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随春风过万山》

悦旋讲小说 2024-12-26 10:52:46

第1章

  2018年7月1日,高考志愿填报截止的最后一天。

  陆家老宅内,程十鸢坐在电脑前。

  看着手边清北的预录通知书,她眼里都是茫然。

  耳边传来好友无法理解的疑惑:“鸢鸢,你真的要为了嫁给你小叔,而把这个去清北上学的名额让给宁苏晚啊?”

  “她又不是你亲妹妹,还已经抢了你那么多东西……”

  程十鸢的灵魂猛地震醒:“不!我不让!”

  “不过,我也不要去清北了,我要去国防大学。”

  她迷茫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后她打开电脑,将所有志愿都填上国防大学,毫不犹豫地点击了提交。

  看着“提交成功”的提示,这一刻,程十鸢才终于有了重生的真实感。

  她重生了。

  上辈子,程十鸢是程家的掌上明珠,京圈名副其实的小公主。

  直到12岁那年,她被仇家绑架,程家的管家老宁为了救她,而被歹徒推进了海里。

  程父程母将他唯一的女儿宁苏晚带回家,说以后她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女儿。

  就是从那时起,一切都变了。

  只要和宁苏晚对上,程十鸢就得让。

  刚开始是让一个玩偶,让一个杯子。

  后来,父母要她让衣服,让房间,让生日宴。

  最后,他们要她把保送清北的名额让给宁苏晚,甚至还让程十鸢去微整,让她整得与宁苏晚有八分像。

  程十鸢咬死了不答应。

  小叔陆湛亭却说,只要她让,等她20岁他就娶她。

  最终感情打败了理智,为了嫁给陆湛亭,程十鸢把上大学的机会让了出去。

  然而结婚后陆湛亭却常年出差,两人见面的次数,程十鸢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嫁给小叔陆湛亭了。

  也再不会让出上学的机会。

  好友孟蝉雪因为程十鸢突然的一番操作而愣在原地,好久才反应过来,打心底为她而高兴:“太好了,你能想通就好了!”

  “我本来还难过咱俩要分开,现在好了,我们都去南方,以后还在一起。”

  她抱住程十鸢,程十鸢眼眶有些湿润,却也真心地笑了起来:“嗯。”

  傍晚,孟蝉雪离开。

  她刚走,一辆黑色红旗车就开进了大院。

  司机开门,一身黑色西装的陆湛亭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身形高大,五官俊逸清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淡疏离的冰山禁欲感。

  程十鸢的爷爷与陆湛亭的父亲是战友,所以按照辈分程十鸢要叫陆湛亭一声“小叔”。

  上辈子,和这样的男人朝夕相处,情窦初开的程十鸢难免心动。

  可她最大的错就是心动。

  正想着,陆湛亭清凌的目光看来:“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程十鸢顿了顿:“小雪今天来找我,刚走。”

  陆湛亭还要再说什么,身后红旗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手上提着大大小小十几个购物袋。

  “小叔,谢谢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是宁苏晚。

  程十鸢看过去,只见她手里拿着LV、蔻驰、甚至还有一块百达翡丽的表。

  心里像被刺了一刀那样疼。

  自从宁苏晚回到程家后,程十鸢就处处忍让,直到那次她发高烧却无人注意,差点烧没了半条命后。

  还是陆湛亭看不下去,将她接到了陆家,给足了她宠爱。

  可现在连这份偏爱也没有了。

  程十鸢觉得刺眼,转身走回了屋子。

  回到房间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柜子里找出之前收起来的一个糖盒。

  掀开盖子,里面放满了彩色糖纸叠的千纸鹤。

  她爱吃甜,从前她一哭,陆湛亭就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喂给她,哄她开心。

  每次她都舍不得吃,攒着等到快过期了才吃掉。

  每吃一颗,她就用糖纸叠一个千纸鹤。

  对她来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那些奢饰品,而是陆湛亭的心意。

  她以为,这些千纸鹤可以证明陆湛亭对自己上心,喜欢自己。

  可现在看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糖纸早已发黄,程十鸢轻轻拿起一只千纸鹤,可碰到的一瞬千纸鹤就碎了。

  上面也再没了记忆里那股温暖甜蜜的甜味,反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苦涩。

  程十鸢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过期的温暖,果然不该再沉溺,也无需缅怀。”

  她抱着糖盒走出去准备丢掉,陆湛亭却正好来敲她的门。

  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糖盒,并没认出这是他送的,反倒说:“你不是小孩了,已经过了吃糖的年纪,少吃点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听到这话,程十鸢没来由地笑了一下,心口说不上来的闷堵。

  随后,她当着陆湛亭的面,将糖盒丢进了垃圾桶。

  “放心吧小叔,以后不会了。”

第2章

  糖盒脱手的那瞬间,程十鸢感觉自己好像扔掉了身上一道枷锁。

  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陆湛亭皱了皱眉,觉得今天她似乎有点反常。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多想,淡淡道:“收拾一下出来,今晚和晚晚回程家吃饭。”

  闻言,程十鸢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去。”

  他明知道,她的父母是怎么对她的。

  他明知道,她回那个家就会有无尽的谩骂。

  可程十鸢向来没有拒绝的权利。

  因为都住在一个大院里,所以也不过就是几步路的距离。

  十分钟后,程家。

  待佣人将最后一个菜端上桌,程父就朝程十鸢开了口:“让你把清北名额让给晚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程十鸢沉默着没说话。

  程父以为她还是不愿意,放缓了语气:“鸢鸢,你要懂事,把机会留给你妹妹。”

  程母也帮腔:“是啊,晚晚不像你,你成绩好,明年可以借晚晚的身份再高考一次嘛,都是一样的。”

  程十鸢攥紧了筷子:“宁苏晚用我的身份,我用她的身份。”

  “那么以后是不是也要宣布,她是你们的亲生女儿,而我是养女?”

  此话一出,程父和程母的脸色变了变。

  程父把筷子拍到桌上:“你怎么说话的?”

  宁苏晚立刻上前挽住他的手臂:“爸,你别生气,你有高血压的。”

  “妈妈,你也不要再逼姐姐了。”

  程父缓和了面色,但对程十鸢依旧不满:“你看看,你有你妹妹一半懂事吗!”

  程母也温柔地摸了摸宁苏晚的头:“傻孩子,你们就算没有血缘也是亲姐妹,要她让个名额没事的。”

  听到这话,程十鸢只觉讽刺。

  明明她才是亲生的,明明她才是程家唯一的女儿,说什么没血缘也是姐妹?

  又有哪个姐妹,会想着把对方的一切都抢走?

