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棵子村,位于山东省临沂市沂水县院东头镇。全村四面环山,风景优美,150余户农民散居在大大小小的16个自然村里,遍布全村的石墙石屋、石磨石碾,延伸到大山深处的石板路,层层环绕的梯田,增添了无限神韵。这里距镇驻地西约7公里,距离县城约35公里。
2013年,这个村子开始筹建全村域民俗园,红色旅游和文化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2021年入选第一批山东省红色文化特色村公示名单。村民们把原村委院改建成“沂蒙红嫂祖秀莲展览馆”,通过实物、文件、照片、影像等资料,真实再现了抗战时期军民鱼水之情和沂蒙人民勇于奉献的精神。
历史的数据是这样的: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420万沂蒙人民不畏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有120万沂蒙儿女拥军支前,20万人参军参战,10万将士血洒疆场……而在这些英雄当中,“红嫂”更是功不可没。当年红嫂们都是小脚,枪林弹雨也要上前线,送子弹、送干粮,用乳汁救伤员。祖秀莲就是沂蒙山区著名“红嫂”之一,“蒙山高,沂水长,我为亲人熬鸡汤……”这首广为传唱的《沂蒙颂》,即取材于她和众多沂蒙红嫂的事迹。而她的家乡桃棵子村也因为她的事迹闻名大江南北。
1956年3月,山东临沂沂南县公安接到举报:有个卖烧酒和狗肉的汉子,经常在山里转悠,极为可疑。公安非常重视,在县城的一个村子里,将卖烧酒和狗肉的汉子给截住了,但当汉子立刻亮明了身份,大家才知道闹了个大笑话。原来,汉子叫郭伍士,是原八路军山东纵队司令部侦察参谋。他在沂南县山区已经转了十多年,只为寻找一位叫“张大娘”的救命恩人。
根据郭伍士的描述,在公安和群众的帮助下,三个叫“张大娘”的妇人很快被找到,但她们与郭伍士均不认识。当地群众说:“我们这一带,姓张的大娘多了,但和八路军有过联系的就这三个,你能不能说个具体的名字?”郭伍士摇头,当地群众又说:“你是不是记错了地方?”郭伍士说:“不会,就在沂南。”当地群众答应以后帮助郭伍士再打听,有些惋惜地离去,郭伍士继续寻找。
郭伍士,籍贯山西。1947年,他因受伤从部队复员,但他没有回山西,被安置在沂南县隋家店村,只因寻找舍命救他的“张大娘”。1941年11月一天,日军在沂蒙山区展开铁壁合围大“扫荡”。时任八路军山东纵队司令部侦察参谋的郭伍士,在沂水县桃棵子村挡阳柱山附近侦查时,被日军发现,身中五枪,后又被日军连捅几刀。日军以为他已经死了,便扬长而去。但日军走后,他奇迹般苏醒。他把淌出来的肠子按了进去,用衣服勒紧腹部,凭着坚强的意志,向附近的一个村子爬去,一直爬到村头家的门口。
“张大娘”认清眼前浑身是血的人是八路军,急忙把他抬进屋里,为他细清洗和包扎伤口,把他救了下来。郭伍士对此念念不忘,他记得,“张大娘”用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跟别人换了半提篮小麦面,每顿饭为他专门做一锅小灶,让他吃粮食,而自己则和老伴继续吃糠咽菜。他还记得,为不使敌人发现,“张大娘”和老伴将他抬到了山上一个岩洞里,用石块和玉米秸把洞口挡上,每天都坚持来给他送水送饭,为他擦洗包扎。
郭伍士更记得,洞里潮湿闷热,不通风,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的伤口化脓生蛆,为了找到能驱蛆的芸豆叶并采集山里的中草药尽快为他疗伤,心急如焚的“张大娘”总是在担惊受怕里被累得满头大汗,而当他伤愈了,重新归队,忍不住跪在地上叫了“张大娘”一声娘。
人总要知恩图报,何况革命战士,于是,复员后的郭伍士横下一条心,干脆模仿起了古人卖酒寻娘的故事,弄了一根扁担,一头担着狗肉,一头担着散酒,走乡串村,边卖酒肉,边挨村寻找“张大娘”。当地公安和群众离去后,郭伍士“转悠”着来到了西墙峪、南墙峪,他感到这些地方都与自己似曾相识,但又不是他当初受伤的地方。有一天,他走累了,走到了桃棵子村,看到一道一道石头垒砌的荒堑,看到沟里流着的水,下意识地感到钻心地疼,被这个地方敏感地拨动了神经。
“这就是自己受伤的地方!”郭伍士放下担子,不由兴奋和激动了起来,这些年来,日军留下在他腹上那一尺多长的伤疤,每逢阴天下雨就疼……有一年,他腿疼得厉害,到医院去检查,结果从大腿上取出了一颗完整的弹头……他还记得有一颗子弹从他的嘴里打了进去,打掉了他的几颗牙……他说:“一定就是这个地方!”随后,他看到了一块石头,石头上有鸡蛋大小的一个孔,是子弹留下的,枪声由此响成一片,都朝着他呼啸而来,让他身中数弹,他因此没有了力量,在那块和自己一样受伤的石头上缓缓坐了下来,记忆开始一点点地恢复。
