副连长中弹牺牲。

我军一个班的战士,隐蔽迂回,徒手爬上右侧楼顶,居高临下,一口气投下几十手榴弹,将守军的重机枪阵地摧毁。

守军惊恐万状,放弃阵地溃逃,我军顺利占领油坊。

随后刘翰东又组织兵力,先后六次对油坊进行反扑,情况岌岌可危。

关键时刻,我军一个排长一马当先,率领战士们向几百个敌人发起反冲锋。

敌人猝不及防,丢下30多具尸体落荒而逃。

我军紧追不舍,一直追到敌人另一个重要据点康德火磨厂。

这里控制着通往城外的唯一路口,敌人若要出城,一定要死守火磨厂。

但败入火磨厂的溃兵,已经毫无斗志,他们蜂拥着向城外逃去。原本驻守火磨厂的敌军,摸不清虚实,也被溃兵裹挟着一哄而散。

我军顺利攻占康德火磨厂,并缴获了大量的武器。

尚在城中的敌军惊恐万分,组织了300多名骑兵,向火磨厂展开猛攻。

我军利用敌人留下的阵地,连续打退了敌人三次进攻,最后只有40多个敌军,骑马逃出城外。

不料马仁兴事先在城外布置了大量的神枪手,那些侥幸逃出重围的骑兵,又悉数成为神枪手的活靶子,一个都没跑掉。

敌人骑兵突围受阻,紧随其后的步兵以及家眷,还有20多辆满载人员物资的卡车,被我军主力部队团团包围。

敌人企图负隅顽抗,我军轻重火力一起开火,杀得敌人尸横遍地。不得不全部缴枪投降。

这一仗,我军生俘刘翰东及以下3000多人。缴获轻重机枪69挺、各种火炮炮32门、步枪2700余支、汽车20多辆、战马700多匹。其他各类物资不计其数。

接下来半个多月时间里,东北战局急转直下。

山海关等通往东北的道路,大多数都被敌人占领,我军出入东北的道路,只剩下赤峰到四平这一条路。

这条路以北,则是茫茫沙漠。所以四平不容有失。

也正因如此,敌我双方对这座中枢城市,都势在必得。

我军在四平集结了黄克诚三师第7、8、10三个旅。民主联军之第七纵队(万毅纵队),梁兴初的山东一师,罗华生的山东二师,杨国夫的山东七师第20、21两个旅,马仁兴的保一旅,刘转连的359旅,冀热辽炮兵第一旅,总兵力8万多人。

兵力具体部署,万毅纵队第56团负责四平东区以北的防御,保一旅负责西区防御,其他主力部队布置在市区以南的泊罗林子,市区东北和西北的高地上。

各参战部队接到的命令:为避免陷入被动,尽量与敌军在城外决战。

其实我军各参战部队,在抗战时期习惯游击战、运动战,对这种被动防御的阵地战,还是第1次。

各参战部队中,保一旅的准备最充分,除了构筑工事外,他们还将一条河流下游堵塞,河水漫过河床,形成大片沼泽,可以有效的阻止敌人机械化部队的进攻。

4月4日,敌71军87师攻占法库后继续北犯,试图绕过八面城,与从铁岭南进的敌新一军,形成对四平我军南北夹击之势。

蒋介石严令前线总指挥郑洞国:务必于4月8日攻占四平。

转眼到了4月8日,敌新一军38师孤军冒进,在兴隆泉,柳条沟一带, 遭到我军山东一师,3师8旅、10旅,以及万毅纵队共12个团的伏击。

双方激战一夜,天亮后,新38师损失了两个营的兵力后,利用优势火力,突出重围。

蒋介石4月8日攻占四平的命令,成为一纸空文。

4月10日,敌87师两个团,孤军深入的金山堡,大洼一线。

我军动用14个团的兵力,一举全歼了这股敌人共4000多人。

吃了大亏的敌人再也不敢轻敌冒进,敌新一军和71军猬集在一起,一路上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利用绝对的优势火力,摧毁了东北民主联军设置的一道又一道防线。终于于4月18日,抵达四平城郊。

空前惨烈的四平保卫战,终于拉开帷幕。

时任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部参谋处长的李作鹏,在作战日志中记录道:

4月18日,敌新一军展开全部兵力向我进攻。敌30师由铁路从南向北,敌50师在其右翼包抄,敌新38师在其左翼夹击。敌人集中所有重型火炮,对我四平正面阵地,进行猛烈轰击。

14架敌机,也轮番向我阵地低空投弹、扫射。

我军战士不适应这种正规阵地防御战,他们修筑的碉堡太高,像日本鬼子在平原上修筑的炮楼。

敌机和105榴弹炮,对这些突出目标进行精确攻击,几乎是一颗炮弹炸毁一座碉堡。

碉堡里的我军伤亡严重。

22日,我军第56团三连一排的阵地上,只剩下一位姓彭的小战士,刚满17岁,他身负重伤,却只身打退了敌人两次进攻。

敌人知难而退,转向二排的阵地进攻。

二排向一排发出请求增援的信号,小彭隐蔽出现在敌人背后,向敌群丢出两颗手榴弹,然后吹响冲锋号。

敌人溃败,这才发现面前只有一个人,于是将小彭团团包围,并要求他投降。

小彭没有回答,拉响了腰间的手榴弹。

小彭是民主联军第一个通令嘉奖的战斗英雄,胶东人,14岁参加八路军,因为口齿伶俐做了传令兵,战友们称他“快嘴小彭”,真名反倒无人知晓了。

相比起几个山东师和黄克诚三师,来自冀中的保一旅就是偏师。

关于这支部队在四平保卫战中的表现,也缺少详细的记录,好在有个叫董秀峰的小战士,不但参与了整个战斗过程,而且用日记的方式,记录下战斗中的点点滴滴。

董秀峰在日记中写到,保一旅可能是最早意识到高大碉堡的危险,从而采用半地下式地堡工事的部队。

地堡顶部采用铁道钢轨做横梁,上面加盖三层2.8米长,两米宽,两厘米厚的钢板,钢板上再加一米多深的土。

这样的防御工事,能扛得住重炮或飞机航弹的直接轰炸。

保一旅对面的对手,是国民党军最精锐的新一军。

保一旅事先制造的人工沼泽,极大限制了全美械新一军的机动能力。

冀中地区都是大平原,所以保一旅特别擅长坑道作战。他们挖的地道穿越沼泽,深入到敌人后方,然后趁着夜色,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埋设地雷。