  程十鸢垂下眼再次不说话,程父又要发作。

  这时,陆湛亭看了程十鸢一眼,淡声开口:“鸢鸢已经答应了,这个名额给晚晚,她自己来年再高考。”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的,不用鸢鸢去微整,也不用他们交换身份。”

  的确,重生之前的程十鸢已经答应了陆湛亭的条件。

  如今的她重生回来,已经反悔,但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一个人。

  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半个月后就会到,她要悄无声息地离开,更不能打草惊蛇。

  可饶是如何,她依旧心口刺痛。

  咽下喉间的苦涩,程十鸢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说谎:“嗯。”

  闻言,餐厅里僵持的气氛才缓和。

  宁苏晚眼里闪过精光,脸上甜甜一笑:“谢谢姐姐。”

  程母也破天荒的,从宁苏晚到家里来之后,第一次主动给程十鸢夹了一只虾:“这是妈特意吩咐厨师给你做的,你尝尝,还是你喜欢的味道吧。”

  程十鸢唇角掩不住的讥讽:“妈,你记错了,我海鲜过敏,爱吃虾的是宁苏晚。”

  说完,她把这只虾放到了宁苏晚的碗里。

  屋里的气氛又凝固了一瞬。

  程母脸上愧疚又尴尬,僵了好几秒才干笑着给自己找补:“哎呀,那是妈记错了,你吃别的。”

  她嘴上那么说,手上却把一整盘虾都端到宁苏晚的面前。

  说实话,经历过上辈子,程十鸢已经麻木了。

  他们不在乎她,又怎么会记得她爱吃什么?

  她埋下头吃了一筷子米饭,忽然,陆湛亭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她碗里。

  她怔了下,抬头看向他。

  却见他同样给宁苏晚夹了一块牛肉。

  程十鸢自嘲一笑,是啊,还在期待什么呢?他的偏爱早就不属于她一个人了。

  她没了胃口,放下筷子。

  这时,屋外响起一道车鸣声,接着就听警卫员喊:“陆老首长回来了!”

  程十鸢眸光一亮,快步奔出去,恰好见到精神矍铄的老人下车,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陆爷爷!”

  “鸢丫头,快来,听说你考得不错,爷爷给你带了礼物。”

  程十鸢眼眶有些热,正要过去,就听“嘭嘭”两声,院子一角的烟花逐一绽放,整个夜空都在炫丽花火的照耀下,明亮了起来。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夜空。

  陆老爷子欣慰点头,拍了拍陆湛亭的肩膀。

  “不错,跟我想到一块儿了,还记得鸢丫头喜欢看烟花,准备礼物给她庆祝呢。”

  陆湛亭看了程十鸢一眼,随后却把宁苏晚拉上了前“爸,还有一个月晚晚就去清北念书了。”

  “这烟花是我专门为晚晚庆祝准备的。”

第3章

  陆老爷子微愣住,目光略过宁苏晚,担忧地看向程十鸢。

  程十鸢依旧笑着站在原地,实际上却因为陆爷爷的关心酸了鼻子。

  陆爷爷是这世界上唯一不分对错都挺她,对她好的人。

  可惜,她上辈子沉溺情爱,辜负了他的爱国教导。

  烟花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中结束。

  陆湛亭率先打破僵持:“还有一件事,爸,我打算和鸢鸢……”

  知道他是要说结婚的事,程十鸢立刻打断了他:“陆爷爷,您一路奔波也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我明天再来陪您聊天。”

  陆湛亭皱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陆老爷子点点头:“还是鸢丫头心疼人,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明天来找爷爷。”

  程十鸢答应下来。

  待陆老爷子离开,陆湛亭把程十鸢拉去一边:“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们要结婚的事?”

  因为我们不会结婚了。

  程十鸢看着他黑漆的双眼,在心里回答。

  沉默片刻,她才说:“老人家晚上血压都会有点高,你要他接受一个一直喊他爷爷的人突然成为他儿媳妇,我怕他晕过去。”

  “还是慢慢来吧,再找机会说吧。”

  陆湛亭沉思须臾,点了下头:“好,那你记得早点说,毕竟还要办婚礼。”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响起宁苏晚的惊问:“你们要办婚礼?你们要结婚?!”

  程十鸢用和陆湛亭结婚作为交换条件,把清北的名额让给宁苏晚这件事,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见两人都沉默不说话,显然是默认,宁苏晚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爸!妈!”

  程父程母慌忙冲过来:“晚晚,你怎么了?”

  宁苏晚指着程十鸢,捂着心口喘不上气:“姐姐……姐姐要和小叔结婚!”

  说完这句话,她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程父程母错愕地看了程十鸢一眼,但来不及说什么,满眼都是晕倒的宁苏晚:“晚晚?晚晚!”

  一向冷静的陆湛亭也立刻上前将宁苏晚打横抱起,喊司机:“老吴,开车过来!”

  很快,三人带着宁苏晚上了车离开。

  只有程十鸢被抛下,站在车尾卷起的沙尘中。

  只要对上宁苏晚,她好像没有任何胜算。

  愣了很久后,她迎着冷风一个人慢慢走回了陆家。

  回家房间,她失魂落魄地碰倒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的几百封信撒了一地,每一封上面都写着“致湛亭”。

  从被陆湛亭接到陆家之后,程十鸢就在朝夕相处间爱上了这个对自己唯一温柔的“小叔”。

  那时候,陆湛亭是真的对她很好。

  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全都记在心里。

  不管工作多忙,他都会送她上下学,陪她度过每一个奋战的夜晚。

  有次高烧,他在公司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得到消息,他直接抛下一切回来,陪在她的身边,一夜未睡。

  醒来看见他的那一刻,程十鸢被父母忽视的伤心,被深深地弥补。

  可半年前,她和陆湛亭表白,却被他冷漠斥责:“程十鸢,我是你小叔!”

  “看来我是对你太好了,才会让你有这样的心思。”

  后来他几个月没有回过陆家,她又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那个。

  直到她被保送清北,陆湛亭却主动说可以和她结婚,只要她把名额让给宁苏晚……

  上辈子她就该明白的——强要来的东西,终究不属于自己。

  程十鸢低头缓缓捡起一封封“致湛亭”的情书,刺啦一下全部撕碎,然后丢进垃圾桶。

  她要亲手斩断和他的所有关系。

  “小叔,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想着嫁给你,也不会再纠缠你了。”

  这一夜,程十鸢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房门突然被重重敲响。

  打开门,一向优雅的母程母神色焦灼冲了进来,一把抓住程十鸢的手:。

  “鸢鸢,你必须马上取消和湛亭的婚礼,晚晚因为这件事得了抑郁症,你要结婚就是在害死她!”

第4章

  轰然一下,如同冰水浇头,程十鸢僵在原地。

  “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和小叔结婚,就是在害死宁苏晚?”

