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三声牛皮鼓震得屋檐积雪簌簌落下，村口老槐树上的喜鹊扑棱棱惊飞。穿红袄的娃娃们光脚踩进布鞋就往门外冲，边跑边喊："社火开道喽！"

青石板路上，十二面杏黄旗猎猎招展。打头的"黑虎灵官"踩着半人高的木跷，金甲映着朝阳熠熠生辉，手中钢鞭一挥，围观人群潮水般退开。忽见他单腿腾空连转三圈，惊得挎竹篮的大娘直拍心口："这后生，比当年他爷爷耍得还俊！"

鼓点骤然加密，九节巨龙破开晨雾游来。龙珠引着龙首忽高忽低，龙身翻卷似浪涌，龙尾扫过之处，早开的迎春花纷纷扬扬。举着龙头的老张头红光满面，去年他还在病床上躺着，此刻却把二十斤重的竹龙骨舞得虎虎生风，惹得孙子举着手机边追边喊："爷爷上热搜啦！"

街角忽然飘来唢呐声，踩着高跷的媒婆扭着水桶腰登场，嘴角黑痣随腮帮子颤动，绢帕一甩便卷走小媳妇发髻上的绒花。后面跟着的"傻公子"捧着破碗满场讨糖，愣是把城管队长的制服口袋掏了个底朝天。

最绝的是芯子社火。八岁女童扮作嫦娥立于莲台，细看才发觉她竟站在三米高的铁芯上，衣袂飘飘宛如腾云。抬芯子的八个壮汉踏着八卦步，忽而疾走如风，忽而定格似松，惊得外乡游客举着相机的手直发抖。老把式却眯着眼咂摸旱烟："慌啥？这铁芯子里藏着三辈人的巧劲儿呢。"

日头偏西，社火队要转场邻村。七十三岁的鼓王突然抡圆胳膊，牛皮鼓震得人胸腔发麻。舞龙的后生们会意，龙身猛地腾空，在漫天晚霞中连摆三个"天下太平"。家家户户的灯笼恰在此时亮起，像地上涌出的红莲，接住了这条要归天的金龙。

这场流淌在血脉里的狂欢，没有剧本却代代相传。当城市里的元宵节变成购物节，这里的乡亲们仍固执地相信：只要正月十五的社火还在街巷游走，春天的魂就永远不会走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