弹孔犹存,石块无语。但当年救郭伍士的“张大娘”的面容,却一点点清晰起来:圆脸,富态,微笑,头发一丝不乱,土布浅蓝褂子……这一形象汪洋般淹没过他和那块石头以及眼前的那方土地,随后,他迈开脚步缓缓地走向当年的村头,但他感觉却像是当年受伤了一点点地向村口爬,只是疼痛没有了,始终抚摸着他伤口的“张大娘”慈母温暖的手。
之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郭伍士在村民搀扶下,走进了一间矮矮的小石头屋子,眼望着已经鬓生白丝的“张大娘”,嘴一咧,哇哇地大哭着扑通跪地:“娘啊………”“张大娘”被惊着了,但当她得知眼前的这个汉子就是当年自己救过的那个八路军时,忽然地将郭伍士揽在怀里,扳过郭伍士的头,看看郭伍士后脑颈上的枪眼。接着,扒开郭伍士的嘴,看着郭伍士的牙。最后,掀开郭伍士的褂子,看郭伍士肚腹的伤疤。
枪眼没有了,只有一块铜钱大小的地方,与众不同,明晃晃地闪着光;牙也“长”了出来,不过是假牙,像蓝钢笔水染过;肚腹的伤口不再化脓流血,但已深陷进去,像一条干涸的河流,河床以明亮的姿态告诉人们河水曾经泪水一样地汹涌……就这样,郭伍士终于找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张大娘”,村民开始七嘴八舌地述说他十多年来认母报恩的感动。
“张大娘”名叫祖秀莲,原名祖玉兰,1891年7月10日出生在山东沂蒙山区沂南县杏墩子村,后来嫁到沂水县院东头乡桃棵子村张文新为妻。因为嫁给了张姓人,所以,人们叫她“张大娘”。祖秀莲的丈夫张文新比祖秀莲大十来岁,二人婚后生有四个闺女一个儿子。祖秀莲为人正直、急公好义。1939年初,年近50岁的祖秀莲参加了本村妇女救国联合会,她和青年妇女一起,磨军粮、做军鞋,积极参加抗日活动。
当时,收留八路军是要命的事,但祖秀莲没有畏惧。除了把郭伍士转移到山洞中,隐藏了25天,每天冒着生命危险,上山探望照顾,为郭伍士疗伤,将郭伍士从死亡线上营救过来,让郭伍士重返前线之外,1942年10月,日伪军12万余人再次对沂蒙山区进行“扫荡”,她又不顾个人安危,帮助抗大一分校掩藏文件和物资,并同妇救会其他人员一起积极救护和疏散八路军伤员,和众多的沂蒙“红嫂”一起唱响了人间大爱之歌。
郭伍士决定留下来不走了,祖秀莲说:“孩子,还是回到你山西老家吧,那里有你娘你爷的坟。他们生前你不能给他们端碗饭,他们死了,你在他们的坟根下,烧烧纸,他们在地下也安稳些。”郭伍士说:“娘啊,俺亲娘入土了,她要是活着,也会让俺留在您身边的。没有您,俺早就是鬼了。现在还好好活着。俺给你端碗饭,给您倒碗水,俺心里安稳……”随后,桃棵子村接纳了郭伍士这个归来的儿子!村民们对郭伍士说:“你是俺们村救的,你要落户,落就是了。”大家出钱出物,老少爷们齐上阵,给郭伍士家盖起了房子,而桃棵子村这个全是张姓人家的山村从此有了唯一的一户郭姓人家(王建 逄春阶《郭伍士:归来的儿子》大众日报,2013-08-16)。
其时,祖秀莲已经60多岁了,老伴已于解放后离她而去,不久,唯一的儿子也离开人世,她与三个孙子相依为命。郭伍士的到来,在让祖秀莲多出了一份亲情温暖的同时,也让她困难的生活了一些改变——当时,郭伍士虽然已经复员,但享受的是老红军待遇,每月能能领十多块钱红军补助,而领到这些补助,郭伍士总会给祖秀莲一些贴补,对此,他反复说:“这些补助,不是我的,应该是娘的。”
祖秀莲因为多了一个“儿子”工作和劳动的劲头更大了,1970年底,她不顾80岁高龄,仍到南墙峪水库工地劳动,并于197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这时,祖秀莲已经85岁了,一个85岁的老人入党,成了桃棵子村历史上的一段佳话。1977年7月,祖秀莲病逝,享年86岁。郭伍士撰写文章《人民,我的母亲》,刻在了《祖秀莲墓碑记》上,表达对祖秀莲的怀念,其中说:
(她)把自己像藏金银一样藏的一点面,一回拿出一点来,做成面糊糊来喂我。我吃了面糊,她把锅上的煳锅巴用水泡下来,给大爷吃,而她自己却吃糠团子。为了给我补身子,她竟然把自家唯一的母鸡也杀了。
在今天桃棵子村祖秀莲故居的不远处,有两棵松树郁郁葱葱,一旁青砖围护着两座坟茔,它们就是祖秀莲和郭伍士的墓地——1984年农历正月十一,享年74岁的郭伍士去世,他生前告诉孩子,要把自己葬在桃棵子村,葬在祖秀莲墓地的旁边,他要永远地陪伴着“娘”——他的遗愿实现了——他的子女每年清明节都会来这里这他和祖秀莲奶奶坟上祭拜。
红嫂在这里变成了母亲,卓然闪耀于亿万中国人民的精神家园,成为一个国家群体文化记忆的珍贵底片。今天,当人们向红嫂故乡蒙山沂水投去深情一瞥时,会欣喜地发现,时隔半个多世纪,红嫂精神作为沂蒙精神的核心,正在继往开来中成风化人,升华为哺养千千万万中华儿女的民族精神瑰宝。
齐鲁大爱与知恩图报,令人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