  程母目光闪烁,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难堪:“晚晚她……她也喜欢湛亭。”

  “她本来就因为失去父亲而抑郁,现在知道你们要结婚的消息,她的病就更重了!就算妈求你了,你别结这个婚,让湛亭去陪陪晚晚,行吗?”

  程十鸢觉得无比荒谬,被冷待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积攒到了爆发的程度:“小叔又不是心理医生,宁苏晚发病,为什么要让他去陪?”

  “自从宁苏晚来到我们家,我就一直让步,我的一切只要她想要,你们就都要我牺牲!现在给了清北的名额还不够,连丈夫也要我让?”

  程母愧疚别开眼,嘴上却依旧说:“晚晚的病真的很严重,她一直在自残!”

  “妈妈答应你,只要她病情好转,等她去了清北,就让湛亭回来跟你结婚好不好?”

  程十鸢只觉得心头又被捅了一刀。

  她虽然已经不打算和陆湛亭结婚了,可现在,她就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还不等她缓过来,门外就又冲进来一人。

  是她的父亲,高大的男人一开口就是训骂:“程十鸢,你能不能大度一点!我们是一家人,你难道要逼晚晚去死吗?”

  “你可别忘了,你欠晚晚一条命!”

  欠,又是欠。

  程十鸢死死盯着眼前两位逼自己的血脉亲人,指尖狠狠掐紧手心,一字一句——

  “我欠宁叔叔的命,这些年还没有还清吗?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还清?是不是要我去死才行?”

  话音未落,陆湛亭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上前按住程十鸢的肩膀:“你冷静一点,没有人说不结婚了,只是延后而已。”

  “晚晚这一次真的病的很严重,你是她姐姐,难道能看着她痛苦吗?”

  哪怕已经决定放下陆湛亭,半个月后就离开。

  这一刻,程十鸢还是不自觉用力握紧了手。

  她再一次被抛弃了,被所有人抛弃,包括曾经唯一庇护她的陆湛亭。

  一阵心绞逼得她难以呼吸,半晌,程十鸢终究是松开了手悲凉呢喃:“好,我同意延后。”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正好,她没打算让出清北名额,也不打算和陆湛亭结婚。

  宁苏晚想要陆湛亭,那就拿去。

  三人得到她的回答,就忙不迭离去。

  程十鸢看着他们的背影,好一会儿后,她走到镜子前,拿起剪刀将自己蓄了好几年的及腰长发,亲手剪掉。

  然后她去找了陆老首长带着她训练。

  国防大学需要的不仅是知识,还有强健的体魄。

  而训练,也能让她暂时忘掉父母和陆湛亭带来的难过。

  三天后。

  程十鸢正绑着沙袋绕着四合院跑步,陆湛亭突然回来了。

  他打量了她一眼,就诧异走来:“怎么把头发剪了?”

  程十鸢停下,随便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搪塞道:“天热,这样凉快。”

  这话说得通。

  但陆湛亭莫名地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总感觉程十鸢变了很多,最近不缠着他了,那天说延迟结婚,她也没有闹。

  他皱了皱眉,最后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么多天你怎么都没去看过晚晚,你就不关心她吗?”

  听到这话,程十鸢没忍住,轻轻扯了下嘴角:“这些天你和我爸妈不都在陪她吗?还需要我陪吗?”

  陆湛亭眉心更紧,还想说什么时,他瞥到一旁的石桌上放着本册子——

  国防大学期刊阅读。

  “国防大学?你看这个学校的介绍干什么?”

第5章

  “没什么,随便看看。”

  程十鸢随口扯谎。

  哪怕陆湛亭抬手拿走她手中的书籍,用审视的姿态盯着她,她也面不改色。

  “你什么时候对国防大学感兴趣了?你从小就吃不得痛,难道还想当军人?就算是明年再高考,这个大学也不适合你。”

  说完,他把册子放回桌上。

  手机响起,他接起听完对面的画,就转身往外走:“我得回医院了,你有空记得去看看晚晚。”

  看着陆湛亭离去的背影,程十鸢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半晌,她解开沙袋,和陆爷爷打了声招呼,就往医院去了。

  不是要她去看看吗?那她就去看看。

  半小时后,医院。

  很快,程十鸢就找到了宁苏晚的病房。

  隔着玻璃窗,程十鸢看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正一脸慈爱地为宁苏晚削苹果。

  而陆湛亭正在陪宁苏晚看书,《金瓶梅》?原来陆湛亭也会看这样的书?

  宁苏晚还在装作看不懂:“小叔,这是什么意思啊?”

  程十鸢强忍着不适,推门走了进去。

  见到她,宁苏晚立马变脸,抱住陆湛亭红了眼眶求着:“姐姐,你把小叔让给我好不好?”

  “从前我没有表明心意,是因为这一声小叔,可如果连你都可以和小叔结婚,那为什么我不行?”

  程十鸢没有说话,目光静静在病房里的几个人脸上扫过。

  没有一个人阻止宁苏晚,她抢了清北名额还不够,现在连男人也要抢。

  却没人觉得她错了。

  程十鸢扯了扯嘴角:“和小叔结婚,是我拿清北名额换的,你要和他结婚,那就把清北名额还给我。”

  “人不能既要又要,对吧?”

  宁苏晚脸色一白,眼泪当即落了下来。

  程母立刻起身维护她:“鸢鸢,你怎么能这样和你妹妹说话?再说了,名额都已经给晚晚了,还给你你也改不了了啊。”

  陆湛亭安慰地拍了拍宁苏晚,然后起身把程十鸢拉出了病房。

  “我让你来看看晚晚,不是让你来激化她的病的。”

  程十鸢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前世死亡那一天。

  那时候,她已经病得很严重了,但她还是拖着病体给陆湛亭做了一大桌子他喜欢吃的菜,因为那天,是陆湛亭的生日。

  当初,她刚被接到陆家,敏感又不安。

  院里其他家的小孩笑话她被爸妈抛弃了,是没人爱的可怜虫。

  她躲着哭,是陆湛亭哄着她,拜托她给他办生日宴。

  告诉她,他需要她,她很有用,更不是没有人爱。

  后来,每年他生日那天,她都会盼着、期待着,给他准备不同的惊喜。

  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程十鸢深吸了口气:“小叔,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把我接到陆家吗?你还记得那一天,你说了什么吗?”

  陆湛亭怔住:“我……”

  还没说完,病房里传来‘砰’的巨响——

  程十鸢侧头一看,就见宁苏晚疯了般将头撞在墙上!

第6章

  “嘭!嘭——”

  宁苏晚连续在墙上撞了两下,头部发出了剧烈的声响,头破血流。

  隔着门,她痛绞心扉地哭泣:“姐姐,求你让给我,把小叔让给我好不好?”

  “晚晚,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妈妈心痛啊!”

  “晚晚你冷静一点,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快停下……医生!”

