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中讲了一个均衡的故事:
均衡,是天底下最好的道理,这个道理对于有形的事物也是适用的。我们拿头发去吊东西,物体轻重变化就会拉断头发,是因为头发受力不均匀。如果能够做到均衡,头发就不会断了。虽然大家普遍都不支持这个说法,但总会有人明白其中的道理。
楚国有一个叫詹何的人,非常擅长钓鱼。曾经用一根蚕丝作钓线,用细如麦芒的针做钓钩,用细柔的荆条作钓竿,用剖开的饭粒作鱼饵。从深渊之内、激流之中钓起非常大的鱼,一条鱼就能装满一车子。而且线不断,钩不直,竿不折。
楚王听说还有这等异事,召来詹何,问他其中的门道。
詹何惶恐说:“先父曾经跟我说过,蒲且子射鸟的时候,用的是柔弱的弓,用细绳系在箭上,顺应风向拉动弓弦,一箭能从高空射下两只黄鹂。他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为全神贯注,心中只有射箭这件事,手上用力均匀。我于是细细揣摩,将同样的做法用在钓鱼上,用了五年的时间才掌握了诀窍。当我拿着鱼竿站到河边的时候,会先调整状态,除了鱼,心无旁骛。投鱼线,抛鱼钩,手上力道不轻不重,控制得分毫不差,外界事物不能干扰我丝毫。我抛下去的钩饵,跟沉下去的尘埃,聚在一起的泡沫没什么区别,鱼看到了也不怀疑,会一口吞下。用这些技巧,我才能做到用弱小降服强大,以鱼竿鱼线鱼钩鱼饵之轻,可以招来大鱼之重。大王治理国家如果也能遵循这样的道理,那么天下大势就可掌握在您的手心里,天下还有什么大事处理不好呢?”
楚王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说得好!”
均,天下之至理也,连于形物亦然。均发均县,轻重而发绝,发不均也。均也,其绝也,莫绝。人以为不然,自有知其然者也。
詹何以独茧丝为纶,芒针为钩,荆筱为竿,剖粒为饵,引盈车之鱼于百仞之渊、汩流之中,纶不绝,钩不伸,竿不挠。楚王闻而异之,召问其故。詹何曰:“臣闻先大夫之言,蒲且子之弋也,弱弓纤缴,乘风振之,连双鸧于青云之际。用心专,动手均也。臣因其事,放而学钓,五年始尽其道。当臣之临河持竿,心无杂虑,唯鱼之念;投纶沉钩,手无轻重,物莫能乱。鱼见臣之钩饵,犹沉埃聚沫,吞之不疑。所以能以弱制强,以轻致重也。大王治国诚能若此,则天下可运于一握,将亦奚事哉?”楚王曰:“善。”
古人写的文字,通常都非常凝练,一个字包含了众多的意思,比如这里的“均”,解释成均衡不能完全解释文中的精髓,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就像“道”,多少字都解释不完整。
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想到我小时候玩过的一个游戏。盛一盆水,找一枚硬币,小心地放到水面上。在没玩这个游戏之前,我是不能相信硬币可以浮在水面上的。若想成功,水面需要平静,心需要安静,手需要稳,嘴不能大喘气。没玩过的可以试一下,多试几次会成功的。
我们从很多生活经验中,会发现一些规律。当身心合一的时候,原本看起来柔弱不堪的事物,可以完成远大于我们印象里的挑战。
有钓大鱼经验的人体会比较深,光靠蛮力是钓不上来的,需要顺势而为。正如太极拳讲的“四两拨千斤”,眼到心到手到,才能敏锐感知到力从哪来,该到哪去,才能达到以弱胜强的效果。
《中庸》里有一句话:“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古人讲究个徐徐图之,正如文中所说的“五年始尽其道”。我们很多人喜欢个“三分钟热度”,猛的时候恨不得干它个翻天覆地,躺的时候睡他个昏天黑地,通常是不利于成事的。
除了“匀”,还有“均”,孔子说过:“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有句谚语“人平不语,水平不流”,意思是人心得平就不言语,水得其平就不流动,反过来就是,人心中有不平,就会有牢骚。
国家社稷就是大鱼,庙堂就是鱼线。只有做到了用心“一”,目不斜视,手不抖,文武均衡,然后顺势而为,天下才能平治。
治国如此,治事如此,治身亦如此,楚王悟了,你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