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69年入伍,1972年我被列入预提干部名单,然而这时,部队派我为新建营房制作门窗,可我却趁机给自己做了一个木箱,不曾想没多久我却退伍了。
1951年4月,我出生在邙山上的刘寨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当地流传着一句话:“生于苏杭,葬于北邙”,话中的北邙就是我出生的这一片地方。
在我们村和旁边的魏坡村,有着多个门庭高大的古老宅院,老人们说,这们这一带,自东周起直至清朝,都有人在朝里做官,魏坡村有两个人家还出宰相这样的大人物。
后来我上了小学和初中,在上学的路上,经常路过那几户大宅院,果真是门楼高大威武,门前的石阶、上马石、拴马桩,无不印证着这户人家曾经的辉煌。
然而让我记忆犹新的是,这些大户人家的院子古色古香,尤其是那门、那书桌和床,尽管我不懂其式样,但我知道,那造型和用料都超出了我的想象……那个时候,我就常想父亲啥时候能做出这样的家具。
原来我父亲是生产队的木工,主要干些木工方面修修补补的活,记得很小的时候,生产队里的桌椅板凳、锄头、铁锹、耙子包括犁地的铧等坏了,父亲就和木工房里的另外一位伯伯,从村东的深沟里砍回些木料,然后在屋里刺啦刺啦忙活一阵子,那些破损的农具便又可以正常使用了。
那个时候,我就挺羡慕父亲的,觉得他很有本事,一根木头到了他们手里,不一会儿,便变了模样,各家各户厨房里的擀面杖、案板,都是人们自己想办法手工制作而成的。
更让我佩服的是,生产队盖房时,有的垒墙,有的和泥巴,我看到过人们往泥巴里掺入小麦秸杆或头发丝,泥巴干了以后就相当结实,而父亲和另外一个木工,叼着旱烟袋,用最原始的手工锯、斧头或锛,把一根笔直的大树削却枝叉,去掉树皮,砍得直溜溜的,再凿出些方的圆的孔洞,之后与支撑柱子相连接,房梁便做好了。
等我初中毕业回村以后,经常到父亲干活的木工房,有时候也伸把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渐渐地,我也能做个板凳、小饭桌这些简单的家具,不过,那几个大户人家画梁雕栋的家具式样,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转悠……
转眼间到了1969年深秋,县上开始招兵,那时18岁的我,跟着父亲学木工,觉得当木工也不错,凭手艺挣工分,虽然整天守在刨花堆里,耳朵上别着一根烟或一支铅笔,也挺有意思的,然而对于当兵,我却觉得更有意思,因为我从小就向往部队,喜欢军人。
可这时父亲却不想让我当兵,他说一坐上部队的火车,不知道把你拉哪去了?部队训练很苦,你能吃得了这种苦?再说到部队,想回家可就不容易了……父亲想让我和他一起在生产队干木工,这样干上两年,多挣点工分,再说一个媳妇,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但是,我执意想当兵,父亲看说不动我,也就只好同意了,这一年的11月28日,我完成了所有的征兵手续,也领到了崭新的绿军装。看着意气风发的我,父亲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抽着他那呛人的旱烟袋,蹲到了院门外……
12月3日,我们在经历了3天2夜的漫长铁路运输后,终于达到了晋西北的一个部队。
在之后的新兵训练里,我们天天在操场上训练,早出晚归,夜以继日,等崭新的解放鞋底纹磨快平的时候,当衣袖被我们摆臂摆得虎虎生风的时候,当我们不再害怕紧急集合、更不害怕5公里武装越野的时候,我们便走出新兵连,融入了老兵连队。
1970年3月5日,我被分到了工兵一连三排七班,成了一名工兵战士。
然而,到工兵连后我才知道,工兵连的任务非常杂,什么活都干,这么说吧,步兵连队负责军事训练,班排进攻、穿插、行军、打仗是他们的任务,汽车连只则负责把汽车养护好,把运输任务完成,而工兵连,在作战时的任务,前沿排雷开路、埋雷设障、构筑工事、维护道桥……凡是其他部队干不了的活,都交给我们工兵去干。
尽管任务很杂,领导布置什么任务我们就去完成什么任务,但是,我们也像领受战斗任务一样,坚决完成首长交代的任务,因为我们知道,一支部队要完成的进攻或防御任务,是项庞杂的系统工程,需要把方方面面的工作完成好,这样才不会出现漏洞或短板。
1971年“八一”刚过,部队驻地接连下了两场特大暴雨,结果把部队出口道路上的一座桥梁给冲毁了。
随后,团里就把修复桥梁的任务交给了我们连,并定了工期,而连队分配给我们班的任务,就是清理掉旧桥的基础,重新按新的图纸要求,垒筑新的基础。
当时,我们手里的工具就是撬杠、铁锤、风钻这些简陋的东西,但是我们到现场一看才知道,旧桥的桥堆一半在水下,想拆掉旧的基础相当难,而水还不能断掉,也没法断。
后来,我们班迅速在上游开挖出一条便道,让水从旁边绕过去,我们班分段开挖沟渠,三天才完成任务。
之后,在旧桥狭小的施工作业面上,我们班轮流上阵,硬是用简陋的施工设备,挖出了新的桥堆深坑,把别的班运来的石头、水泥一点点地浇筑到基础深坑里……
那些天,我们浑身都是泥巴,在工程最紧张时(浇筑混凝土不能中断),炊事班把饭菜抬到施工现场,而脸上还沾着泥土的我们,就蹲在桥旁边潮湿的草地上,开心地吃着香喷喷的饭菜……
桥抢通后,团里发通报表扬我们连,而我们七班则被评为先进班组,由于我在抢通施工中数次跳入水坑里排水,又在浇筑混凝土过程中担任最重的混凝土搅拌工作(挑灯夜战,野外搅拌混凝土不能停工,一口气搅拌完),我受到连队嘉奖,不久被任命为副班长。
1972年老兵退伍工作结束后,班长退伍,我接替了班长工作。