  病房里,程父程母终于不装死了,一脸着急围上宁苏晚。

  程十鸢看着,麻木的心又被狠狠捅伤。

  而陆湛亭毫不犹豫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只丢下一句:“无论如何,我答应和你结婚就不会反悔,别再来刺激晚晚了。”

  随后他就奔进了门。

  这场争夺,程十鸢又输得彻底。

  但还好,她已经不在意了。

  她的人生会赢在别的地方。

  程十鸢默默地转身离开,回到家,她趁着陆湛亭不在家,陆陆续续把衣服,书等大学需要的用品收拾了起来。

  短短三天,原本满当当的卧室就空了。

  而这些年陆湛亭送她的东西,都被她放在了另一个箱子里。

  和陆湛亭有关的一切,她都不打算带走。

  它们就留在这个房间,看陆湛亭以后怎么处理吧。

  又过了三天,距离离开倒计时四天。

  早上程十鸢刚醒来,接到了学校老师的电话:“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来拿下吧。”

  不想出门的时候,陆湛亭回来了。

  看她背着包往外走,他忍不住出声叫住她:“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陆湛亭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说过要送她了。

  程十鸢攥紧包带,怕被他发现要去拿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用了小叔,我只是去趟学校而已。”

  陆湛亭不容拒绝:“正好顺路,走吧,上车。”

  程十鸢只好上车。

  路上,陆湛亭率先打破沉默:“你去学校做什么?顺便帮晚晚问问,她的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到?”

  就这么等不及吗?

  程十鸢扯了扯嘴角:“刚来的时候,就会来了,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陆湛亭奇怪地看了她,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

  但程十鸢叫停了司机:“就在这里放我下去吧,前面就不顺路了,我自己走过去。”

  说完,不等陆湛亭说话,她就匆匆下了车。

  红旗车扬长而去,路面上的热浪都晃了晃。

  她收回目光,顶着艳阳走到学校,从老师手里郑重地接过录取通知书。

  终于,就要可以离开了。

  走回家,一路上她心情愉悦,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些。

  回到四合院,却见程母等在陆家的门口。

  程十鸢停住,她不会傻到认为她的母亲是来关心她的:“妈,有什么事吗?”

  程母别扭地开口:“你也看到了,晚晚是真的喜欢陆湛亭,你把人让给她吧。”

  果然,程十鸢毫不意外。

  她嘲讽笑了声:“妈,你还记得,15岁之前,我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吗?”

  程母沉默。

  程十鸢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自己说再多也没用。

  还是别说了:“放心,我会如你们所愿,宁苏晚要我的一切,很快这一切就都是她的了。”

  程母怔了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程十鸢捂紧包,逃回了房间。

  透过玻璃窗,她看着母亲的背影,最终还是没忍住红着眼轻声说——

  “如果能选择,我一点也不想当程十鸢。”

  还有两天,程十鸢就要离开。

  无论如何,她还是想和陆湛亭有个郑重的告别。

  她去到医院,在陆湛亭帮宁苏晚出来打水的时候,她拦住他。

  “小叔,明天是你的生日了,回来一起吃饭好吗?就像以前那样,只有我们两个人。”

  然而陆湛亭还没回答,就听病房里宁苏晚在说——

  “妈,我和小叔的婚礼,姐姐会来参加吗?”

第7章

  程十鸢怔了一下,在心底自嘲一笑。

  其实根本不用自己让,只要宁苏晚想要,爸妈就会给她。

  “恭喜,小叔。”

  她的平静让陆湛亭猛地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他张嘴,刚要说话。

  就见病床上的宁苏晚慌忙跑出来,挡在陆湛亭面前,可怜楚楚要求:“姐姐,是我的错,你别怪小叔,是我想要试试嫁人的感觉……”

  “你能不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就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你放心,等我尝过婚礼的甜蜜滋味之后,我就再也不缠着小叔了,我会祝福你们的!”

  程十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看着她清冷的目光,陆湛亭眉心皱得更紧:“这只是一场有名无实的婚礼,就当小孩过家家一样。”

  婚礼还能有名无实?

  这简直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不过还好,她后天早上就要走了,不用和他们一起胡闹。

  程十鸢点点头,随口扯谎:“好,我会参加的。”

  陆湛亭松了口气:“你理解就好,至于明晚……我会回去的。”

  程十鸢应了声,转身离开。

  也许因为就要去国防大学报道了,这一夜,程十鸢睡得很好。

  倒计时1天。

  早上7点,程十鸢按照平常的生物钟醒来。

  她小心翼翼把通知书放进包袱内,随后坐在书桌旁,抽出一页信纸,写下道别……

  将这些都藏好之后,她才拜托管家买些菜回来。

  晚上6点,程十鸢做了几道陆湛亭喜欢吃的菜,坐在桌边等。

  晚上7点,陆湛亭回来了。

  程十鸢将菜热了一遍:“小叔,坐吧。”

  陆湛亭皱了皱眉:“既然我们要结婚了,以后还是别叫小叔了。”

  湛亭?

  上辈子嫁给陆湛亭之后,她的确这样叫过,但没叫过几声,陆湛亭就再没回过陆家。

  程十鸢沉默一瞬,低下头别开视线:“还是等结婚了再说吧,一时要我改,我也不适应。”

  陆湛亭点点头,又说:“我想过了,家里离清清北学还是太远了,我会在你学校附近买间公寓。”

  “等你明年再考清北,就方便你上下学,也有私人空间。”

  程十鸢慢慢咽下米饭:“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宁苏晚?”

  话说到一半,外面漆黑寂静的夜空中骤然绽开了一朵烟花。

  “嘭!嘭嘭!”

  陆湛亭没有听到她的话,转头看向外面,粉红色的烟花瞬间占满了夜空,他怔了怔。

  “这是谁准备的?”

  程十鸢走到门外,直到烟花放完,才轻轻开了口:“是我准备的。”

  陆湛亭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但好像又不是从今天开始的:“好好的突然放什么烟花?”

  18岁生日那天,陆湛亭给程十鸢放了一场轰动全城的烟花秀。

  她当时以为是自己是例外,是唯一,是最特殊的存在。

  但十几天前,陆湛亭给宁苏晚准备了一场更大的烟花。

  所以她决定,把这场烟花还给陆湛亭。

  程十鸢转头望向陆湛亭,轻轻一笑:“庆祝今天,而且……上次你放的烟花是给宁苏晚的,我想看一场属于我自己的。”

  这是她在北京看的最后一场烟花,也是和他看的最后一场。

第8章

  程十鸢坐回桌前:“好了,吃饭吧,等会儿菜要凉了。”

  陆湛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要具体说,又说不出来。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时,他的秘书焦急地走了进来,在他耳边私语:“陆先生,医院打来电话,说宁小姐的状态很不好,需要您过去看看。”

  陆湛亭脸色微变,起身就要往外走。

  程十鸢看着几乎没动的饭菜,下意识喊住他:“小叔,吃完饭再去吧,医生会照顾她的。”

  毕竟,这是我们最后一顿饭了。

  陆湛亭顿了一下,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叫道——留下来,不要去!