地雷的数量不足,副班长赵玉柱发明了用爆破筒替代地雷,效果出奇的好。

他埋设的一个爆破筒,一次就崩死了八名敌军。

后来敌军改变战术,将埋设爆破筒的位置进行标注后,动用工兵予以排除。

我军战士们随即发明了三角定位式埋雷方式。

一个边长20米的等腰三角形,按照两个地雷一根爆破筒的方式布置雷区,只要敌人闯进来,就等于一脚踏入鬼门关。

除此之外,保一旅的战士们装备的步枪比较多,他们开展冷枪毙敌行动。

保一旅10连有个特等射手董连静,他在一天时间内用15发子弹,击毙敌军13名。排名第二的是赵玉柱,他毙敌人数是11人。

敌人对四平街久攻不下,只得继续增兵,4月23日,敌52军195师,以及60军182师,同时投入战场。

此时敌军在四平街周围,已经投入了8个齐装满员的主力师。而东北民主联军,再也没有援军可派。

4月28日,国民党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副司令长官兼一兵团司令郑洞国、梁华盛等人亲临前线督战。指挥部位于四平街以南50里的双庙子。

誓言“不惜代价,三天内拿下四平街”。

民主联军派出一个侦察营,奔袭双庙子,虽然最后没有达到斩首的目的,可以让郑洞国、梁华盛惊出一身冷汗。

三天解决战斗的承诺,沦为一纸空言。

相比起四平街周围炮火连天,市区内则秩序井然,市场交易正常进行。

四平的百姓,以他们独有的幽默感,将攻城的敌人称为“猴子队”。

在整个四平保卫战期间,由于敌机轰炸,四平街5个区共有55名市民不幸遇难,另外还有143人受伤,毁坏房屋上百间。

对于受伤的市民,民主联军每天给予35元的抚恤金,这些钱当时可以购买18斤高粱米。

战争时期,粮食才是硬通货。

至于那些牺牲的无辜市民,民主联军给予1000元的经济补助,以及100斤粮食,还有一份永久性抚恤证。

其实仗打到这份上,没人怀疑民主联军是最终的获胜者。

一位诗人写下那首满腹豪情的诗篇:

四平街,他不是一个四方的平面,

四平街,他是永远站立不动的立体,

是保卫和平民主的坚强堡垒……

5月2日,风云突变,我军从本溪南向宫原以西转移,途中遭遇敌机大规模轰炸,飞机投掷美制重磅炸弹,给我军造成2000多人的伤亡。

在敌人的强大火力下,我军只得被迫撤退。

5月7日,杨国夫七师,突然盲目向敌新38师发起反击,在付出一千多人伤亡的惨重代价后,非但没有击溃敌人,反倒被敌人趁虚而入,闯进四平市区。

兄弟部队经过浴血奋战,终于将敌人逐出。

东总对七师这种莽撞战术极为不满,批评他们这是“小游击队袭击敌人的办法”。

东北民主联军坚守四平已经20多天了,拥有绝对优势火力的敌军,依然没有在任何一块阵地形成突破。

为了打破僵局,杜聿明将国民党军另一支王牌部队新六军,及第五十二军投入四平战场。

廖耀湘指挥的新六军65团,迅速突破东北民主联军三纵重兵防御的威远堡门。

我军一个主力纵队,居然顶不住敌人一个团的攻击,这极大的助长了廖耀湘的气焰,仅用三天时间就占领了四平城外的西丰、平岗车站,随后成功突袭哈福车站,兵锋直抵四平城郊的塔子山和三道林子阵地。

塔子山距离四平城区10多公里,海拔虽然不高,在山顶却可以俯瞰四平东北方向所有我军阵地。

塔子山是整个防线的制高点,只要攻占这片阵地,就可以取得居高临下的优势。

5月17日,廖耀湘以每分钟500发炮弹的速度,对塔子山阵地狂轰滥炸。

阵地上我军7旅十九团兵力损失殆尽,我军十旅派一个团的兵力紧急驰援,但杯水车薪,阵地陷落只在朝夕之间。

当天夜里,东北民主联军作战科长王继芳,携带重要情报投敌。

这些情报包括我军在四平街的布防图,以及各部队的伤亡情况。

一旦敌军根据情报,改变战术,我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5月18日下午,东北民主联军前线指挥部,决定放弃四平街。

各参战部队交替掩护,于当天夜里9点,相继撤出阵地。

四平保卫战以我军失利宣告结束。战斗中我军损失兵力8000人以上。

董秀峰在5月19日的日记上这样写道:

月光下,通信员李鹤文,气喘吁吁的跑来向排长传达了换班的命令,要求我们马上离开阵地,到营指挥所集合。

我小声问道:没人来接替我们吗?

排长回答:把所有的武器弹药全部带走,至于谁来接管我们的阵地,上级会有妥善安排的。

我扛着机枪,和战友抬着两箱手榴弹,来到集合地。

战前我们全连160人,现在只剩下76个,队列里响起阵阵抽泣声,我的泪水也忍不住流下来……

0 阅读: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