之后,在配合部队军事演习中,我带领全班圆满完成野战工事构筑、车辆压坏的群众桥梁修复等紧急任务,演习结束后,我们班受到通报表彰,而我也被评为优秀班长。
1973年,指导员和我谈话,说我已被列入预提干部名单,连队党支部希望我努力工作,保持良好的工作劲头。
然而,我却在之后完成上级布置的临时任务中,因给自己做了一个木箱而功亏一篑。
事情是这样的:
9月的一天,连长突然通知我,指令我带领班里8名战士一起到驻地旁边的范庄生产队,用他们的木工房给团里新盖的营房做一批门窗(连长知道我入伍前学过木工),之前,团机关已经和范庄生产队就借用他们的木工房一事提前做好了沟通。
我们到木工房后,军车拉来了一批木料,也送来了门窗的图纸,于是,我带领8名同志,夜以继日的工作,下木料,制作门窗……由于我们工作抓得紧,保证了营房建设的进度,来检查工作的连长,也多次表扬我任务完成的好。
一天,我突然想到,何不利用做门窗的机会给自己做个木箱呢,自己马上就要提干了,有了木箱,正好能把自己的衣服、书箱什么的集中存放起来。
说干就干,我利用战友中午休息的时间,挑来一块上好的木料,三下五去二就做了木箱……
没想到当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指导员却来到木工房检查工作,他看到墙角放着一个制作精美的木箱,问:这是谁的木箱?
我预感不到妙,木工房里的战友都知道这木箱是我做的,于是,我立正回答,是我做的!
指导员又问:你做这个木箱干啥?马上提干了,我准备用来装自己的衣服和书籍等东西……指导员脸色一正:乱弹琴!说完,他就走了。
第二天,通信员把我叫回连队,连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听指导员说,你利用给团里做门窗的便利,给自己打了一个木箱?我低下头,小声回答:是!紧接着,我听到“啪”的一声,连长气得拍桌子了……
当天中午开饭前,连长和指导员再次把我叫到连队会议室,指导员脸色铁青宣布:经连队党支部研究,决定撤销你班长职务,制作门窗的任务由副班长接替!
当天下午,那个木箱被抬回连队,而我也灰溜溜地回到了班里……
之后的日子,指导员曾和我谈过一次话,指出我利用给团里制作门窗的便利,给自己做木箱,是侵占公物、损公把私的行为,这种行为与一名军人的身份不相称,更别说是干部了……
我在连队度日如年,战士们也没人愿意和我说话,而此时的我后悔了,后悔自己脑子进水了,咋会在那时想到给自己做一个木箱,而且,还真的做了……
11月,连队宣布退伍战士名单时,我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就这样,我灰溜溜地回到了家乡。
当我穿着没了红五星和红领章的军装突然回到家里时,父母亲却感到很突然,因为我之前,已经在信中和他们说了即将提干的事,按说这个时候我应该参加集训去了,可咋突然没精打采回来了。
当他们知道我退伍回来的原因时,父亲一拍大腿,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说:你干的这叫啥事!为了一个木箱,把自己原本的大好前途给弄没了,说完,他就出门去了,而母亲则默默地替我收拾着行李。
回到家十多天,我都没怎么出门,我也觉得自己办的太糊涂,但木已成舟,后悔也不顶用了……
后来,父亲出面向生产队推荐了我,我则天天和父亲一起,承担起了生产队木工的加工任务。
过了两年,媒人在邻村给我说了一个媒,我和一个姑娘认识了,不久我们结婚了。
1978年包产到户后,木工房解散了,但我和父亲在自己家里,仍然继续干着木工的活,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
又过了十来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县城一个家具厂的厂长,也参观了这个家具厂,我萌生了自己做家具的心思,其实,这个想法在我还是生产队木工的时候就有了,但那时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允许,也怕犯错误,因此当时也只是想想。
说干就干,我和父亲买来一批木材,做了些桌椅板凳拿到集市上去卖,没想到头一天还真的卖出去了近一半,我从中看到了希望。
后来,我和一家家具厂合作,生产他们的订单(用他们的材料,专门制作板面等)后来因打款问题出现矛盾而中断合作。
再往后,我到广州一些南方城市考察,回来后租了一个院子,自己又进了新的机器,生产台球桌、会议桌、办公桌椅等办公用品,逐渐打开了本地市场,后来,我的家具厂里又招了几个师傅,产品也越做越多……我在本地的名气也渐渐大了起来。
2016年,我加入了老部队的微信群,没想到在群里遇到了当年的连长和指导员,当他们听说我现在的情况后,都夸我有头脑,有干劲,闯出了自己的一个小天地。
2021年,战友相约在郑州聚会,我当即表态,就餐的花费我来负责,战友们十分高兴。
聚会那天,七十多岁的老连长和老指导员见到我十分激动,当说起当年因一个木箱撤销我班长职务、取消我预提干部身份时,给我解释说当年有点小题大做了,我却摆了摆手说,我们都曾经年轻过,有成绩,也犯过一些不该犯的错误,这都是一种成长!战友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年轻时我们还不太成熟,走过的路才弯弯曲曲,正因为如此,成长才更有意义!
人生就是这样,经历过挫折才能成长。
人生就是这样,哪怕雨雪再大,路途再曲折,追寻阳光的脚步也永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