  否则,就好像一定会失去什么一样。

  秘书却又补充了一句:“听说宁小姐已经疼得在地上打滚了。”

  陆湛亭不再犹豫,撂下一句:“你先吃,我等会儿回来再吃。”

  就大步离去。

  茫茫夜色中,陆湛亭的背影挺拔高大。

  曾经,程十鸢以为那是会永远庇护自己的港湾。

  重生之后才明白,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港湾。

  她目送他离开直到再看不见,她叹了口气,面对满桌子的菜也没了胃口。6

  她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了早已收拾好的行李。

  结果还是搞成这样,连一顿告别饭也没能好好吃完。

  算了,大概这就是命吧。

  程十鸢深吸了口气,走到院子里,点燃了两只仙女棒。

  是买烟花时,商店送的。

  她把仙女棒插在石头缝里,然后闭上眼双手合十:“我许愿……陆湛亭平安健康,快乐无忧,无病无灾。祝我自己以身许国,为国效力,祖国繁荣。”

  “也祝我们……再也不见。”

  说完,仙女棒正好燃灭。

  陆老爷子也刚好回来:“鸢丫头,放烟花呢?怎么就你自己,湛亭呢?”

  程十鸢淡淡一笑:“宁苏晚生病了,小叔去医院看她了。”

  提起宁苏晚,陆老爷子皱了皱眉:“鸢丫头,你不要因为当年的事责怪自己,你是受害者,谁也不想发生那样的事。”

  “至于你的那对父母……我看他们是有点魔怔了,等我好好说说他们!”

  程十鸢摇摇头:“不用了陆爷爷,因为——我就要离开了。”

  “我考上了国防大学,明天早上8点的飞机。”

  陆老爷子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不是梦想去清北吗?那清北的名额……”

  或许只有陆爷爷还记得她的梦想,其他人都不在乎,只想让她让。

  程十鸢笑笑:“我骗了所有人,我没有让出名额,也没告诉任何人我要走,我只告诉了您。”

  “以后我可能不能经常回来看您了,希望您保重身体。”

  陆老爷子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去吧,去追求你的理想。”

  “为国家付出一份力量,不管是在哪里,我都为你骄傲!”

  程十鸢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回到房间,拿上行李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眼自己生活了两辈子的房间,最后视线落在书桌玻璃下压着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17岁的她和22岁的陆湛亭。

  这也是两人之间唯一的合照。

  “都要走了,这照片就不留着惹人嫌了。”

  她抽出合照,利落一撕,只把陆湛亭的那一半留下书桌上,就放在道别信旁边。

  随后,她转身离开。

  一路走远,再也没有回头。

第9章

  另一边,陆湛亭急匆匆赶到医院。

  病房里一团糟,宁苏晚疼得在地上打滚,医生和护士无法不能靠前。

  而程父程母心疼得要命,却都拿她没办法。

  看见陆湛亭来,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湛亭,你快想想办法让她冷静下来!”

  可不等陆湛亭做什么,宁苏晚看见他来,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小叔,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为什么一睁开眼就看不见你了?”

  陆湛亭只好温柔劝慰:“好,我不走,你千万别做傻事。”

  宁苏晚这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医生上前给她检查,眉头皱了又皱,最后说了句:“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就转身走了出去。

  陆湛亭觉得奇怪,等宁苏晚睡着,才去找了那个医生。

  询问半天,医生才说:“陆先生,不瞒你说,其实这小姑娘的病症不像是抑郁症,倒像是……装的。”

  陆湛亭错愕:“装的?”

  医生点头:“但是她闹得很厉害,我也说不好。”

  陆湛亭心里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回想一下这段时间,似乎只要他在的时候,宁苏晚都不犯病。

  而他离开没多久,她就一定不舒服。

  难道……真的有猫腻?

  可谁会装病,来伤害自己?7

  陆湛亭心烦意乱,事实上,从离开四合院的时候,他就总觉得不安。

  程十鸢最后的那个眼神,让他慌乱。

  他转身要离开医院,却又被程母叫住:“湛亭,你不能走啊,你现在走了,晚晚醒了看不见你又要闹了。”

  陆湛亭深深皱眉:“可是,我已经和区里请了很多天假,不能一直陪着晚晚。”

  程母犹豫:“要不……你把晚晚先接回你家里去?等到假婚礼办完,等她心满意足,我们再把她接走?”

  陆湛亭眉头皱得更深。

  可想起宁苏晚发病时的模样,他沉默了很久,才说:“等我回去问问鸢鸢吧。”

  说到底,宁苏晚伤害过她,让她们在一个屋檐下,对鸢鸢不公平。

  “我先回去了。”

  陆湛亭快步离开医院。

  回到陆家,看见屋里灯没开的那刻,陆湛亭只觉脚下一股不安直逼心底,某根被刻意忽视的弦,突然断了。

  他快步上楼,推开门。

  程十鸢的卧室早已人去楼空。

  书桌上只放着一张撕了半边的照片和一封道别信。

  信上面只写了两行字——

  “陆爷爷,我考上了国防大学,我要报效祖国去了。”

  “陆湛亭,再见。”

  陆湛亭内心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低头看向桌子上那一半照片,一个念头赫然浮现脑海。

  鸢鸢……不要他了。

  她说的不再纠缠,不是以退为进,不是故作姿态,是真的要和他一刀两断,把他一个人撇下。

  陆老爷子从他身后走来,一双苍老的眼也沉了下去。

  “鸢鸢走了,不回来了。”

  陆湛亭浑身发僵:“为什么?”

  陆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把鸢鸢接回来吗?”

  陆湛亭记得,因为宁苏晚的到来,让她受尽忽视和冷待。

  他看不下去程家夫妇对自己的女儿那样,所以接回来,对程十鸢好。

  陆老爷子又说:“你再想想,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对鸢鸢的。”

  那些陆湛亭不曾关注的细节浮现脑海,不知从何时起,程十鸢每一次看向他的眼神,都像是告别。

  他突然开始后悔,要是刚才他留下了,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陆湛亭身形一晃,却还是扶着书桌,拿走了那半张照片。

  那是22岁的陆湛亭。

  身边还有程十鸢的陆湛亭。

  而不是他,被撕下来,抛在身后的陆湛亭。

第10章

  陆湛亭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心痛。

  “我是有原因的……”

  程十鸢管他叫一声小叔,她怎么能喜欢他?大院里的人知道了,该会对她做出怎么样的议论?

