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这一脱胎于“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表述,虽具网络段子色彩,却真切反映出明末军费方面的严重问题。后金兴起,战事吃紧,李自成起义又需剿除,处处皆需军费支持,然而明朝财政却捉襟见肘,窘迫万分。此情此景,若朱元璋知晓,想必亦难以平静,毕竟在其规划中,明军军费本有一套独特且理想化的解决模式。
洪武定制:军屯体系的构建与初衷朱元璋在《太祖实录》中,曾向五军都督府大臣阐述其军事财政理念。他认为,在保障军士供养的同时,避免增加农民负担,屯田是最为适宜的方式。当时明朝初定,天下趋于太平,边境压力相对较小。若军士的开销完全依赖农民赋税,百姓负担过重,并非长久之计。故而,他主张天下卫所督促士兵开展军屯,实现兵农合一,让士兵通过耕种土地自给自足,以此缓解财政压力。
《太祖实录》
这一理念并非朱元璋首创,历史上汉武帝、曹操皆曾实践且成效显著。明初,朱元璋通过户籍分类,将军人编入军户,实行世袭制。这一举措使得独立的军屯体系能够在全国范围内高效且全面地推广。据近代学者吴晗统计,永乐年间,大明军户人口高达280万,在90多万顷军屯土地的支持下,绝大多数卫所实现了自给自足。部分卫所即便存在亏空,朝廷也通过发放盐引的方式,向民间商人筹措资金,并未给财政带来过多负担。这也解释了为何朱棣在位时,能够在南讨交趾、北征沙漠、六下西洋等大规模军事与外交活动的同时,还有余力迁都北平、编纂《永乐大典》。
制度衰变:世袭军户制与屯田的困境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好的制度也难以避免因时代变迁而产生的问题。数十年后,世袭军户制与屯田体系逐渐暴露出诸多弊端。
在屯田方面,各级卫所将领侵占军屯土地现象严重。他们利用职权,将军屯土地据为己有,每一任将领或多或少都有此类行为。从明初到万历年间,据《明史·食货志》记载,军屯数量减少了20多万顷,实际流失的土地面积或许更为庞大。
军户方面,明初军户制的世袭特性,成为其走向衰落的重要因素。一人为军户,世代皆为军户,且军户地位普遍低于普通民户。军户不仅要承担军事任务,还常被将领当作私人仆役驱使,生活困苦。这种状况导致部分军户想方设法脱离军户身份,而那些留下的军户,由于待遇不佳且无法脱籍,面临娶妻困难,人口繁衍受到极大影响。加之英宗时期土木之变,大量精锐部队在北疆丧生,到明代中期,军户人口锐减的问题愈发突出。孝宗朝兵部尚书马文升曾上书指出,原本定额5600人的卫所,此时有的仅剩下200人,甚至更少。
募兵之变:财政重压下的无奈转型面对屯田减少与军户凋零的双重困境,嘉靖年间,募兵制开始大规模推行。此前,宣宗、英宗、成化年间虽也有募兵,但仅作为应急的临时方案。而嘉靖帝在诏书中明确将募兵作为长久之计,这意味着传统军户屯田制在军事体系中的地位逐渐下降。
嘉靖帝推行募兵制实是无奈之举。若不募兵,明朝军队兵力严重不足,难以应对内外战事;但募兵却给本就紧张的财政带来沉重负担。从财政数据来看,嘉靖二十八年,太仓库银支出为380万两,短短两年后的嘉靖三十年,支出飙升至595万两,而当时银库一年的收入仅200多万两。
随着东南倭寇的猖獗以及东北后金努尔哈赤的崛起,战事愈发激烈,明军作战伤亡不断增大,民间愿意响应募兵号召的人日益减少。为吸引兵员,明朝廷不得不提高募兵费用。据《明史录》记载,嘉靖二十六年,单个人的募兵支出约9两银子,涵盖工资、安家费、伙食费、武器装备等各项费用;万历八年,这一费用上升至18两左右;万历四十七年,达到25两。到天启年间,御史在上书中提到,辽阳之役,一兵花费18万,一饷800万;广宁之役,一兵花费30万,一饷1000余万。明末时期,每增兵一人花费三四十两已成为常态,至于这些费用中有多少能真正发放到士兵手中,又有多少被贪污,难以确切统计。
财政绝境:王朝末路的恶性循环面对巨额军费开支,明朝廷无力承担,只能向民间摊派赋税,以各种名目增加财政收入。为对抗后金,增收“辽饷”;为剿灭义军,增收“剿饷”;为训练新兵,增收“练饷”。沉重的赋税使得百姓生活困苦不堪,他们或是逃到关外投奔后金,或是就地加入李自成的义军。如此一来,明朝面临的敌人愈发增多,而自身财政却愈发困窘。
通常,人们在探讨明末问题时,常将责任归咎于文臣贪污。但在明军军饷问题上,责任并非仅在于文臣。前期,以武将为代表的勋贵集团对军户的盘剥以及对军屯土地的私占,导致土地荒芜、军户逃亡;后期,文人士大夫借着募兵的机会吃拿卡要。从明初到明末,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在明军军费问题上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这一说法并非夸大明末士卒的战斗力。在那个动荡的时代,各方势力中不乏原明军人员。若除去八旗绿营及汉八旗中的原明军,真正的满洲八旗人口有限。明朝末年,实则是在军费困境下,明军在内忧外患的恶性循环中走向覆灭,这段历史深刻反映了财政因素对王朝兴衰的重大影响,值得后人深入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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