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摇摇晃晃升上青空时,我在护城河边遇见了第一缕春风。它像支蘸饱了藤黄的水彩笔,掠过垂柳梢头,霎时点染出鹅黄嫩绿的涟漪。这座北方的老城,忽然被某种柔软的力量撞开了门扉。
护城河两岸的连翘最先醒转,金灿灿的枝条垂向水面,与倒影接成流动的圆环。对岸的杏树不甘示弱,隔夜便捧出满树粉白,将青灰城墙衬得鲜活起来。老砖缝里钻出的二月蓝像打翻了的颜料罐,紫雾般漫过石阶。最妙是几株晚梅,被暖阳烘着,暗香在空气里酿出蜜来。
临水的茶馆支起了雕花窗。穿蓝布衫的老茶客捧着紫砂壶,看檐角铜铃在风中转着圈儿起舞。穿汉服的姑娘们倚着朱漆栏杆拍照,团扇上的蝶仿佛随时要扑进花丛。放学的小学生追着柳絮跑,书包上的铃铛叮叮当当,惊起岸边饮水的麻雀。
黄昏时下起牛毛雨,湿漉漉的青石板映着琉璃厂的红灯笼。卖糖画的老人推着车吱呀呀走过,麦芽糖的甜香混着泥土腥气,竟酿出某种醉人的芬芳。巷口那株百年丁香抽出了花穗,暗紫色花苞在暮色里轻轻颤动,像欲说还休的唇。
春夜总来得迟疑。我站在后海石桥上,看游船桅灯次第亮起。对岸酒吧飘来吉他声,有人唱着老歌,水波便把旋律揉碎了撒向四面八方。忽然记起《牡丹亭》里的句子:"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早已在寻常巷陌里悄然生长,只待有心人驻足采撷。