  他避开她,想要她冷静一点。

  毕竟她就要高考了。

  他想着等高考结束之后,再和她说清楚。

  可等高考结束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拖。

  直到那天,程父程母来找他,说程十鸢被保送清北,希望他能让程十鸢把这个名额让给宁苏晚。

  陆湛亭当时就拒绝了:“这不可能,清北是鸢鸢的梦想,别说她,就是我也不同意。”

  程父程母却说:“只要让鸢鸢让出这个名额,我们家欠晚晚的就还清了,等晚晚去了清北,我们就不会管她了。”

  陆湛亭怔了怔:“那你们以后会对鸢鸢好?”

  程父程母对视了一眼:“当然!鸢鸢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怎么会不对她好呢?”

  陆湛亭直到程十鸢心里最大的疤就是父母的冷落。

  如果能把宁苏晚送走,那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正轨了?3

  他主动找到程十鸢,希望她能把名额让给宁苏晚。

  毫无意外,程十鸢不愿意:“你怎么也能让我这样做?你明知道……宁苏晚已经抢走我很多机会了!其他的我选择不了,这个上学的机会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不让!”

  陆湛亭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想告诉她,只要让出来,程父程母就会对她好。

  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只要你让,我就娶你,你不是喜欢我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紧接着他就在程十鸢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和伤心。

  等陆湛亭再想挽回的时候,程十鸢却说:“好啊,我让。”

  然后他就想,等以后宁苏晚走了,程十鸢就会明白的。

  而且她明年还可以高考,还能上学。

  这样想着,他没有再解释。

  后来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给宁苏晚买东西,就是希望到时候去了清北之后,可以少联系一点程父程母。

  结果……

  怎么会变成这样?程十鸢走了,还是放弃了清北,去了国防大学。

  既然她不想,为什么不和自己说?

  陆湛亭浑浑噩噩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陆老爷子叹了口气就转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程母找上门来。

  陆湛亭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坐了整整一天一夜。

  “湛亭,你快去看看晚晚吧!她好几天没看到你,现在都要疯了!”

  陆湛亭无神的眼睛慢慢眨了下:“犯病就去找医生,我又不是医生,不会治病。”

  程母露出错愕:“你,你这是什么话?”

  陆湛亭慢慢站了起来:“不管宁苏晚怎么样,我都不会管她了。鸢鸢走了,去上学了,清北的名额让不了了,我也不会再陪着你们胡闹了。”

  闻言,程母狠狠一震:“你说什么?鸢鸢去上学了?清北的录取通知书不是还要半个月才能到吗!”

  陆湛亭很奇怪地笑了一下:“她没去清北。”

  “因为我们所有人,她亲手放弃了她的梦想。”

第11章

  陆湛亭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

  他越过程母走出去,但没走两步,程母就追上来拉住他:“程十鸢去哪儿了?她说好要把清北名额给晚晚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我要去把她找回来!告诉我她在哪儿?”

  陆湛亭深深皱起眉:“你根本不管鸢鸢的安危吗?她一个人去了哪儿,会不会遇到危险,你都不管?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着那个名额吗!”

  “你们其实根本不关心鸢鸢,一心都是为了宁苏晚,对不对?!”

  程母有些发蒙,许久才道:“我……我当然关心……”

  陆湛亭却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

  他怎么那么傻?竟然会信他们夫妻俩的话,伤害了程十鸢!

  程母却还不放弃:“就算没有这个名额,你也去看看晚晚吧,她的病那么严重……”

  陆湛亭打断了她:“宁苏晚的病根本就是装的!”

  他算是明白了,宁苏晚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抢走程十鸢的东西而已!

  程母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陆湛亭把程母带到了医院,因为没有事先通知过,所以抵达病房时,宁苏晚安安静静的。

  站在病房外,陆湛亭注意到宁苏晚正在写一本日记。

  他推门走进去,宁苏晚立刻慌张把日记本藏起来,然后露出已经疼了很久的表情:“小叔,你怎么才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陆湛亭拧了拧眉,本来是想来拆穿她的。0

  但是,他现在觉得那个日记本记载了更多的东西。

  他顿了顿:“有事,医生说你的情况有些严重,要带你去检查一下。”

  宁苏晚怔住,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陆湛亭没有错过,说着就要去找医生来。

  宁苏晚立刻拉住他:“不要,我不要医生,我害怕他们!”

  陆湛亭直接从她枕头底下抽出那本日记本翻开。

  这下,宁苏晚变了脸:“不要——还给我!”

  陆湛亭躲开她,念出了第一句话:“2月29日,春节还过去不久。我决定做一个大胆的决定——杀死自己的父亲。”

  “爸平常吃的静心丸里,我加了安眠药,到时候出了意外没人能看出来。”

  “不出意外,我爸会死,而我不出意外一定会被其他家领养……我希望是陆家,有钱又有权,是最好的选择。”

  程父程母站在病房门口愣住了。

  宁苏晚的脸色也一瞬变得惨白。

  陆湛亭脸色冷沉下去,他接着读:“3月18日,没想到我爸竟然为了救程十鸢死了,程家要收养我,程家的条件不错,而且和陆家交好,我也可以接受。”

  “首先,我要先除掉程十鸢,有她在,爱就会被分走,我可不要和别人分。”

  陆湛亭念完这些内容,程母啪地一下扇了宁苏晚一个巴掌。

  程母瞬间崩溃:“宁苏晚,你怎么是这么歹毒的孩子?你竟然把你爸杀了啊?”

  陆湛亭迅速翻完后面的内容:“还不止,她还各种陷害鸢鸢,例如故意让自己过敏说是鸢鸢造成的,装病让鸢鸢把房间让给她。”

  程母紧接着又拽着宁苏晚头发扇了好几个巴掌:“你对得起我们程家这么对你好吗?你对的起老宁吗?”

  宁苏晚的脸被扇得红肿,她一口牙缝血吐在程母身上,哈哈大笑:“我不过是想过的好点而已!我有什么错?说到底,是你们自己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就差一步了,就差一步我就既能得到清北的名额,又能得到陆湛亭了!”

  程父程母满脸愤怒,陆湛亭则是冷漠地盯着她。

  “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有任何人管你的死活。”

  ……

  几天后,北京。

  夜晚。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陆湛亭,一身生人勿近的冷峻气息坐在办公室里。

  他接起电话,嗓音低沉地“喂?”了一声。

  对面立即回应:“陆先生,查到了程小姐的下落了,她的确在国防大学报到了,读的是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专业。”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陆湛亭攥紧了手。

  “鸢鸢,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12章

  湘南,国防大学。

  清晨的阳光洒过庄严的教学楼群,校园里洋溢着严肃又充满活力的气息。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日子,校园各处都挂着鲜艳的横幅。

  迎宾广场中央,新生报到相处。

  程十鸢拖着行李,在一众军绿色的身影中走过,终于看到了“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专业的横幅。

  她心中一喜,快步走了过去。

  负责接待的学长学姐身姿挺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程十鸢深吸一口气,走到接待的学姐面前,自报家门。

  “学姐好,我是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的新生,程十鸢。”

  看到程十鸢,接待的学姐眼前一亮,微笑着握住她的双手。

  “温同学,欢迎来到国防大学!我是你大三的学姐张悦,今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联系我。”

  她语气亲切又不失庄重,让人顿感温暖。

  登记、签到、办理住宿……

  忙完这些,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宿舍一共四个人,除了程十鸢和另一个女孩儿之外,还有两名新生没到。

  她对床的女孩儿扎着两个麻花辫,娃娃脸,看起来极为内向且不适应,好几次都局促不安地想要走出宿舍,可到了门口,又悻悻归来。

  来回转了几圈,终究还是低着头趴在了桌面上。

  整理完内务,程十鸢坐在椅子上,从包里拿出一盒大白兔奶糖。

  这是她在路上特意买的。

  曾经,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她需要别人帮助她来适应。

  现在,她不仅可以一个人面对,还能帮助其他人。

  程十鸢扬起一个微笑,拿出两颗糖,在对床的女孩儿面前摊开。2

  “同学你好,我叫程十鸢。”

  “俺……我叫牛青妹。”

  女孩儿明显一愣,说话时结结巴巴。

  看到眼前的糖果,她一张质朴圆润的娃娃脸上,迅速浮起红晕,摆着手,似乎想要拒绝,却因为紧张,连拒绝的话都没说出来。

  程十鸢轻轻握住她的手,将两颗糖放在她掌心。

  “青妹,我想去买点东西,你能跟我一起去吗?我刚到这儿,一个人有点不适应。”

  “当、当然可以。”

  牛青妹噌地一下站起身,却又觉得自己太冒失似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那我们走吧。”

  程十鸢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她主动拉起牛青妹的手,而后者也没有松开。

  两个人一边打听,一边找友谊商店。

  走了很多弯路,也慢慢熟悉了起来。

  “鸢鸢,你的头发好短,我、我舍不得剪。”

  她声音不大,却也不会再回避程十鸢的目光。

  程十鸢闻言,抬手在自己脑袋上随便扒拉了两把,细软的发丝很快就又恢复成原样。

  她笑着说:“夏天太热,我随便剪的。”

  牛青妹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她垂着眼,语气落寞:“俺娘……我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让我剪。”

  闻言,程十鸢皱起眉头。

  据她所知,学校里是有内务条例要求的,女同学一般是齐耳短发,扎成马尾也可以,但不能影响戴头盔。

  像牛青妹这种又粗又长的辫子,恐怕是不行的。

  她刚要说话,就听牛青妹又说:“俺也是没用,俺都偷跑出来上学了,还怕娘的话,不敢剪头发。”

  “你也是偷跑出来的?”

  “也……?”

  牛青妹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你也?”她的音量不自觉拔高,但又迅速压低声音。

  “你也有一个想把你卖了的后爹啊?他们不会再来抓你吧?”

  听到牛青妹的话,程十鸢心里咯噔一下,拉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

  她笑着摇摇头,带着安慰的语气开口。

  “不会的,谁都不能来把我们抓走,你看门口的岗哨,他们进不来的。”

  听了这话,牛青妹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要是真被抓回去,牛棚先生就白教我了。”

  “牛棚先生是谁呀?”

  程十鸢好奇地问。

  提到牛棚先生,牛青妹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整个人神采飞扬,滔滔不绝。

  “牛棚先生就是住在牛棚里的先生,文质彬彬的,戴着眼镜,他会的可多了,天文地理、数学英语,听说年轻的时候还留过洋。”

  “我是小时候放牛遇到他的,他说古有东坡居士,今有牛棚先生,他姓牛,我也姓牛,我们有缘,他教我读书、识字、算数,咱们的、国外的,他都教。”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就像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

  但很快,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忧伤。

  “后来,先生死了,他一直说要回家,却死在了回家之前。”

  她的悲伤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又重新雀跃。

  “我就看他留下的书,藏在牛圈后头的石槽子里,越看就越想看看,山外面是什么。”

第13章

  “先生说过,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

  “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

  “我想了很久,我不是牛招娣了,上户口的时候,先生帮我把名字改成了青妹,青草的青,我要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不能被卖给一个男人,结婚、生孩子,都不行,我不想围着灶台那一亩三分地,一辈子只做谁的婆娘,谁的老娘。”

  “我喜欢书上的飞机大炮,我想研究它们!”

  “先生说,如果他回不了家,就让我跑出大山,替他回去看看!”

  “鸢鸢,我跑出来了!”

  程十鸢也没想到,那么内向的牛青妹能一次说出这么多话。

  她的脸红扑扑的,胸膛鼓动,一双眼却亮得发光。

  她主动握住程十鸢的手,感激道:“谢谢你鸢鸢,除了牛棚先生,还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么多话呢!”

  ……

  经此一遭,程十鸢和牛青妹彻底熟络起来。

  当两个人手拉手提着热水壶回到宿舍的时候,恰巧在楼梯上遇到了一个提着两个沉重的大箱子,气喘吁吁的女孩儿。

  她梳着标准的齐耳短发,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学识渊博。

  程十鸢见状,当即就想上前帮忙。3

  却被牛青妹拦住。

  “我来。”

  她把热水瓶交给程十鸢,大步朝女孩走去。

  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只见她一手一个箱子,利落地扛上了肩头。

  方才还石头似的大累赘,此刻就像两坨棉花似的,轻飘飘地压在牛青妹单薄瘦弱的肩膀上。

  她甚至还有余力回头,朝着眼镜掉在鼻尖上的女孩儿开口:“走吧同学,你住哪个楼层。”

  “七……七层。”

  “鸢鸢,我们都住七层唉!”

  说完,她扛着箱子“噔噔噔”上楼,健步如飞。

  程十鸢也没想到,看起来胆小内向的娃娃脸女孩儿,居然是个大力士。

  她拎着两个热水瓶,对僵在楼梯上的女孩儿说:“同学,我们也上去吧。”

  那女孩儿后知后觉回神,连忙自我介绍:“同学你好,我叫李知渊,是弹药工程的新生,你朋友……太牛了!”

  程十鸢与有荣焉,赞同地点头。

  “她特别厉害,她叫牛青妹。”

  “我也是弹药工程的学生,我叫程十鸢。”

  到了七楼,三人才发现他们是一个宿舍的。

  而第四位室友,也已经到了。

  她一头利落短发,五官英挺,看起来很高冷,说话也言简意赅。

  “宁夏。”

  说完,她就坐在座位上,不再说话了。

  三人对视一眼,挨个做了自我介绍,宁夏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看起来很不高的样子。

  李知渊推了推眼镜。

  “宁夏同学,你不是弹药工程专业的吧?”

  程十鸢看向她,疑惑开口:“你怎么知道?”

  “签到的时候扫了一眼。”

  牛青妹眼睛睁得圆圆的,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过目不忘,厉害啊!”

  而宁夏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只是淡淡的“嗯”一声。

第14章

  宿舍的四个人聚齐了。

  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性格迥异,但也算相处融洽。

  而那两个被牛青妹轻飘飘扛进来的箱子,打开竟然是满满的两箱书,能有多沉可想而知。

  就连高冷得连话都不想说的宁夏,在看到李知渊打开箱子后,都不免朝牛青妹多看了两眼。

  毕竟,她也轻言目睹了牛青妹扛着箱子冲进屋。

  程十鸢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指着地上的箱子问李知渊。

  “你上学怎么带了这么多书啊?”

  李知渊从箱子随便拿出一本《核武的制造》,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这是我的精神食粮。”

  程十鸢又转头看向牛青妹。

  “这么沉的箱子,你扛起来就跑了?”

  牛青妹把上衣一脱,露出背心掩饰不住的壮硕肌肉和坚实臂膀。

  “我从小干农活、放牛,牛不听话我就扛着牛跑!”

  李知渊的眼镜又滑到了鼻尖,倒吸一口凉气:“牛的胆子可真大,居然还敢不听话。”

  一直没作声的宁夏腾得站了起来。6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前线当兵?”

  一句没头没脑的质问,让三人都愣在了原地,牛青妹更是有些无措地挪到了程十鸢身边,不知道如何应对。

  程十鸢没急着说话。

  视线扫过宁夏攥紧的双拳,静脉凸显,肌肉轮廓清晰,拳峰上一层厚茧。

  这是常年训练积累下来的痕迹。

  但她虎口光滑,没摸过枪。

  程十鸢心里有了计较,看似询问,实则陈述:“你原本想去前线参军,没想读大学。”

  宁夏抿着唇,算是默认了。

  “嘶……”李知渊推了推眼镜,“你不会是被家里人改了志愿,强行送来的吧?毕竟在国大念书,可比在前线当兵安全多了。”

  宁夏眸光一闪,皱眉问:“怎么?你也是?”

  李知渊连连摆手:“我不是,我说要研究大蘑菇,把小柿子炸沉,爷爷奶奶可高兴了,差点没连夜买票跟我举家搬迁。”

  闻言,宁夏微垂着头,心绪低落。

  “我本来是要去部队参军的,却被送到学校来了。”

  听到这话,李知渊连忙宽慰。

  “别这么低落啊,你想啊,赤手空拳能消灭几个敌人,火力覆盖才是终极王道,等我们国家的导弹,能打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那全世界都要听我们的声音!”

  “而且我们的战士,也不用再以身体,直面敌人的炮火。”

  程十鸢补充道。

  牛青妹站在她身边连连点头:“牛棚先生说过,未来的世界是信息的世界,大国之间的战争不会再局限于人与人的抵抗,所以国家必须要有超尖端武器。”

  程十鸢心中一颤。

  她重生归来,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可若是重生之前,她断然没有这样的见解。

  难怪自己上辈子那么失败。

  她自嘲地笑了笑,但眼中很快又升起信仰的光芒。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写道:“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

  但既然上天给她再一次的生命,她就要把自己重新锻造为钢铁。

  这一次,没人能阻拦她的脚步。

  只是可惜了牛棚先生这样高瞻远瞩、思想超前的学者。

  倒在黎明前夕是他的遗憾。

  但终有一日,春风过境,牛青妹会代替他去改变这个世界。

第15章

  四个女孩慢慢熟识,军训也开始了。

  只是第一天晚上,牛青妹就哭着回来了。

  李知渊跟在她身边,有些手足无措,而程十鸢也只是沉默地抿着唇,没有说话。

  宁夏跟她们不是一个专业,洗漱完进来,看着这幅情景,不顾滴水的头发,走过来,拧眉问:“青妹怎么了?”

  李知渊的眼镜片上折射出一道冷光。

  “青妹的辫子太长,戴不了头盔,但教官的话实在说得太难听了,青妹不过解释了两句,他就罚青妹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下午。”

  牛青妹哽咽着抬起头。

  “是我不好,是我舍不得剪辫子,可我……”

  她顿了一下,双手揉搓着衣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缓缓伸出手,拉住了一旁的程十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鸢鸢……你能不能帮我剪头发?”

  片刻后。

  程十鸢攥着那把厚实油亮的黑发,拿着剪刀,轻声问:“青妹,你准备好了吗?”

  牛青妹想要回答,可刚一张嘴,眼泪就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只能用力点点头,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程十鸢抿了抿唇,郑重道:“青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剪得漂漂凉凉的,即使你娘知道你剪了头发,也不会怪你。”

  听了这话,牛青妹号啕一声。

  “剪吧,俺娘看不见了,她死了,她知道自己活着我跑不了,夜里一根绳子吊死了……”

  程十鸢手上的剪子倏地一抖,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她胡乱擦了一把,转头抹掉了眼角的眼泪。

  李知渊的镜片上糊了泪水,宁夏的眼眶也红了。

  程十鸢深吸一口气,稳住拿剪刀的手。

  稳了心神开口道:“青妹,你剪去的不只是头发,更是束缚与过往,大山困不住你,野火烧不尽你,人世间的苦难……打不倒你。”

  “咔嚓……”

  “咔嚓……”

  “咔嚓……”

  剪下的长发被程十鸢紧紧攥在掌心,李知渊把它编成辫子,宁夏为它绑上牛青妹常戴的头绳。

  牛青妹攥着它看着许久。

  吸吸鼻子,强扯出一个笑,问大家:“好看吗?”

  三人异口同声:“好看。”

  ……

  湘南。

  国防大学,女生702宿舍。

  裹着被子昏昏欲睡的程十鸢,身体猛地一抖,那种失重感,就像被人推下了悬崖。

  她瞬间正睁眼,睡意全无。

  身后是岑岑的冷汗。

  她抓着被子,轻手轻脚地坐起来,靠着身后的墙壁。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陆湛亭的脸。

  她摇摇头,试图把那些画面赶走。

  “想他做什么,我走了,他该高兴才对。”

  程十鸢坐了一会儿。

  听着舍友的呼吸声和窗外有节奏的虫鸣,很快睡意涌来。

  想着明天的训练,她重新打了个哈欠,缩进被子里。

  不多时,便陷入沉沉的梦乡。

  梦中,她又回到了上辈子的实验室里,只是这一次,实验没有失败,她成功了。

  熟睡中的程十鸢勾起嘴角,眼角有一滴泪落入枕巾。

  但也仅仅只有一滴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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